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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夜半(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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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砚带着人马赶到行机阁时,私狱里已是人去楼空,只有微弱的烛火。
赵砚停在牢房的窄床,将一支不慎掉落的玉簪拾起来,靠近的骆凤池连忙指出道:“这就是我姐姐的玉簪,姐夫!”
赵砚淡淡瞥了眼他,这还用他说。
看来老东西是带着人转移了。
想此,不益久留于此。
赵砚转身便朝行机阁外面走去,门口的侍卫赶紧上前来告知,远处马车离开留下的车辙,刚离开没有多久。
他们得尽快把骆云昭找到,不然就更难找到人了。
……
黑夜里快马紧鞭,赶去的两辆马车尤为灼急,深更半夜,如此奔疾,显得十分醒眼。
城外官道上,好不容易从国公府翻逃出来的祁晟正身骑着马匹,马侧挂着一盏防风灯。
奔疾而去的马车跟他擦身而过,祁晟勒起马首回身,看向那两辆马车。
什么人会在夜静更阑时,快马加鞭地离开京城。
祁晟神色起疑。
甩了甩马缰,策马追上去。
颠簸的车厢里,骆云昭被堵着口,绑着双手。
她打量着车里的护卫,缪王则在另一辆马车里。
这么着急地带她走,只可能是有人已经找到她身处何地,且正要赶到。
她觉得阿也会来找她,一定会的。
所以她偷偷在私狱里弄掉一支玉簪。
忽然间,外面传来驾马声。
马车托着车厢,跑得总是比快马慢得多,很快就被那人追赶上。
“车中何人,为何夜间离城,我是燕国公府的小公爷,速速停车。”
小公爷?
骆云昭透过窗帘浮动的缝隙,看到马车外驾马那人的脸,深夜灰暗,看不清楚,但通过声音确实是祁晟。
车厢内的护卫面露惊异,众人都没料想小公爷会追来,但没有回答祁晟的话语,按兵不动。
祁晟见赶马的车夫不语,越发觉得可疑,就算跟骆云昭无关,但也很像贼人作虐,敢在天子脚下作乱,简直放肆。
他二话不说,单手驾马抽出佩刀,砍断马夫手持的马缰,迫使车停下。
“停下马车!”
这位小公爷真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车厢里护卫拔刀挡制祁晟的刀,车帘掀起的一瞬,祁晟瞥见里面被绑住双手的骆云昭,她被封着口,一闪而现。
祁晟握紧了刀:“果然……”
果然有问题!
祁晟一刀砍断车制,便拉开距离。
只见车前马匹受惊,仰首惊啸,拖行一段路程后停滞下来。
车上护卫再也按坐不住,不得不出手跟他相斗,祁小公爷是长公主之子,也是缪王的外甥,他们不敢下死手。
正因如此,祁晟对付起来不算吃力,还不忘大骂:“肖小之子,快放了清和郡主!”
随着后辆的马车被迫停下,前面缪王的马车也渐渐停顿。
骆云昭趁机踢开看管她的那个小厮,想从车厢里跑出来,跟着就被小厮抓住腿而绊倒,额头磕在车框上。
她疼得眼泪汪汪,额头很快就起了红丝血印,分外狼狈却连忙蹬起抓她脚的小厮。
祁晟在打斗之间也被护卫砍到手臂,一道划破血痕,吃痛不已。
前头的那辆马车里,缪王冷视着劫车的祁晟,漠然道:“不自量力。”
缪王瞥了身边的暗卫:“把他解决了,别弄死。”
暗卫得令便下了马车,谁知昏暗的后方响起阵阵马蹄声,手举火把,在快速逼近。
“来得这么快!”
骆云昭听见声响,连忙探出身去看,但被小厮拖回马车里,她奋力地挣脱。
箭矢划破夜空,从马车后方的窗口飞驰进来,准确无误地射穿小厮的后颈。
只见那小厮瞪大的双眼,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继而倒地身亡。
骆云昭被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那小厮。
她伏近窗口,只见奔驰而来的人马火把里,赵砚身着玄红劲装,骑着赤马赶来,手中捏着一张弓。
骆云昭惊喜不已,连忙把口中紧塞的麻布扯出来,想大声呼喊他,却止不住干涩的猛咳。
随着赵砚的人马赶至,两辆马车被层层包围起来,几排身穿甲胄的将士,个个神情冷漠,眼神坚毅。
火把交错中,赵砚驾马行至。
骆云昭从马车里出来,亦顾不得他人的眼光,直奔赵砚而去:“阿也!”
赵砚跃下马,连忙上前抱住奔赴过来的骆云昭,他低敛眉眼,把她轻柔的腰肢搂紧了些,沉声安抚:“没事了。”
骆云昭不免红了眼。
他果然不会对她置之不顾,一路上的担心受怕总算得了安慰,她好委屈。
声音哑哑的,怪可怜的。
赵砚抚了抚骆云昭的长发,然后从腰间取出匕首,割开捆绑她双腕的绳索,她皮肉娇嫩,绳索粗糙勒得腕上满是红痕和血丝。
不远处祁晟捂着渗血的手臂,他看着两人依偎,心里五味杂陈,双腿仿佛灌了铅,无法上前。
他们原来这么亲近……
赵砚的深眸似乎扫到了祁晟,微微沉眉。
但也只是淡淡一瞥。
面对一众身穿甲胄的兵卫,缪王的护卫此时皆被制住,不敢在轻举妄动。
这时,那辆完好无损的马车。
衣着华贵的缪王赵肃被贴身护卫搀扶下来,坐在轮椅上。
赵砚看向缪王,顺势把骆云昭往身后揽,让随行的骆凤池扶住她。
缪王环顾着层层围叠的兵卫,道:“不错,来得比本王想象的快。”
火把照明的气氛里多了一丝暗流汹涌的感觉。
赵砚的眉眼渐渐冰冷下来,轻蔑道:“是吗,看来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以后也不会。”
未等缪王再言,赵砚斜睨侍卫释青。
他晦暗不明道:“缪王爷年长,脑子病糊涂了,送王爷回府。”
释青应了声是,几名兵卫上前把缪王的轮椅抬起来,他身边的暗卫统统被擒拿。
缪王直勾勾地看着赵砚,最后被兵卫抬入车厢。自此之后,他恐怕再无自由。
赵砚目光凉薄,对其漠然置之。
他知道他所图为何,但他也说让他别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会被砍掉的。
骆云昭张望着赵砚,只见他回到她身边,眼眸看向她额头上磕红的印记。
赵砚轻轻蹙眉,用手指浅抚她额头边缘。
语气温和道:“我们回去。”
在众人还在茫然着这对父子的暗暗敌对的气氛中时,骆云昭被赵砚扶上回程的马车,车厢里弟弟骆凤池陪着她。
提心吊胆一天一夜没得休息的骆云昭终于有所安心,浅靠骆凤池的肩膀休息。
赵砚看向缪王的马车,深沉阴鸷。
……
片刻后,赵砚上了那辆马车。
缪王坐在轮椅上,合眸拨动佛珠,车厢里的烛火摇曳,行军阵阵,周围都是赵砚的人。
赵砚单肘支着膝,伸手将缪王手里的佛珠拿过来。最为向佛的人,心也是最冷漠无情的。
他道:“你知道的,我要在这里杀了你,是可以做到无人可知的。”
气氛低沉压抑。
缪王睁起眼眸,闪过些许异色。
他道:“弑父是要遭天谴的,你是这样的人吗。”
赵砚却显得漫不经心:“为何不敢,你一死,我便是缪王,执掌朝野。”
他盘玩着被缪王拨滑多年的佛珠,藏着一丝杀意,继续道:“父亲当年不是一样,想至我于死地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年幼时,他就活在缪王赵肃的笼罩中。
逼他继承母亲的焚印诀,那不是普通人可能承受的痛苦,更何况那时他只是个几岁的孩童。
钻心烧肝的痛折磨到他失心失智,成了个神智不清的疯子,整日用锁链把他关在房笼里。
最后母亲不忍他承受煎熬,故意放了场大火,把他交给一个妇人,而她死在大火里。
妇人把他带到雍北王面前,自此他失去了六岁之前的所有记忆。
缪王原本故作镇定的神色,终于流露出些许畏忌,冷道:“你想起来了?”
赵砚显得轻描淡写,但又如何不是曾经刻苦铭心的痛。“你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本只想留在雍北。
而赵肃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最后命令姜蒲把他从雍北带回来,他也因此恢复了所有记忆。
他早就想起来了,只是从未表露。
缪王道:“难怪。”
难怪他越来越难控制这个儿子,一切都往他无法掌控的事态发展。
他冷下眼眸,道:“若不是本王,你能成为今天的缪世子吗。”
赵砚轻蔑道:“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放我出来?”
他被带回冀州根本不是为父子重逢。
缪王另有个儿子赵擎,那才是真正的缪世子,而暗中找寻赵砚数年,只是为了觊觎楚辽宝库。
所以一回来他就被关押在牢狱里,只怕他身上焚印实行时发狂伤人,又是那种焚心之苦的煎熬。
等到他们利用他如愿打开楚辽宝库,里面财宝无数,也让缪王府迅速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军队,有了和朝廷抗衡的能力。
可惜天不如人愿,赵擎这个无能之子死了,斗不过蜀地洵王府的赵澹言,被一箭封喉。
缪王膝下无人,还是个残废,根本震不住底下那群心高气傲的虎将。
因此赵砚被放出来,成为新的缪世子。
但缪王一直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自以为他比赵擎更好掌控。
赵砚轻哧了一声,言语鄙夷:“若是没有我,凭你这双残废的腿,何来缪王府的权倾朝野。”
缪王透过赵砚的眼睛,看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戾。
起初他以为赵砚什么都不记得,如此恭顺,可任由他掌控。
直到他觉察过来,兵权已失。
这个儿子架空了他,还几乎泯灭他的行机阁。
赵砚往后靠了靠,“就你这样,还想用骆云昭跟我换部分兵权,痴人说梦。”
他目光凛冽,像在高崖上寒峭的朔风。
那串佛珠在他的盘弄中崩断,珠子散落在车厢里,滴滴嗒嗒。
缪王恍然惊色,直至今日才意识到,事态已经不是他能随意左右的。
沉沉夜幕,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赵砚微微探身,手掌落在缪王的肩膀上,意味深长道:“你老了,该退场了。”
言罢,他叫停马车,掀起车帘离开车厢。
缪王面色微白,注视着车厢里散落的佛珠,背后升起寒意仿佛已浸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