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吟》莲生

2、桃花吟

　　“二哥，今天放学去哪里玩啊？”学堂里夫子在唠唠叨叨地讲着圣贤之说,令我不禁开始怀疑我当初的决定,我拉了拉二哥的衣角悄声问道。在和二哥一起的时间多了，觉得他已没有少年时的那种寂落了，他有很多朋友，每天总是很快乐的样子，没有了以前的沉重，他的眉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光芒，充满了自信。
　　“你说呢？”二哥笑嘻嘻的看着我，一点也不在乎夫子凌厉的眼光。其实我真得很羡慕二哥的，爹是为他的功名利禄活着；娘是为爹活着；大哥是为楚家活着，因为他是楚家的希望；而我为娘活着，我只想看到娘快乐；只有二哥，他是为自己活的，没有太多的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太多的包袱。
　　“楚天玑，你可知天下有三危为哪三危？”夫子厉声问道。
　　“三危者乃少德而多宠，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三危也。”二哥定定地说完，正待坐下，“楚天玑，总有一天你会出仕，会走上朝堂，单凭一点小聪明而胸无长才怎可成为治世之能臣？”夫子的神情由严厉转为无奈。二哥还是淡然一笑，神情里，没有楚家人惯有的骄傲，那种笑，如九月里斜斜横过的风，不温不凉。那种淡然，没有人有，也许，我眼中的孤单，于二哥，只是一种洒脱吧。
　　“桃花都抽出第一枝芽了，我们去，去甘露寺看桃花好不好？”我装着很可怜的问他，说可怜是假的，谄媚倒是真的。
　　“小丫头，桃花到处都有，为什么要去甘露寺看呢？今天，二哥带你去见一个人。”二哥说完很神秘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
　　放学后我乖乖的跟着二哥走了很久，到了一家茶楼，“二哥，你到底想带我去见谁啊？怎么还不来啊，我等的都快闷死了。我坐在茶楼的雅间里，无聊的喝着茶水。二哥拍拍我的头，“是上官将军之子上官瑾啦，和我们是同辈。” 上官将军之子上官瑾，听爹说过是位少年英雄，很小的时候就跟其父上阵杀敌了，能和二哥这等性格的人交上朋友的官家子弟，我突然有些期待了。
　　“不好意思，小弟路上让一些事耽搁了让楚兄久等了！”一阵爽朗笑声由远及近传来，二哥几步迎了上去，那上官瑾一身青衣，笑容煞是爽朗。
　　“这是舍妹楚摇光。” 二哥拉着我的手向上官瑾介绍道。我不好意思的躲在二哥身后，朝他扮了个鬼脸。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楚大人的掌上明珠呀，经常听天玑谈起你呢，我叫上官瑾，你可以叫我上官大哥。” 上官瑾一副倚老卖老的说着，脸上的笑容和煦的如六月的暖阳，很暖，很暖。我微微一愣，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么不加矫饰的笑容了。
　　台上在说屈原与渔父那一段，只听那说书人悠悠说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煞是好听，比夫子那唠叨可是强上了百倍，咳，早知如此，干脆请个说书的来教我不得了，我暗自思索着直骂自己笨，又笑笑，真傻，爹怎么可能请个说书的人来教我呢。
　　刚回过神来，就听到二哥说“不错，屈原是忠臣，但他不是权臣，所以他就该隐于山林，以苟全姓命于乱世，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宁时，我呀，今生一琴，一棋，一壶，一庐足矣。”回过神来就听见二哥这一番话，声音里，全是坚定。
　　“天玑兄，凭你该是。。。” 上官瑾仍想说什么，“上官兄，所谓人各有志，我，你是知道的。”二哥打断他说道。
　　“哎呀，你们真无聊，拉我出来就是争这个呀，算了，上官大哥，二哥不做，我做，等我长大了我们一文一武，打遍天下无敌手。”
　　“嗬嗬，好呀，那上官大哥就等摇光长大，我们一文一武，打遍天下无敌手。”
　　“嘿嘿，志气倒是不小，你以为打架啊，还打遍天下无敌手呢！你可别带坏我们家摇光啊！”二哥拐了一下上官大哥，一脸笑意地说。
　　回到相府的时候已是天黑了，只见爹一脸铁青的坐在大厅，三姨娘在一旁伺候着，我心知不妙，只得迎着头皮走上前去。
　　“给爹请安。”二哥平平地说了句，我也怯生生地说了句“给爹请安。”不敢抬起头来。
　　“请安？有你们这等好儿女，这安不请也罢！要是我今天不早回来你们究竟要放肆到何时？咳，咳！”
　　“老爷，来，喝口水。” 三姨娘轻轻拍了拍爹的背“天玑，摇光，今天不是三姨娘要说你们，你们，也太不象话了，你们这样，老爷可担心死了。”
　　我狠狠地瞪了三姨娘一眼，“爹，摇光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偷偷看了爹一眼，见他脸色已有缓和便又撒起娇来，“我知道爹是担心我们，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今天摇光想去市集看看，好多好玩的东西呢，所以就回来晚了，以后，摇光再也不敢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二哥，反正总是挨骂，一个人扛下就是了，反正爹疼我，骂完也就算了。
　　“老爷，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二姨娘的声音插了进来，还是温温婉婉的，不急不徐。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二姨娘朝我眨眨眼笑笑。
　　“好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先去吃饭吧！”爹说完便站了起来。
　　饭间，爹说：“今天皇上命所有一品大员将十六岁以上子女带去青岚围场狩猎，唔，摇光今年十六了吧？”
　　“摇光今年虚十六岁，足十四岁。”娘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那就带上她吧，见见世面也好。”爹稍稍思虑了一下，颔首说道。我看着三姨娘愤愤然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爹转向二哥，“天玑，你要多注意着摇光，这孩子，唉！”“我会的，爹。” 二哥仍是一贯的神态。
　　为了这次皇家狩猎，娘叫云织锦的师傅专门替我和三姐定做了一身骑马装，我的是绯红的绸缎子的，上面绣有大朵大朵的桃花，玫瑰紫金银二色比肩褂，嫩黄绫棉裙，和一双绯红的马靴，上面镶有金丝银线，穿在身上竟别有风味。娘笑着对二姨娘说：“这孩子，平时野惯了，看她穿着那丝啊绸啊的仍像个小女孩，如今换上这骑装，倒是挺有模样了！” 二姨娘替我竖了竖领子说着“可不，我们也开始老了啊！”
　　围场里锦旗飞扬，旌旗飞舞，鼓声震天，王公子弟个个鲜衣怒马，摩拳擦掌。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所有的人纷纷整肃仪容，齐刷刷的跪成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一个冲天炮射向高空，“砰”的一声炸开，围场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各家子弟纷纷扬鞭出猎，谁不想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呢?我一转头发现大哥已经不见了，“哼，大哥居然扔下我跑了。”我心里有点愤愤不平。
　　不久，大家就带着各自的猎物回来了。我看见大哥跟在太子的身后，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
　　“太子，鹿十五，獐九，狈十七…；二皇子，无——”下面顿时议论纷纷。二皇子是何许人也？我忽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二哥，谁是二皇子啊？”“就是站在七皇子旁边的那个啊！”我顺着二哥的指示望了过去，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这个方向，十分犀利的眼神，让我有一种时曾相识的感觉。是他，那个我在甘露寺遇到的少年，原来他就是二皇子，怪不得他会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他是谁的。我整个人都定住了，愣愣的看着他。“摇光，你怎么了？”二哥的话让我缓过神来，‘没事’我急忙把我的目光收了回来。
　　“七皇子，鹿七，狐五，兔十三……”内侍报完各人所获猎者数后，皇上环视四野道：“众卿家认为今天的勇士该是何人呢？”
　　“陛下，臣以为太子获猎物总数为四十一，居榜首所以当今勇士非太子莫属。”礼部尚书说完，只听得下面一阵附和声。
　　“陛下，臣以为单凭猎物总数来评定是否是勇士这显得有些不和情理。臣以为三皇子获鹿四，熊一，豹二理当为勇士。”国舅上前奏道，又听得下面一阵附和声。
　　“切，真庸俗。”我一脸鄙夷望了望这些所谓的朝臣，“皇上，民女认为最真正的勇士是二皇子，圣贤有云‘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金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如今正是春天，乃草木生长，六畜发育之时，岂可人为破坏这种自然规律，损害了下一季的收获。”说完，我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望着我。爹巍巍颤颤地走出列来，跪了下去。“皇上，老臣惶恐，老臣教女不当，请皇上恕罪，老臣去后定当严加管教。”
　　“楚爱卿，朕看汝家女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是爱卿你教导有方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皇上转想我问道。
　　“臣女楚摇光，今年一十六岁。”我盈盈答道。
　　皇上点点头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不简单啊。”
　　回到相府，我以为爹又会训斥我，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只有大哥，来母亲房里请安的时候，叹了口气对我说：“摇光，你知道吗，今天只要你稍有差迟，我们楚家就会因为你而遭祸。”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搂着我，静静地看着我。“娘，就是以前你们太宠她了，弄得她目无尊长，才会弄出今天的事来。”大哥对娘说，“以后真的要好好管教她了。”“璇儿，娘不懂什么朝廷的事，娘只知道知道摇光是你的亲生妹妹，你一定要保护她。”娘看着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神情是郑重的。又说了一会儿，大哥便告辞了，我也要告辞时，娘拉着我的手，“摇光，你等等，娘有话对你说。”“摇光，你怕吗？”“娘，若是皇上真要怪罪楚家，莫须有的罪名自是不必说，又何必担着不能容人的骂名和摇光这一介女流来计较呢；倘若皇上并无意怪罪楚家，摇光说什么他又怎么会在乎呢！只是，摇光今日的所言所行定会给爹和大哥带来些许的麻烦，尤其是大哥，他在太子身边，也算是太子的亲信了吧，可如今，他的嫡亲妹妹，唉！”我不是没有后悔过，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枉然了。“摇光，你爹一生无功亦无过，不是他没有那个建功的能力，只是伴君如伴虎，明哲保身是他的信条。这么几十年的丞相就这么碌碌无为过来了，你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所求的也就是一生太平而已，娘也不多说你什么，娘只给你七个字：善泳者，必溺于水。你以后会明白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回到房里我一直在思索我怎么会如此冲动呢，是因为那个二皇子吗？我只知道当时头脑一热，很想说些什么，就说了。
　　最令我难受的就是大哥了，记忆里，大哥总是很宠我的，从来不会对我大声说话，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趁娘不注意，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为了摘一朵池塘边的莲花，不小心滑进水塘里，大哥听见我的呼叫声马上跑过来，跳进水塘里，用两只手把我托起来，自己却在淤泥里，越陷越深，后来，我们被救起来的时候，我只是受了惊吓，一直在哭，大哥已经虚脱了。后来，由于这次惊吓，大哥又受了风寒，过了好一阵子才完全好起来。这件事发生后，爹和娘吓死了，从此不让我在靠近水边。而现在，大哥竟然为了这件事这样说我，大哥，真的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大哥了，心头是浓浓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