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集怨法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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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灯下不看玉，月下不相亲”。即便早知道月光滤镜加持下的容色做不得真，但人往往就是容易色令智昏。
当我视线移动，凝神朝那边看去时，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只黑色皮靴，跟挺高——这倒不是说靴子的主人一定是个女鬼，虽然鬼有阿飘的别称，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里，它们更喜欢踮着脚尖，以一种类似滑行的姿态移动，高跟的鞋子能让它们更舒适，看起来也更接近活人——鞋帮也比较高，一直包裹到小腿……组合而成的线条还挺优美。
我的视线不敢在同一处停留过久，看到这里，便径直往上移了移，只见这位不速之客穿着件非常普通的白T恤，外头披了领宽松柔软的大黑袍，袖口挽起，露出墙白色的小臂，衣摆则从座位边缘滑了一部分下去，垂落在那里。这一身都是纯色，没什么装饰性花纹，也没有污迹和血渍，简朴得有点过了头，好像在知名雕塑上随意盖了层防尘布，起不到什么美化修饰的作用，但也成功将他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冲淡些许，混入点慵懒怠惰味道。
他姿态放松地将左腿搭在右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支着下巴，眼睛微眯，但并没有看我，而是在注视书柜上钉着的表格。
刚刚因为被陌生鬼物盯上而升起的紧张感顿时消退不少。那破表有什么可看的呢？他多半是两眼放空地在想事，只不过正好朝向我这边罢了。
大意了，也许人家，不，鬼家本来根本没注意到我，但现在因为我自己疑神疑鬼，跑来盯着他看了这么久，这下就是感知再不敏锐，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我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是该跟他打个招呼，还是赶紧退下，不打扰他的静思。
我的思想斗争虽然很激烈，脚下却没停，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书架尽头了。我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构思出合适的开场白，嘴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动了，“同学，这么晚了还不回寝室吗？”
话一出口我就想一个冲刺，越过他破窗而出，直接投湖算了，他闻言却把视线移向我，随即长腿一收，坐直了，颔首道，“管理员？不好意思，影响你下班了。”是那种清澈好听的少年音，不带半点戾气，说话也彬彬有礼。
“没有没有。”我正不知道眼睛朝哪儿看才比较得体，余光就瞥见桌上摆着一沓没收起来的报纸，登时一顿。
图书馆里的报纸，一般是按照月份或年份归置整齐，拿大铁夹子固定在一起的，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即鬼物一般是没法直接触碰金属制品的，那会对它们的灵体造成损伤，而且一摞报纸，份量还是比较沉的，寻常阴灵虽能搬动一些小件物体，但对这种体积和重量都很大的东西，却是一筹莫展的。我也不太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这么大一叠报纸放这儿忘了收，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我不小心遭遇的，是一头怨力之强，远超我想象的厉鬼！
但他也没穿红衣啊。
不对，不能犯经验主义的错误，虽然确实有“厉鬼爱穿红”的传言，但这种说法的根据，多半是“穿红衣自杀成为厉鬼的可能性比较大”。据我所知，普通鬼每日穿的，要么是自己去世时的那身，要么就是亲戚朋友后来烧的。有人挂念着的不易生怨，基本会平安顺遂地步入轮回，而那些横死的人，是没法决定自己当时要穿什么衣服的，自然是五花八门，怎样的都有。因此，如果确实有什么文献资料宣称目前观测到的所有厉鬼都“身披红色衣裳”，我反而会怀疑，那些“衣物”的实质，其实是笼罩在它们身周、张牙舞爪的血色恶煞——虽然派上的也是隔绝视线的用场，但大多数人认知里的衣服，应该不会因为被多看了几眼，就飞扑过来制造凶杀吧？
我虽然阅鬼无数，但要说跟厉鬼打交道，那是一次也没有的，毕竟，能称得上一声“厉”的阴灵，都是怨气滔天的主儿，它们往往因某些刻骨执念而囿于一方，不会离开自己圈定的领地，也鲜少与人交流、接受供奉。它们自带极强的制冷气场，且我行我素惯了，没半点要友爱邻里的意识。于是很快，不堪其扰的附近住户便会离开，只留下些没条件搬走的，怀着满腹心事，将桩桩件件的不祥传闻，描绘给后来人。
据说一些强大的凶灵甚至会主动吞食其它灵体来增强自身，因此不光是人类，就连鬼魂也对它们避之不及。曾有地区因着这个，尝试过驱虎吞狼之策，即从几位厉鬼当中，遴选出攻击欲望较低的那一个，作为“牧羊人”统管周边的阴灵们。但凶物要怎么做才能既实力强悍得以服众，又维持理智不伤及无辜？它们可都是因执念而强大，也因执念而陷入疯狂的不可控因素啊。
总之，因为无法接近，所以有关厉鬼的具体情况，就连鬼话也采信不得，我也不知道那些传言里哪些能作为参考依据，便只能先从流传比较广的试起。
我怀着侥幸，边试探地问，“这些你还看吗？”边抬头想去看他瞳色。据说厉鬼和寻常的鬼魂有一个很显著的不同，就是眼睛。厉鬼的眼睛大多呈鲜红色，没有眼白，血丝从瞳孔渗到眼角，像是浸透了将滴未滴的鲜血。而眼前这个.....
是黑，纯粹的黑，吞没了大部分光亮，如最极致的梵塔，招引人步进黑暗，坠入深渊。
这就涉及到我知识的盲区了。不过他睫毛好长啊，眼周还有点黑眼圈，但也不难看，倒是让眉目更立体了......
我和他对视两秒，很快收回视线，又看了眼桌上的报纸，他先前在看的这份的日期是......嗯？90年1月27日，我们学校还有这等文物......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暗暗记下，准备过后去网上查一查。
“看过了。”
他合拢报纸，接着动作自然地打开夹子，将四个边角对整齐了，才又夹好，用手提着，俨然是准备亲自放回去。我被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给弄懵了，一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兴许人家根本不是鬼，而是个差点被我锁在楼里的人，至于穿着，则只是他的一点个人爱好？可我先前也没见有人上楼啊？我一下子很不好意思，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用手机帮忙照路，看着他找到地方，把铁夹子挂回去，“你还有什么想看的吗，报纸不能带出去，但是可以拍照，书......嗯，我系统还没退，还可以借——”
我微微调转手电，垂眸看向地面，光线之中只有我一条人影，孤零零杵着。我闭了嘴，认识到自己又说了句蠢话。
他听了这话，却并不以为忤，只是把侧边微长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尔后唇角勾动，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五官生得本就很是精致，比常人优越，这一笑起来两眼微弯，显得颇为亲善，更让人心生好感。
“不用了，我没有学生证，”他说，“看来传闻没错，你确实很热心肠，经常接济附近无家可归的阴灵，为他们提供帮助。”
“我也是阴灵，也无家可归，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帮忙，也收留我一段时间。”他走近几步，对我柔声轻语。
我已经根本没法分辨他在讲什么了，只是十分机械地点着头，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聚焦在他那半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上。以前看电影电视的时候，每次见到主角被妖精一骗，就神魂颠倒，轻易信了它们的鬼话，我还很是不屑，今天亲身上阵，才知道不是人家傻缺，而是真的很难拒绝。
“那自我介绍一下，敝姓赵，名音铃，余音绕梁的音，解铃系铃的铃。以后请多多指教。”他说着，身子朝前倾了倾，向我一伸手，而我被美色所迷，还沉浸在他那一笑里，兀自神不守舍，竟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入手很凉，好像在给家里的旧冰箱除霜，触感却极细腻，犹如除霜过程中意外刨出了一支将化未化的牛奶冰棒。
“你人真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他睫毛扇动，语气变得有点低落，似透着几分委屈，“我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这里的鬼都好凶，我去问路，不仅不告诉我，还问我收保护费。”
......嗯？
等等，这个剧情，怎么好像有一丝丝耳熟？
如果心理活动可以具象化，那此刻我头顶一定已经飘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给不出，他还招呼同伙来打我。”
“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他说得十分可怜，唇角的笑意却愈加明显，让我觉得我已不再是我，而是一条自己往弯钩上撞的什么傻鱼，“你接下来是否还有别的安排？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回寝室，现在吗？”
“......”
如果蒲松龄他是个当代作者，那我一定会去他连载的《聊斋志异》底下追着更新留评:
你好，不要搭理恶鬼，会，被，赖，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集怨法台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