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贵胄託忠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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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复四年阴历四月十六日（西元904年阳历五月四日），梁王朱全忠上表禀奏洛阳的宫殿已落成，促请暂住陕州（后世的河南省三门峡市）的皇室人员尽快移居洛阳。不甘受制的皇帝李晔则以何皇后还在坐月子为由，遣使回复最好等秋凉以后再赴洛阳。
朱全忠很气愤失去了实权的皇帝居然胆敢不听话，就派遣牙将寇彦卿去陕州催驾。在寇彦卿抵达陕州之前，李晔已经心中有数，明白洛阳之行拖延不了多久。因此，他决定将尚未满月也尚未取名的小皇子交给忠心耿耿的紫金光禄大夫胡清，让胡清带去徽州的家乡。
当朱全忠的心腹寇彦卿来到陕州时，他获悉胡清告老还乡，倒没有起疑心，因为胡清确实年纪大了。别的臣子们晓得胡清在家排行第三，都称呼他胡三公。不过，由朱全忠委任守护圣驾的武将李继昭也不见踪影，却令寇彦卿心中不免犯嘀咕。
朱全忠安排在陕州监视皇室的喽罗们向寇彦卿报告：李继昭请了两个月的假，返乡探母病。这听来似乎有点不寻常。寇彦卿不禁为此暗忖：要不要告李继昭一状，指控他怠忽职守？
所谓同行相忌，寇彦卿对于李继昭平步青雲，多少有些不服气。能够捉住李继昭任何把柄，寇彦卿当然不想放过。问题是，李继昭乃是朱全忠面前的红人！原来，在天复元年（西元901年）冬天，宦官韩全诲劫持皇帝到凤翔去，而孙承诲、董从实等将领都随行，唯独孙德昭留在京城，并把他手下的八千名士兵交给了率军赶来的朱全忠。这使得朱全忠非常信赖李继昭。
寇彦卿反复衡量轻重，终归唯恐去告李继昭的状多半会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惹来主子一顿痛骂，那么还不如不要多事。况且，寇彦卿一到陕州，立即备受礼遇，官员们个个巴结他，一连数日轮流摆出了丰盛的筵席来招待他，甚至皇帝也听从了何皇后的建议，拿出了金银珠宝来赐给他，让他开心得有点晕头转向，就懒得找李继昭的碴了。
然而实际上，寇彦卿并非太多疑，李继昭的母亲果然没有生病。李继昭真正的去向，完全出乎寇彦卿的想像———李继昭遵奉圣谕，护送胡清带着小皇子，正在前往徽州途中。
李继昭这样做，内心难免有些挣扎———他忌惮朱全忠的实力，并不敢与朱全忠为敌。只不过，他的初衷原本是要效忠大唐。天复元年阴历元旦（西元901年阳历一月二十三日）他领兵诛除宦官，为的就是保皇卫国。他原以为，朱全忠攻打宦官投靠的李茂贞，也是出于同样的忠肝义胆。因此，他加入了朱全忠的阵营。等到他悟出了朱全忠包藏祸心，他发觉自己恐怕已是过河卒子，回不了头了...
既然后悔已太迟，李继昭唯有自我安慰：毕竟，朱全忠仍对皇上持有君臣之礼！只要朱全忠还是大唐臣子，自己听命于他，就不算背叛大唐...
李继昭的鸵鸟心态，在皇帝委派他保卫胡清时，面临了考验。若是换了一名纯粹依附朱全忠的将领，这等于是去密报朱全忠、在朱全忠面前立功的大好机会。所幸李继昭不是那种小人。加上这是一项秘密任务，如无意外，应可瞒得住朱全忠。即使不小心泄了密，朱全忠派兵来追杀，凭李继昭的武功，本人要逃命应当还不成问题，而且那种追捕只会是私下进行，不会公开降罪，也就不至于祸延家族。那最多就是以后隐居山林，不再为官而已。李继昭如此权衡了一下得失，就慨然向皇帝表示从命，也暗自决定不负皇帝所讬。
同时，落难皇帝李晔眼看李继昭表现忠诚，又记着自己天复元年复辟的第一功臣是李继昭，就不免指望再度倚仗李继昭来重掌皇权。尽管李继昭的兵力以及威望都差了朱全忠十万八千里，李晔却顾不到那么多了。此时的李晔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只急着要抓住身边最后一根浮木...
李晔有心要依靠李继昭来对抗朱全忠，往这方面费心琢磨了一番，就想出了一个笼络李继昭的方式...
首先，当李继昭护卫着怀抱小皇子的胡清，趁黑夜出发时，李晔指派嫡出女儿李檍去为他们送行，拿了一篮热腾腾的点心给他们带到路上吃。理由是，李檍行动最敏捷，夜间溜出行宫时，不至于被守卫之中朱全忠的爪牙发现。
李檍代表父皇、母后向胡三公与李将军道谢又道别之后，过了几天，她的母后就在母女俩独处谈话时，私下悄声问道：“那天晚上，你见到了李继昭将军，对他印象怎么样？”
“母后为何要这么问？”李檍感觉得出母后话中有话，随即反问道。
“这，怎么讲才好呢？”何皇后顿感碍难启口，想了一想，才委婉答道：“看这局势，你跟宋侃是很难破镜重圆了。恰巧，母后听说，李继昭的妻子两年前病逝———”
“不！”李檍立刻猛摇头，推拒道：“我不会考虑改嫁！我对宋侃有承诺，他永远是我的驸马。再说，我还生了霓儿。记得母后说过，只要将来能有忠臣锄奸，襄助父皇安内攘外，一旦天下太平了，我跟宋侃必然可以团圆。”
“那是母后的愿望。”何皇后直言道：“可要达成那个愿望，实在很难！目前看来，唯一有能力为你父皇锄奸的忠臣，就只有李继昭一人。”
“母后的意思是，父皇想要以驸马头衔来拉拢李继昭？”李檍恍然大悟，脱口求证。
“没错！”何皇后坦承道：“李继昭的国姓是你父皇所赐，随时可让他改回原名孙德昭。他今年二十七，比你都大了十岁，比你妹妹们实在大太多了。你父皇认为，一方面你妹妹她们都还太小，绝对当不了李继昭家那三个小孩的后母；另一方面，你这样等着宋侃，长久下去，实在也不是办法，最好另外有个归宿。既然，霓儿是当作母后的女儿来养，你其实并没有后顾之忧，真的不妨改嫁———”
“父皇这样盘算，到底是为檍儿，还是为他自己着想？”李檍苦笑着问道。
“都有吧！”何皇后由衷答道：“你父皇身为天子，本来就必须以江山社稷为重。何况，你父皇并没有要委屈你。孙德昭你见过了，他的面相、人品，都可谓出类拔萃，比起宋侃，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不太理想的只是，他是个已有子女的鳏夫。可是你也结过婚、生过孩子。说起来，你跟孙德昭在各方面，都算是很相配。”
李檍听了，真不知该作何感想？她蓦然记起了三年多前的阴历年期间，自己跑到皇宫内殿宴会厅窗外去，偷窥那位带头去为皇室解开少阳院之困的英雄，第一眼望见孙德昭，就止不住怦然心动！孙德昭原本是檍儿有生以来，第一个看上眼的男人...
难道，这是冥冥中注定的缘份？李檍不禁喃喃自问。
何皇后看着檍儿陷入了沉思，像是心意有点动摇，就趁势温存说道：“你要知道，你父皇、母后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你父皇并不想勉强你。他要母后向你提一下孙德昭，只是要让你考虑看看。反正孙德昭目前护送胡大人带你小弟去徽州，要过一两个月才回来。这件事不急。”
母后态度如此宽容，倒令李檍不好再多言了。李檍默默点了点头。
此后，李檍独自不断思量，越想越恨命运弄人！假如三年多以前，孙德昭刚立下保皇大功之时，尚无妻室，父皇在那时候赐婚，将檍儿许给了他，就没有如今这些矛盾了啊！偏偏，现实却是，在这三年多之内，檍儿嫁过了宋侃，又生下了霓儿，心境完全不复初次窥见孙德昭面容那一刻的少女情怀...
在李檍怨叹之际，她了解既成事实已无法改变。她生性明察秋毫，警觉性很高，不免早已在这些年随父皇饱受折腾的过程中，养成了关注时局的习惯。根据她探听到的最新消息，父皇曾经遣使向封为蜀王的王建求援，而王建一度任命邛州剌史王宗佑为北路行营指挥使，会合李茂贞的凤翔军队，打算赴陕州迎圣驾，偏偏只到达了兴平，就遇上了朱全忠的大军，不得前进而退兵。由此判断，王建与李茂贞都不是朱全忠的对手，那么，李茂贞的儿子宋侃若要到陕州来找檍儿，只怕比登天还难！
至于往后，皇室迁到了洛阳，那更是宋侃不得进入的新都城。长此下去，夫妻俩见不到面，又碍于身处敌对阵营，而无法通信，久而久之，宋侃会不会奉父命另娶呢？李檍念及此处，不由得满心烦恼...
李檍忧伤度日，不觉十多天匆匆流逝。她的父皇李晔终究抵不过朱全忠派来的寇彦卿再三催促，在阴历闰四月三日（阳历五月二十日）率众起驾了。李檍登上了皇家车队的马车，眺望前方初夏晴空下平坦的道路，竟觉得前途茫茫...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贵胄託忠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