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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元郎的秘密 ...

  •   孙虎推搡着晏初往牢房最深处走去,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及至尽头,只剩下两盏残灯,拉出了许多昏昧幽深的影子来。

      “笑话,进了我大理寺,还由得你吆五喝六?”

      孙虎的面容也在这样的光线下扭曲了起来,他眼底血红,咬牙切齿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几声:“吴大人?还想见吴大人,凭你也配!”

      晏初刚要说什么,却被孙虎一推,踉跄几步便栽在了一间牢房的干草垛上,还不等他起身,便又听孙虎道:“晏初,你好生在这处待着,倘若三十六道刑罚加诸于身而不死,你的去留吴大人自会安排!”

      紧接着,“咔嚓”一声,外头落了锁,孙虎已转身走了。

      晏初有些艰难的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刚刚那一下,得亏有草垛垫着,可即便如此,眼下也还是浑身都漫开了阵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昏暗,转目环顾,却见对角处有个发须斑白的老头窝在那里,就这么冷眼看过去,似已没了心跳一般安静。

      他有些慌,过去便轻轻推了这老头几下,不见动静,便又探指在鼻端打算试一试是否还有呼吸。

      只是手指刚放过去,便被老头一把攥住,接着这老头一骨碌起了身,全然不似方才那副死人一般的模样,双目炯炯道:“你小子……”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晏初一番,“新来的?”

      晏初点头,干脆在旁边坐下。

      “听我说说话?”

      眼看这老头无事,何况就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大约比自己还强健许多倍,想来也是个奇人。晏初并不介意与这些人多一点交道,冯英莫名将他扔进了这里,又塞了这么个奇怪的狱友,动机大约并不单纯。

      那他偏要试试看,冯英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个什么药。

      不过只当是听听故事罢了。

      “好小子,老头子我刚刚练的是龟息功,这功法可保我活出这牢房去。你可知我为何要练这东西?”

      他猛地往前一探身子,满面腐朽衰烂的气味便迎面扑了过来。

      晏初下意识要躲,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嫌弃,看似当真好奇一般接道:“是为了什么?”

      “老头我叫元郎,在这里许多年了,早忘了父母亲人俱是哪位。”元郎扬起眉毛,“但这龟息功,练好了便可保得我遇火不化,遇水不腐……可我老头子为何要练这东西?小兄弟怕是不知,我与那冯丞相本是年幼时的街坊,说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也无非就是我们这样了。但因我年幼时曾撞破过他一桩事……”

      元郎的声音低了低。

      晏初下意识要靠近他听一听这里头的秘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以冯英的地位,绝不会容忍有人能在这大理寺里胡说八道。这个元郎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晏初只不过琢磨了片刻,他便往前探身,满目惊讶道:“你说什么?”

      “反诗!”

      元郎虽压着声音,但依旧高声道,“冯丞相写过反诗!”

      接着他又叮嘱晏初道,“这话你可不许与旁人说去,否则有再多龟息功,也不够我老头子活命嘞!”

      “反诗?”

      晏初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陛下说去?”

      “咳,老头子我自然是说过了,这不才到了这里?这话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啊,你要知道,就在广轩客栈后头的阡陌巷子里,冯丞相老早住过的地方,那墙上是写过反诗的,当今圣上不叫随意拆房重建,所以就连他,也只是外盖了一间小院,另外砌墙又把这反诗藏在了里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晏初佯装了然,嘲笑道,“不会是你写的把?”

      “哎呀,你说了你别不信,冯丞相心里提防着别人,反诗只写在了一块砖上,那砖又不敢拿去烧了,倘若一时没烧化……你知道,这京都里多少双眼睛,就盯着他呢。”元郎粗声粗气道,“别说老头子我没劝过你,可是那地方,却也去不得的,除非你在圣上面前得脸,强过了他。”

      这几句倒是真心话了。

      元郎虽言辞混乱无序些,但许多话要细琢磨,也有一番道理在。

      就这么过了两日。

      这间牢房没有窗户,照明也只能靠外头墙壁上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昏昧里不知白天夜晚,晏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恍然觉出,这才是这间牢房最要命的一处。他也不过才来了不久,便已生出年月悠长的错觉来,元郎在这里头大约已待了二十几年,恐怕更是不知年岁如何,才只能靠修习龟息功来度日了。

      这么一想,元郎还能清晰流利的表达出冯英写过反诗一事,要么是心底里恨意太深,要么,就是冯英借他设伏了。

      似乎……这也是个除去政敌的好办法。

      这京都,恐怕没几个人不畏惧于冯英,但凡听到他写反诗的消息,谁不想赶紧去那巷子里探个究竟?马有失蹄,何况这天下也不太平,路上出些什么事情,再吃些什么冲克的东西,要抹去几个人的性命,对如今权势熏天的冯英来说,不过如捏死一只虫蚁一般轻松。

      倒省去了朝堂上扯皮的时间。

      晏初垂眸,拉直了自己的衣裳。

      元郎还在说着阡陌胡同里冯英写的反诗,甚至巴拉出了一根草杆,在土地上画下了阡陌胡同的大体位置。他言辞有些含糊,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晏初听得有些发懵,总觉得似乎元郎翻来覆去在说的一直都是同一句话,干脆便分神考虑起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显然这事与冯英脱不了干系。

      当年祁王之事沸沸扬扬,他在广轩客栈的客堂里又毫不避讳的向自己提及,想来这“晏”姓早已成了靶子。如今长公主回宫,听来大有得皇帝恩赏的意思,一时风光,恐怕冯英也是退避一些。而且——

      想到长公主,晏初不由就想到了大荒古道上那一段事情,显然长公主一行也要找冯英的麻烦,那羽箭上明晃晃一个“冯”字,可是做文章的一个好突破口,冯英若是识趣,自该借此机会为长公主让出一席之地来。

      刚好自己这么个身份成谜的晏姓人进了京都……他若是冯英,必会借此事好好发挥一番,或是中毒,或是被暗算,总之消消停停在府上休息两个月,耗到长公主的势头过去了,也耗到自己在这样的牢房里没有了折腾的意思,再抖擞精神重新把控朝堂。

      何况,皇帝身边,大约也只信他一个人。

      想来这二十几年的信任,并不会因为一两个月就被取代掉。

      “咳,小子,你可听清楚了?”

      元郎忽然凑近,扑面来的浑浊气味叫晏初一皱眉。

      元郎却伸手捏了捏晏初的胳膊,“老头子我跟你说,京都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坟地,你如今进了这坟地,是死是活,就是看你自己个儿的造化了。”

      晏初点头不语。

      七岁那年,他从京都逃到青州,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是不会平白对人生起信任。何况如元郎这般,口口声声说着冯英写反诗的事情,他若是冯英,若真做过这样的事,必不会留下这么一个话柄在这里。

      就算是再明争暗斗,也好过自己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刃。

      他不明白。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冯英与元郎联手做的局。

      可元郎的落魄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在说起冯英时,那简单直朴的恨意,也不像是刻意的模样。

      罢了。

      若是冯英有意用元郎试他,那他便还有出这牢房的一日……万事自等出了牢房再说,眼下,还是要保住这一条小命要紧。

      晏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有些烫了。

      他靠着门口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小时并非如此病弱,大约也是七岁那年留下的病根……此后虽跟着智清师父学了不少呼吸吐纳之法,但还是抗不过这考试接连牢狱的折磨,与元郎说话时就觉得脑子昏沉,此刻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自己难受的厉害。

      神思是涣散的,勉强靠一个念头支撑着,好不容易捱过最难受的一阵,才沙哑着嗓子朝门外喊了几声,“有人吗?”

      元郎早又练龟息功去了,仿佛他龟息在草垛上的时候远远要多过他关注这牢房里外动静的时候。

      其实这样也好。

      抱定了自己出不去的念头,死绝了这条心,反而能于这狭小一方天地里生出无尽的智慧来。

      所谓定能生慧,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晏初定神,又朝门外喊了几句,“有人吗?”

      过了许久,终于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音,“谁?谁他妈的在那里囔囔,吵得老子不得好眠?”

      又过了一阵儿,喝的醉醺醺的孙虎才踱到了晏初面前,他喷着满嘴的酒气,低头看了晏初几眼,又瞥了一眼后头角落里的元郎,这才打着呵欠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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