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谁意

3、Chapter 3

　　“老妈，你跟老爸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可就收不到我的生日礼物咯！”酥黄金灿的霞光映照在一张泛满粲笑的俊容上，他浅麦的肌肤荡溢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光彩，一身洁白笔直的军装更衬出他挺拔修长的健美身形。容貌，气质，装束，均卓然不凡，让他成为夕阳下豪华游轮上最夺目的一道风景线。

　　“彦和，老妈可不要什么生日礼物，不过老妈最想要什么，你懂的。”美丽的中年妇人故作神秘，唇上扬笑，下巴微抬，朝儿子眨出暧昧眼色。

　　“老妈，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我不懂啊！”嬉笑的容颜让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多了几分孩子似的顽皮。

　　“臭小子，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虫是谁的！”妇人装嗔，捶了捶他的阔肩。
　　“那都是二十四年前的事啦！再说我当时也不是一条虫好不好！”

　　美妇人莹亮的双眸温柔望他，话里带了几分语重心长：“儿子啊，别总迷恋那些死气沉沉的飞机，飞机又不能给老妈当儿媳！”

　　“是是是，我明白。”
　　“别总是是是，”妇人故作板起脸，“你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了，连恋爱都不谈，是想让你老妈我为你操心过度一夜白头啊？”

　　“我怎么敢？让我年轻美丽万迷人的老妈变老可是会遭天谴的！”说是这么说，咧在唇角的笑意却暴露了男子的一本不正经。

　　美妇人噗嗤一笑，仍是柔语道：“彦和啊，妈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不过老妈想要个文静又温婉的儿媳，长得白白净净，个子不必太高，不太瘦也别太胖；家庭条件不考虑，不过职业最好是老师，教语文啊，历史啊，音乐，绘画什么的最好。你老妈我啊，年轻时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可惜啊，刚满十八岁就被你老爸拉下海了，想起来真是毕生的遗憾啊。”

　　“老妈，盛姨离婚没？她要是离了我立马去跟她求婚！”
　　“你小子！给我正经点！”妇人拧了他一把。

　　男子呲牙咧嘴，故作哀呼叫痛，“老妈，你这选儿媳的条件不就是以盛姨为标准吗？我直接娶她不就行了？”那位盛姨，他根本没见过几面，却从小听到大，一直被他老妈跟个仙女似捧着，乃是母亲大人这辈子唯一崇拜的女神，必要时候连结婚三十年的老爸都得靠边站。

　　美妇人突然叹气，“可惜啊，你盛姨也是生了个带把子的，要不然，我们两家结亲该多好。”
　　“老妈，你们这次会顺道去探望盛姨吧？那你就拜托他们夫妻加把劲，努力再生个女儿，我可以等她十八年的！”

　　“这小子，又不正经了！”美妇人哭笑不得，“彦和，老妈这次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也该对终生大事上上心了，老妈我就你一个宝贝儿子，儿媳可以慢慢找，但恋爱一定要谈啊！不然身体会出毛病呐！”

　　“好好好！”满脸溢笑的男子点头如捣蒜，“等我下个月休假，我天天去滨城各所院校蹲点，专门打听那些教语文教历史教画画的年轻未婚女老师，死皮赖脸巴着她们，看有没有人肯跟我回家当你儿媳。”

　　“这还差不多。”明知是玩笑话，美妇人依然听得受用，眉目间更是掩不住欣慰和骄傲，“我们家彦和心地善良，又长得这么好看，随便往哪所校门一站，绝对万众瞩目，那些女老师肯定排成长龙等你来挑！”

　　男子粲齿卖乖：“那要多谢老妈！”
　　“是你小子会挑，专门挑最好的。”美妇轻抚他俊秀脸庞，感慨又不舍，“我们家彦和啊，一转眼就长成这么个大帅小伙了，我的亲亲彦和，我的宝贝儿子哦，知不知道老妈有多爱你？”最后干脆对年轻的俊脸又捏又揉。

　　男子忍不住翻眼，“老妈，别那么肉麻好不好！”
　　“有什么肉麻的，老妈爱儿子天经地义，要三个月见不到我们彦和了，可想死我呢！来，给妈妈抱抱。”藕臂一揽，紧紧抱住了男子修韧的肩背。

　　男子无奈哂然，抬臂回抱母亲大人，“好了，老妈，你们只去三个月而已，又不是三年，很快就能见到我啦。”

　　“说是这么说，可老妈我还是舍不得啊！”美妇人小女孩般蹭着儿子，不肯松开。
　　男子对母亲突来的孩子气好笑，头一抬，就看见笑意温蔼的父亲正走来，又笑道：“好了好了，老妈，不能再抱了，再抱老爸要吃醋了。”

　　美妇回首看见丈夫，不理，继续她的母子情深抱，嘴里嚷道，“吃醋就吃醋，我有恋儿情结不行啊！再不多抱多亲几下，以后你有了媳妇就没老妈的机会了！”

　　“我就不找媳妇啊，随时任你抱。”男子又一副顽皮笑面。
　　“那可不行，”美妇人松开怀抱，“我要儿媳，有了儿媳就很快有孙子，孙子软软糯糯的可比你好抱多了！”

　　男子表情是故作夸张的受伤，“啊，原来老妈你不仅有恋儿情结，还有恋孙癖啊！”
　　“就是！”美妇人再度耳提面命，“所以你赶紧给我找个儿媳，我要抱孙恋孙！”

　　鬓发略显花白的男人就站一旁，含笑不言语，温情看着妻儿。
　　这时，扬起了游轮即将启程的鸣笛。

　　男人上前，对年轻男子温言叮咛，“彦和，好好照顾自己。”
　　美妇人更是一副依依不舍，“儿子，要想老妈啊！”

　　“一定想，天天想。”男子一脸轻松笑意，先对着父亲笑道：“老爸，我妈虽芳龄四十八，可也是熟女中的一枝花，你可要看好她，别让她被其他人给觊觎了去。”

　　一番话，让美妇人乐笑成一朵花。
　　“老妈啊，”他转向妇人，同样说道：“你也得好好管着老爸，别让他又犯船长瘾，浪费你好不容易盼来的三十周年结婚纪念环游世界之旅。”

　　“好了，老爸老妈，我也该退场了。”男子又各抱了父母亲二人，整好衣帽，向双亲敬个标准军礼，“祝您二老珍珠婚旅程愉快。”

　　“彦和，赶紧给老妈找个儿媳啊，老妈我要当最年轻最漂亮的奶奶！”游轮缓缓开出，美妇人在甲板上冲他大喊。

　　“知道啦，知道啦！一休假我就去学校蹲点，天天给你们报道进程！”俊粲的笑颜扬高，对隔着潋滟波光的双亲挥手，洁白的军装，修挺的身姿在柔和绚灿的夕阳下，成为一道极其夺目的风景线。

　　“铛——铛——铛——”古老铜制挂钟的沉浑敲声搅动了午夜的阒静。仰靠在皮椅上的男人动了动，浓眉下的凤眸倏然一睁，最先入目的是天花板上那白炽的夜灯，视线稍移，落在挂钟内指在十二点整的时针上。

　　他双手捣住脸，摆正坐姿，取杯时瞥见那个军绿色封面的本子，不由勾唇，左手握住鼠标，点开了网页。

　　想了想，打下“滨城大学 乐凝”六个字。
　　没有搜到所谓的人物简介，却见一条名为“细数滨大十大美女教师”的搜索信息，乐凝二字赫然位居引言列首。

　　美女教师？
　　他眼前浮起那张白白净净，五官温婉清丽，约莫只有他巴掌大的脸，纤腰不盈一握，身高也只勉强到他下巴，那么瘦弱的身体，看上去又如此年幼，居然是一名大学教师，实在出乎他意料。

　　这意外，竟带了些许莫名的愉悦。
　　他点进去。

　　在第三位就看到了她的介绍——

　　中文系的乐凝老师容貌虽算不上惊艳，但绝对称得上是美女有木有？这文静娴雅，婉丽碧玉的模样可是典型的中国闺秀啊啊啊！瘦是瘦了点，但盈盈倩影，我见犹怜，不笑时沉静若水，一笑就是那氧气美女的典范啊！更别说她现在是校方极为看重，重点培养的才女教师。

　　听说乐老师之前读的南海大学，大三就考了滨大研究生，研究生未毕业就任助教，助教不满一年直升正职教师，再然后是班主任；且据内部消息透露，今年的副教授评定乐老师自己未去申请，校方却主动为她提名，就因为乐老师对汉语言、中外文学、诗词的造诣不输林老教授有木有？

　　又传言乐凝老师还负责不少外文的翻译工作，那译作语言优美，文风清新，既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又能精准抓住作品的灵魂，堪比大学者啊！加上芳龄才二十六余，脾性温和，备受学生欢迎，各项综合评比可都是杠杠的，不掺水的高，绝对排得上滨大美女教师前三甲！下面附上乐老师氧气美照——

　　附在下方有两张照片，里头的乐凝均是米色雪纺圆领上衣和七分修身黑西裤的穿扮，脚上一双款式简约的白色低跟单鞋，简单清爽露出整个额首的马尾发型，没有任何饰物和妆容。其中之一是跟一群学生的合照，她手中揽抱一摞文件，被拥簇在学生中间，头稍倾，微微露齿，笑意盈盈，极为恬美；另一张则是她独坐于假山池边，双手轻搭在膝盖上方，白净的小脸正对镜头，抿唇浅笑。

　　氧气美女？
　　露齿那张的确更好看。

　　后面的回复多达数百条，他依次细看，无疑都是好评。
　　翻至第五页时看到一则写道：大爆料！大爆料！据说张副校长特别中意乐老师当其儿媳，一直想把自家的小儿子推销给乐老师，但是！乐老师根本无心攀权附贵，一直在婉拒！张副校长急得差点老脸不要各种手段都用上啊！

　　再往下又看到一条：乐老师是我女神啊！她有没有男朋友？我要追求她！
　　接下来是回复：兄弟加油！据说乐老师目前貌似无男朋友，她就住在学校对面的绿海公寓，除了来校上课或开会，一直过着深入浅出的宅女生活，还据说每天早上六点半至七点半她都会去附近的海滨公园跑步，你可以来个路上偶遇，找机会搭讪啊！

　　跟着是：耶耶耶！乐老师是我老乡，她也是茉都滴！咱们茉都就是出美女！
　　后面又回复好几条出主意的，倒是垫底的那条给泼了冷水：喂！目前大家都还摸不清乐老师到底钟意哪一款，擅自出击，被拒绝甚至被学校通报的可能性非常大啊！别说哥我没提醒你。

　　他看了所有回复的日期，基本上都在两三个月前。
　　绿海公寓？六点半至七点半的晨跑？不知钟意哪一款？

　　“彦和啊，妈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不过老妈想要个文静又温婉的儿媳，长得白白净净，个子不必太高，不太瘦也别太胖；家庭条件不考虑，不过职业最好是老师，教语文啊，历史啊，音乐，绘画什么的最好。你老妈我啊，年轻时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可惜啊，刚满十八岁就被你老爸拉下海了，想起来真是毕生的遗憾啊。”

　　男人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叠起，却又渐渐消退散去。
　　他靠上椅背，看了白炽的夜灯一眼，阖眸。

　　♀◆♂

　　雨夜后的滨城格外清润怡人，特别是在六点半的清晨。
　　曦光正罩落下来，照得这座南海城市又新又亮。风很清凉，但从住所一路跑来的乐凝身上已冒出一层细汗，她缓下脚步，用自制护腕擦拭了一把额头，并回应门卫大叔的早安问候，然后重整步伐，跨出大门，开始每日的晨跑。

　　却在第一个拐弯，发现自己的固定跑道赫然多了一个障碍物。
　　障碍物站在她五米之外，背对晨光，麦褐色的脸上有一种朦胧感，表情看得不太清楚，但他身形健拔高俊，如松如峰，比她左手边街心广场内四米高的铜制人像更具存在感。

　　这个障碍物，上套黑色背心，下着军绿迷彩长裤，脚踏一双墨色简易布鞋，又恰是自己认得。相较十个小时前，他此刻的形象更加鲜活，立体，分明，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引得过路人频频收足侧望。

　　她凝眉不解，不由减下速度，很快来到障碍物面前，与之相隔一米之距。
　　表情五官看得更一清二楚了，是一张标准的东方美男脸型，一套高标准的东方美男五官。很干净，很舒服，像这晨间爽凉的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灿亮如星芒的凤眸。
　　凤尾随着唇角上挑微扬，为凤眸注入一丝浅淡笑意。障碍物前移半步，垂首谛视她：“乐老师，你认为，对一个女人而言，她人生的终极挑战该是什么？”

　　乐凝不语，展眉与他对视，等待他下一句的自答。
　　“TL队队旨——挑战自己，不敢做、没做过、想要做的事。TL队队长，敢不敢跟我一起挑战你我的人生极限？”

　　“你姓yàn？”她却神思恍惚，答非所问。
　　他微微扬眉，意外神色又极快隐去，“三天后此刻我会在这等候你的回复，问题的答案，届时自然揭晓。”他欺近，微勾笑意的双唇轻轻滑过她的唇瓣，“别让我失望，TL队队长。”

　　直到那个被拽长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拐角，乐凝才抬手轻触自己的嘴唇，方才那短暂浅触，似一阵含薄荷香气的清风拂过，有点麻，有点凉。

　　她记得，她的牙膏，从未选过薄荷味的。

　　♀◆♂

　　一样是雨夜后的怡爽清晨，乐凝在同一时间迈出小区大门，但非平日的运动装扮，清新的湖绿无袖上衣，白色雪纺休闲短裤，脚下一双同色平跟鞋，头发圈成一个高高的圆髻，露出光洁白皙额头，素净又好看。而手中，提着一只精巧小纸袋。

　　她在相同的时间，于相同的地点，遇到了同一个障碍物。
　　足下未敛，速度不变，她一步步迎上去。

　　她在障碍物半米外站定，头微扬，看着那张很好看的脸。
　　今天的障碍物，湛蓝休闲T恤，卡其色麻棉长裤，款式简约的浅灰软皮鞋，一样的气质，不一样的风采。

　　四目交融半秒，她低首，从小纸袋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本子，递到他眼前，“民政局在哪？”
　　凤眸微挑，那张好看的脸更似平静湖面被春风一吹，荡起阵阵柔和涟漪，水波潋滟如光，笑晏若晨阳。

　　麦褐修长而富有力感的手收下那朱红小本，并取走她手中纸袋，拉起她的手，笑意叠加的薄唇微启，“走。”

　　乐凝提步跟上，看着那张被晨光映得满泛碎金的含笑侧颜，提醒：“六点半，没上班。”
　　被牢握的手突然感到一阵稍加的力度，那张晏颜继而望向她，凤眸的聚焦只在她脸上，入耳的音含笑轻悦，“先吃早餐。”

　　♀◆♂

　　住了三年，直到今天，乐凝才知民政局与自己的住所仅有三个巴士站的路程；并且，在她住宅小区的隔壁小巷里，居然有这么好吃的肠粉加玉米汤的早餐。

　　一路上，她的手一直被他牢牢牵着，他不说话，她亦不言语，直到踏入民政局办.证大厅。
　　一个匆匆掠过的男人突然刹步，倒回他们跟前，一脸讶然，“咦，这不是彦和吗？”

　　“阿永。”男人微笑回应。
　　“这么跑早来民政局——这是你女朋友？”

　　“老婆。”
　　闻言，乐凝微愣，看到陌生男人好奇看自己，于是朝其颔首浅笑。

　　打过招呼，陌生男人咧着笑，“你们这是来登记吧？恭喜恭喜，打算什么时候摆喜宴？”
　　“很快。到时候请柬寄给你。”

　　“没问题，等喝你的喜酒都等好几年了！”
　　“高中同学。”对方别过后，男人浅哂补充。

　　乐凝点点头，两人并肩上了二楼。
　　二楼墙壁正在重新粉刷，没有指示牌。站在楼梯口，乐凝望着右边，脚步不由一迈。

　　“那边只办离婚。”手被轻轻一拉，人回到他身侧，悦耳的声音持续传来：“我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更无任何隐疾，家里有年初才做的全面真实体检报告，为省时间，婚检从简？”

　　“好。”乐凝随他往左而行，视线上移，只见他微噙笑意的侧容，极是好看。
　　“湛彦和，彦是我母亲的姓。”站在登记处大门，他松开了手，低眉看她。

　　不是日安晏。不是日安晏。
　　看着他的身份证，乐凝脑海里只有这五个字。在工作人员要求签字时她才回过神，怔怔望他。

　　“以前的男朋友姓晏？”他眉微挑，面上似笑非笑。
　　“我生活中没有姓晏的人。”乐凝执笔，签上自己的名。

　　负责登记的秃顶中年男人检查他们的证件，突然笑道：“嗨哟，又是一对羊虎配，今年貌似特别多啊！哥妹恋，姐弟恋，忘年恋，跨国恋，全都囊括了！羊入虎口，又是一出羊入虎口啊!”

　　收费窗口，乐凝伸手去取纸袋，手却被他再次握住，灿亮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唇上笑意微微，“乐老师，咱们家，不AA。”

　　走出民政局，他手机响，通话时间不算长，他只给了对方一个简洁回复，“我半个小时后到。”

　　在他收起手机的同时乐凝开口：“你忙，我自己回去。”又去拿自己的小纸袋。
　　他给了她，连同自己那份，以及两个非常崭新的红小本，外加一串钥匙，“身份证上的地址，密码是最后六位。”

　　乐凝默默接下。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她送进车，又预付了钱，这才道：“钥匙只一份，如果你认床，我会全权配合。”

　　乐凝愣了愣，他却突然俯身，唇就在她耳畔，温热气息拂着鬓发，沉音含笑：“乐老师，挑战第一天，你不想吃羊吗？”

　　乐凝看着他把车门关上，看着他面上笑意渐渐扩大，看着他与车渐渐拉开距离，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前，她不由轻抚自己脸颊，竟还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