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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碰到他了! ...

  •   常栖记事起的后两年,顾远就在他身边了。
      父亲常庸是昶岳清明贤能的君主,母亲俞依岑是才德兼备的郡主。而他们,只有常栖一个孩子。
      锦衣玉食也好,养尊处优也罢,常栖都不甚在意别人对他生活的美好臆想。他觉得,众人对他的生活评价都是不是凭空捏造的,只是就像自己不懂得他人贫苦一样那些空口羡慕的人也不知道他的难处。这难处也许在他们看来只是闹着玩,比如——顾远,再比如——嬷嬷的鸡毛掸子,如果还有的话——沈先生的戒尺,可在他看来,这便是等同于常人无饭可吃,无衣可穿的难。
      常栖直至七岁,此前诚乃锦衣玉食小公子,五陵第一小霸王,山中不可欺的贵胄小殿下,也算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以及除了...嬷嬷...的板子...准确的说是...鸡毛掸子。
      这嬷嬷是俞皇后的教习嬷嬷,在还是郡主时的俞后身边上呆了半辈子,不知为何,皇后不甚待见这亲儿子,自打常栖出生后起便再未在私下里见过他,只是把这推心置腹的嬷嬷给了这天之骄子,教习他待人接物。
      他知道,他的父亲不只是他一人的父亲,更是千万城池的主人,他的母亲也是一样。可从小便是如此日里夜里见不到双亲,作为一个孩子,委实是满腹的委屈。因此嬷嬷在常栖早前的生命里不仅像是母亲一般疼爱他,也如父亲一般严厉教诲他,对于常栖来说,虽是讨厌这冥顽不灵的嬷嬷,却好像也是他唯一亲近的人。
      嬷嬷也总是抱着熟睡他偷偷掉眼泪,“我们平儿啊...命苦啊...”可嬷嬷不知道,她在说这些时,他并没有睡着。
      心性顽劣,闯祸闹事,他信,如此不堪的孩子做不了天之骄子,父亲母亲一定会来亲自管教。
      于是这一年,父亲带来了大他五岁的顾远。
      惜字如金的顾远。
      懂礼节的顾远。
      自幼习武学书的顾远。
      好看的顾远...
      这妥妥别人家的孩子啊!常栖觉得自己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受到了强烈的打压。
      可父亲来了,这说明父亲还是在乎自己的。
      而且这位陛下相貌虽生的平平看起来却温柔极了,他柔声对常栖说:“平儿,这是顾庭顾将军家的哥哥,日后你便与他同学同住,可好?”
      “好啊!”常栖只觉得开心,父亲许久没有陪过他,如今却带着顾家哥哥来伴他。
      顾远瞧着常栖笑得璨若栀子,眼里的星星都撒了一地,想着这白嫩嫩的小菩萨殿下人大概是个...愚人?
      谁人不知,君主将自己送来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换一种说法,为了摆脱...
      常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着头离开。
      “恭送陛下。”众人跪拜。
      顾远低垂的头微微抬起,紧紧盯着那位君王的背影眼睛带了几分不为人知阴郁。
      太子殿外,候着的是位穿着轻甲的将军,见常庸踏出,弯下腰,“陛下...”
      “你可满意了...顾将军?”柔和的君王面露冷色,眼里带着尽是嘲讽。
      “是...”顾庭低着头,常庸并没有看见顾庭苦痛的脸色。
      “你若还想重蹈覆辙...将军欢心便好...呵”常庸抛下轻蔑的一句,大步离开。
      顾远敏锐地捕捉到了殿口的一切,可十二的他不知道明明这天这么凉为什么父亲还会流汗,一滴一滴,落在门外的青板上。
      “顾远,你怎么还不起礼?”耳边传来那位憨傻太子的声音,顾远起身,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走开。
      “顾远,你怎么不理我?诶诶诶,你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顾远不应。
      “顾远...你别走了啊,我叫常平!太平的平!”
      “顾远啊,你别走这样快啊,你会写我的名字吗,我可以教你啊...”
      “顾远...你等等我...”
      “顾远...你理理我...”
      隔着层峦叠嶂的岁月,顾远忆起,那日的天很蓝,蓝得没有云,蓝得好像可以洗净天下人心里的罪孽,那日微微透露的阳光并不焦躁,可照在他身后人的脸上却是格外的亮,穿透了重重浓雾,直直落入人的心底。
      也许,他该早些回应他的。
      可那时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这么烦?”
      常栖愣了,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天之骄子,即使有嬷嬷管教却也从没人说他烦。他跟烦吗...很烦吗...是因为烦所以父亲母亲才不理会他的吗...小鱼才会离开他的吗...嬷嬷才会打他的吗...昨天小沁才会没来叫他用食的吗...他喜欢的秋天才会每个季节都离开的吗...
      常栖受到了这几年一来最严重的打击。
      顾远自顾自走向住处,自然也不会想到,那位小玉菩萨竟想到了这些...
      总而言之,这梁子也就结下了,常栖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自我打击,自我怀疑中,直到...
      “今日便是殿下生辰了。”嬷嬷难得柔声道,“殿下可有想要的吃食?”
      常栖微微吃了一惊,嬷嬷从来没有在他晨起时待他这样温柔。从前那掸子就在嬷嬷手边,每每他贪恋梦里的时光那掸子便会与他来一次亲密接触,将他带回现实。早晨,是常栖长久以来的噩梦。
      “没...没有...什么特别的...”常栖微微撤后,颇像只受了惊的流浪狗,有些可怜兮兮。
      嬷嬷并没有继续言语只是默默做着稀松平常的事,可当最后一件配饰系上了常栖的腰,她突然道:“殿下,老奴...已经上了年岁...”
      常栖虽听的云里雾里却也在嬷嬷的躲闪的眼里明白了她的话,神色不变,眼眸微垂,他轻声道:“嬷嬷,我懂,我已经长大了。”
      “这便是了。”嬷嬷笑着,“殿下,让老奴再抱抱你。”
      常栖张双臂环住了嬷嬷,他将嬷嬷抱得很紧,想要把这些年亏欠的成长在一昔之间全部一笔勾销。
      嬷嬷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封信,常栖瞧不懂,便小心翼翼地收在匣底。
      顾远靠在门上,神色微懒,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常平,你难得聪明了一回。”语气却是难得温柔。
      其实常栖并不愚笨也不乖张,即使年纪小嬷嬷也是从小告诉他,他是未来的君主,不可将自己的情绪透露的过于彻底。
      可直至今日他也只是一个才满八岁的孩子,是别家公子还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他便要学习成长。好残忍。
      他知道顾远只是父亲让他自幼便接触兵权的手段,那个冷漠的小小少年今后会是他身边不可多得的助手,最得力的干将,是护万千城池的将军。可他,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啊。
      那天顾远陪了他一整天,夜幕降临时顾远带他上了大殿的房顶。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顾远依旧是冷着脸,“没什么好难过的。”他有些轻蔑道,“我从小也没有人陪,所以别难过了。”
      过了好半天常栖才反应过来,睁着懵懂的眼努力搜寻顾远神情的波澜,“顾远...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安慰人的技术好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远的脸骤然黑了下来,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常栖一眼。
      可常栖笑着笑着便突然哭了,“可我...其实好难过...”
      顾远依旧没有说话。
      “顾远...你理理我吧...”
      “嗯”
      少年的柔情啊,总是无法明显地表达。因为没有星星的光,两个孤独的身影,也会在生疏中自主靠近取暖。
      兴许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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