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祭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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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样东西令布莱兰夫人为之骄傲:一是她年纪轻轻就成功考入福浦学院，并受到钢琴家、宫廷首席乐师克莱夫先生赏识的儿子安东尼·布莱兰；二则是由她一手创办的布莱兰女子学校。
在洛宁，或者说在这片大陆上存在的女子学校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单调，死板，沉闷。总的来说，这些学校的目的就是抹杀掉所有的个性，将生气勃勃的女孩子们培养成只会相夫教子的淑女。
因此，受尽荼毒的布莱兰夫人从20岁起，就立志于创办一所因材施教的女子学校。
这个想法得到了她的丈夫的支持，两人共同筹备了近十年。在学舍落成，教师齐备，就等着开学时，布莱兰先生却因意外去世了。
众人以为布莱兰女子学校会就此夭折，布莱兰夫人却宣布学校照常开学，并在这十几年里将布莱兰女子学校一举打造为全洛宁最好的学校。
此时，布莱兰夫人正在学校的小剧院给毕业生和她们的家长致辞。
台下观众席，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正在交头接耳。
“你们看那个，那个穿军装的，长得好帅。”
“为什么他穿的军装跟平时见到的似乎不大一样？”
“我记得，那好像是塔的制服。”
“天呐，难道是哨兵？”
“等等，那我们说的话他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不，我不是哨兵。是的，我都听到了，一字不漏。亚瑟心中默默对这些问句给出了答案。
说话的几个女孩子和亚瑟只隔了一个过道，最远距离不到三米，即使是普通人，也足够听清她们说话的内容了。
从半个月前开始，安娜就不断地在信中叮嘱亚瑟，要他务必穿军装来出席自己的毕业典礼。
然而亚瑟差一点就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他直到昨晚才发现自己最近居然长高了不少，半年前领取的，只穿过一次的军装已经短了一截。最后，亚瑟不得已硬着头皮借了彼得的衣服，虽然依然短了一点，但勉勉强强足够应付了。
军装带来的最直接的效果是，亚瑟从踏入这所学校的那一刻起，就被各种各样的视线包围了起来。
终于，当安娜的钢琴曲作为压轴登场时，亚瑟转头看向全程一直在讨论自己的女孩子们，挨个对视后，成功地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的眼睛好漂亮，像绿宝石一样。”安静了几分钟后，一个女孩子忍不住小声感慨道。
典礼结束后，刚换下礼服的安娜连头饰都等不及摘就冲着亚瑟跑了过来。
“亚蒂！”
安娜是个圆脸金发，身材丰满但体态轻盈的可爱姑娘。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扑进了亚瑟怀里，在他的脸上啄了两下。
安娜的笑容中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做到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弹琴。”
亚瑟宠溺地看着安娜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颊，脱下手套抬手将她散落的一络头发重新绾好。
“你弹得很棒。”
安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个中年女子匆匆从幕后跑了出来，拉着安娜去了后台。
这时，已经散场的小剧院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另一个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瘦瘦高高，穿着讲究，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
他刚刚是跟着安娜一起从后台出来的，但显然没赶上安娜的步伐，被落在了后面。
现在，安娜暂时离开了，亚瑟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好，威尔逊先生。”安东尼·布莱兰上前自我介绍：“我是安东尼·布莱兰，目前担任克莱夫先生的助教。”
安娜之前给亚瑟写的信中有提及克莱夫先生说服福浦学院破格录取自己，并答应做自己的指导老师一事，但亚瑟对此的反应却并不积极。因此，安娜向安东尼求助，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说服亚瑟。
安东尼预想中亚瑟应该会露出疑惑，释然，甚至是欣喜神情。
但是没有，亚瑟依然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亚瑟的注视让安东尼感到了一点慌张，宛如当年参加福浦学院入学考试，他面对着五个教授，坐在钢琴前准备弹奏的心情。
安东尼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从幕布后面走出来的那一刻起，亚瑟就已经洞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尤其是关于安娜的那部分。
亚瑟并不打算插手安娜的恋爱。但是安娜才15岁，未经世事心思单纯，一个大她10岁的男人想要哄骗她几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慌什么，他只不过是个不到20岁的孩子。安娜也说过，她哥哥为人随和，很好相处。安东尼这么安慰着自己，稳了稳心神:“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但我已经久仰你的大名了，安娜常常跟我提起过你。”
“安娜”？“常常”？亚瑟的眸子眯了起来，他直接放弃了先前看在布莱兰夫人的份上维持表面客气的想法，语气不善:“我方便询问一下，布莱兰先生，您是如何同封闭式女子学校的学生认识吗？”
话说出口的同时安东尼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连忙解释道:“我的母亲正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她十分欣赏令妹的音乐天赋，曾邀请她到家中做客。故而，我才有幸结识了安娜小姐。”
这个解释显然没能让亚瑟满意，他并不打算就此了事:“听你的语气，你和安娜关系似乎已经很亲密了？你甚至都省略了称谓。”
“这是因……”
安东尼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他正绞尽脑汁思索时，突然看见亚瑟掏出了刚才放在口袋中的手套，并且没有戴上的意思。
“我没……你别……”安东尼被吓到结巴。
亚瑟故意停顿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说:“决斗在17年前就已经被明文禁止了。”
安东尼松了口气，然而没等他缓过神来，亚瑟又开口道:“不过作为向导，我并不需要严格遵守法律。”
“我确实喜欢安娜……安娜小姐，”安东尼慌不择言:“但我什么都没有干，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你最好以后也不要有。”亚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拉上手套，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往好处想，决斗是你存活几率最大的方式，大约有29%呢。”
安东尼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在安东尼哭出来之前，安娜终于去而复返。
因为安东尼背对着舞台，安娜走过来时只能看到亚瑟愉悦的笑容。
“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吗？”安娜完全没意识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以为眼前两人相谈甚欢。
“是啊。”
亚瑟说着朝安东尼使了个眼色。
安东尼心中咯噔一下，求生欲让他迅速反应过来了，收起了自己的一张苦脸。
“布莱兰先生，你说服亚蒂了吗？”
“我们刚才都在聊你，布莱兰先生还没来及说到那里。”亚瑟意味深长地看了安东尼一眼:“我对福浦学院还没什么了解呢。”
安东尼唇干舌燥地将福浦学院里里外外介绍了一遍，亚瑟听完点点头，表示:“我还需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开学前一定会给你最终的答复。”
随后亚瑟便带着安娜离开了。
完了。安东尼心想。
虽然是来做说客，但安东尼却是抱着认识自己未来的“兄弟”的心态。为了给亚瑟留下好印象，他出门前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安东尼脑中无数次预演过他和亚瑟的第一次见面，但他对于向导匮乏的了解显然不足以让他提前做好被看穿一切心思的准备——虽然也并不是每一个向导都能如此。
安娜与好友，诸位老师以及布莱兰夫人依次告别后，与亚瑟一同离开了。
学校门前的路被各种各样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拥堵不堪。亚瑟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因为安娜的行李不多，所以他干脆让马车停在了两个街区外。
亚瑟拎着行李，和安娜慢慢地向着马车走去。
“你似乎很受欢迎，亚蒂，大家都在看着你。”安娜戏谑道:“不知道会不会有谁未来会成成我的嫂子？”
布莱兰招生时并没有设置严格的年龄限制，与安娜同一届女孩的年龄子从14岁的到20岁的都有。
亚瑟想都没想:“应该没有。”
“没有一个能吸引到你吗？”安娜不死心。
“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亚瑟故意卖了个关子，安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催问道:“谁呀？”
“安娜·威尔逊。”
亚瑟如愿地欣赏到了被戏耍后安娜气鼓鼓的小脸，安娜不满地哼了一声:“到底什么样的才能被你喜欢呀？”
在安娜的心目中，自己的哥哥亚瑟长相帅气，博学多才，行事稳妥，身为向导又实力强大，前途无量，除了没有贵族血统这一点点小小的缺憾外，无可挑剔。在安娜入学时，就有好几个女孩子向她打听亚瑟喜欢的类型，但直到现在，安娜也没搞清楚这个问题。
“首先嘛，得比你漂亮才行。”
亚瑟的语气听起来就很敷衍，安娜本想抗议，但她的注意力被路过的埃伦罗神庙吸引了。
神庙门前的阶梯上铺上了红色的地毯，两旁摆满了鲜花，肃穆的音乐从深处隐隐传来。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安娜好奇地问。
“传承仪式。”
安娜听说过这个词，在这个仪式后，新祭司就会取代原先的老祭司主持神庙，但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亚瑟摇头:“不能。”
“那你给我讲一下仪式的具体流程好不好？”安娜自然而然地默认亚瑟必定是知道的，在她的心中，亚瑟无所不知。
亚瑟确实知道，但他并不是很想与安娜讨论这件事，在安娜的央求下，才做出了让步:“继任者需要先从神庙中的月桂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然后将匕首送进上一任祭司的心脏。”
“天呐。”安娜不可置信地看向亚瑟。
“待上一任祭司咽气，继任者用法力点燃棺材中的蜡烛，即可被认定为新祭司。”
安娜被震惊到了，许久后，她才喃喃开口:“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残酷？”
“只有流血才能完成权力的过渡。”
安娜并没能理解这笼统的解释，亚瑟只得从头跟她讲起。
“在尚且没有王国的遥远过去，掌握着强大法力的祭司便是其领地上的王。但这种力量无法给予，只能抢夺。”
“不论是谁，只要能从祭司守护的月桂树上折取一根树枝，那么便他拥有了挑战祭司的资格。如果挑战者杀死了祭司，则可获得祭司的法力取而代之，享受供奉的同时承担随时殒命的风险。”
安娜有些怀疑:“可是我并不觉得祭司很强大。”
“因为他们的力量快速衰落了。曾经，祭司可以呼云唤雨，开山劈河。但后来，他们彻底失去了这些改造自然的伟力。所以他们不得不依附于世俗王权，更换了生存策略。”
“衰落了？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许多人都做出了自己的猜测。最为普遍的，也是当时被祭司们被采纳的猜测，是情欲的放纵。祭司们共同约定克制欲望，随后，法力的衰弱确实得到了遏制。但这个解释有许多不通，并且他们终究没能重现曾经的辉煌。”
“所以现在祭司才被要求贞洁。”安娜恍然大悟，但她随即又露出了迷惘的神情:“那他们为什么又要带着兜帽和黑纱遮住脸呢？”
“当一个祭司开始显现出衰老的迹象时，他受到挑战和战败的可能性都在上升。为了在自己无可避免的朽迈时能多苟延残喘几日，祭司们用黑布遮蔽了自己的面容和头发，连眼角的皱纹都不敢示人。这个习惯被当做传统，一直被留存到了现在。”
“可是祭司可以使用法术呀，”安娜不解:“普通人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呢？”
“使用法术需要念咒语，甚至是摆法阵。并且，法术的使用是需要消耗生命，因此祭司轻易不会动用法术。”
“那哨兵岂不是更有优势？”
“在单体作战能力上，哨兵确实更强。但可惜的是，精神力与法力无法共存，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成为祭司后都会变成一个失去智慧的痴呆，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亚瑟曾猜测法力和精神力或许有着共同的来源。法力会透支使用者的生命，而哨兵和向导中也从未出现过长寿者。有记录的最高者是活到了63岁，而大部分都会在55岁前死去。
安娜沉默着走完了接下的路，上马车前，她转头对亚瑟说:“我们明天去看望萨拉吧。”
“好。”
神庙中，继任者颤抖着放下了匕首，沾着血的手盖在蜡烛上，低头默念咒语。
蜡烛安安静静，没有火苗腾起。
继任者慌张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咒语。
依然没有火光。
她又重复了几遍，声音越来越大。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祭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