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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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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见他们是霄宿的朋友,虽知来者不善,却也并不生气,应道:“好呀。什么事?”
官歧“哼”了一声,拉着东离道:“你瞧她答应得这样爽快,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你可得替我们盯着些,别让她把咱们骗进去了。”
东离不答,望着平安,只见她天真平和的脸上似有迷茫,并不似奸诈之辈,心中略疑,微微蹙眉道:“你起得来么?”
平安点了点头。
东离道:“那好,请跟我们来。”
“我们去哪儿?”虽然这样问,但平安还是乖乖地起身下床。她胸前的伤实是不轻,调养了几日虽止住了外伤,内脏的伤却不能恢复得这么快。微一动弹便要牵动伤口,痛得她身子不禁一弓,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官歧嘴一歪,冷冷道:“喂,你别装死!”
东离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平安一扶,道:“你可以慢慢走。我们并非是故意作弄你,只是少主自你来了之后性情大变,时日拖得越久,越怕会有变数。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再也等不起了。”
平安听不懂他话中所指,只是见他说得诚恳,便报以一笑,道:“嗯,没事。”
东离点了点头,向着她身后说道:“影杀你在后面看着点。”
瘦如柴骨的白狼微微龇了龇牙,似是极不情愿。东离又道:“她是个重要的人,别让她出事。”说着眉头一皱,自显一股威严。影杀弓起身子,缩成一团,一片白光过后,化出人形,身材瘦长,脸形尖削,一双细长的眼中,深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平安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也不在意,跟着东离官歧向洞外走去。
推开洞口的大石,刺眼的光亮流泻进来,东离递上一条薄纱手帕,让她系在眼上。三人排成一线走在崎岖蜿蜒的山中,官歧快步地在前开路,东离不紧不慢地走在平安身前三四步的地方,这个距离显得既不疏离亦不亲厚。沉默的影杀紧紧跟在最后,每当平安脚步蹒跚的时候,他便会在她的手肘下拖一把。平安触碰到他的皮肤,如岩石般冰冷僵硬,总是一触既放,仿佛她身上有毒一般。
山中静悄悄的,空气清新,一连几日躺在洞中,实在是把她闷坏了,如今出得洞来,忍不住深深地吸上几口,心情也跟着晴朗了起来。又走了一段,平安习惯了阳光,便将眼上的薄纱摘下来还给东离。
东离不接,道:“好好护着你的眼睛。”
提到眼睛,平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要那一片混沌之目,对不对?”
话音刚落,就觉双肩一紧,一双手已被影杀扣住,锁在身后。他虽然身形瘦削,但力气却奇大,平安的双手被他拿在掌中,就像被夹在石钳中一样,那霸道的力量牵动胸前伤口,痛得她大叫出声,不过瞬间,嘴又被官歧冲上前捂住。
东离忙道:“你们俩快松开!她要死了我看你们俩怎么担待!”
影杀听罢立即放手。官歧却还不放心,道:“放开了,她要是再叫怎么办?我们可是背着少主……”
东离冷冷说道:“你还可以再多说一些!是怕她知道得太少么?”
官歧立即住口,却还有些不甘,喃喃着:“还说我,明明是你自己先说溜嘴的。”
平安顾不得他们的争论,胸口的伤被影杀一扳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官歧一放开手,她便捂着伤口蹲坐一团,好一会儿才感觉疼痛稍减。官歧等不耐烦,好几次都想上前把她拉起来,都教东离拦下了。
等她好一些了,略略直起了身子,东离才上前将她扶起,挪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问:“好点了?”
平安皱着眉点了点头,迫不急待地问:“我猜得不错,是不是?”
“不错。”东离淡淡答道。
“东离!”官歧急着唤他,东离看他一眼,不作理会。
平安道:“那要怎么拿呢?”
“用阵法,硬取。”东离的唇角扬起一丝冷笑,静静地端详着平安,想看她惊骇的表情。他不怕平安不肯,这里离狼穴已有一段距离,再说他们行动之前,他早已安排方绢以“平安病情有变”一由缠住少主,这时这人类的女子已是孤立无援,再想耍花样是不可能的了。
哪知平安只是点了点头,一副学徒受教的模样,想了想,又问:“我的这块混沌之目能帮上霄宿吗?”
东离略感意外,扬了扬眉,道:“有了它,事半功倍。”
平安欣喜地笑了,顿了顿,支起身来说道:“那咱们快走吧。”
围在身旁的三人都怔了一下,官歧见她面无惧意,心中始终存有疑窦,但见东离示意启程,他也不便再加阻挠。
又走了一阵路后,官歧放慢步子退到平安身旁,斜睨着她,问:“喂,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没有。”平安冲他微微一笑,她重伤之后脸色苍白,那道长疤愈见清晰,只是她笑容一绽,这些丑陋便似被光芒掩盖了一般,一张脸上只余灿烂。
官歧愣了一下,只这一瞬,平安已超过了他。他并作两步追赶上去,心中还有不甘,道:“你别想骗我!我们与你乃是宿敌,你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因为我喜欢霄宿啊。”
“你……你说你……”官歧呆立在原地,下巴拖到了胸口,指着她的手不住颤动。
“你说谎!”一直未曾开口的影杀忽然说道。
“我没有。”平安平静地答道。她知道他们对她心怀怨恨,是以也不多作解释。
影杀蹿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一张清削的脸上盛满了愤怒:“你说谎!!当年你就是用这番谎言骗了少主!他将你视为自己人,你却骗他!暗自带了昆仑的人来灭我全族!”
平安道:“我没有。当年我还不是昆仑的人,为什么要灭你全族?”
“就因为你不是,所以便要立下功劳,好拜入昆仑!”
“我为什么要入昆仑?霄宿、萤、和师父都不喜欢那里……况且就算我如今已是昆仑弟子,也不曾想过要杀你们。”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是你们想要杀我。”
影杀气得身子颤动不已,官歧担心,不禁劝道:“别冲动,你要想杀她,也得等取了混沌之目才好。”
影杀狠狠咬牙,忍下怒意,恨恨地说道:“当年我们为寻少主,将修炼之事荒废多年,才会让那两个昆仑的人如此放肆!如今你且再叫他们来试试看,只我影杀一个,便能将他们撕成碎片!”
平安一怔:“两个?怎么是两个?”
东离一直在旁静静观战,此时开口说道:“吵完了,可以走了吗?你们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队伍又行,平安走在中间心中不断思量着:两个人?难道不是萤一人吗?他在昆仑没有朋友,又会是谁与他同行?我又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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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处,是一片浓密的荆棘林,枝藤相连,几乎没有踏足之处。东离施法,荆棘丛便歪向一边,分离出一条道来,待他们走过,又恢复成原样。
丛林正中是一方阵图,在泥沙地上划出浅痕,却散出轻微的绿芒。
“是站在中间?”平安问东离,见他微微颔首,便走到阵中的圆圈中。
官歧和影杀各站在阵图外的一角,三人都望向东离。东离微微垂着头,显得若有所思,怔了一会儿,才站到阵角上。三人分站阵外三角,平安在阵中望着他们,却见每一个都是一脸凝重,自己心中却甚是平静。走得久了,不禁觉得有些累,盘腿便坐到地上,抬头望着青灰色的天空,虽然没有云,却仍然不见太阳。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东离说他们要“用阵法,硬取”,却不知取的时候会不会痛,取走了之后,自己的眼睛还有用吗?当年混沌之目被封入体内的时候,那巨大的力量让她昏死过去,如今再要拿出来,也会如此吗?她若是昏过去了,影杀不就能如愿杀她了么?
不过也没什么。最后,她如是想到。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际,足下光芒便即大盛,平安只觉脑中似有一块尖石直向上顶,那巨痛排山倒海般地自体内喷涌上来,尖叫了一声后,便再也不省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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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内法术激荡,阵外施术的三人却越感吃力。官歧本来右手施术,如今却已支撑不住,左手紧扶着右手,两手的指缝都渗下血来。影杀弓起背,瘦长的身子在法术激起的风中如残枝晃动。两人都不自禁地望向东离。
东离紧锁着眉头,心中暗叫不妙。这个阵法原本是要六人同启的,三人启阵,三人护阵。但如今他们仅余七人,若全叫了出来,少主必定起疑,是以只得去掉护阵的人。原以为凭着他们三人之力已可勉力一试,却不想这阵法开启之后,力道竟是如此霸道。胤湛在平安身上所施的那道封印也着实厉害,那混沌之目受着阵法牵引,也只能在她体内横冲乱撞,却半点找不到突破之口。难道竟真像少主所说,除非要她亲口答应将其交出,不然绝不可能硬取出来?可是取出混沌之目,她将元魂大损,少主如此在意她,又怎会同意?
正自思量,忽然法阵大乱,一股巨大的力量自阵内迸发,将阵外的三人同时弹射出去。一阵刺眼的绿芒之后,法阵顿消,荆棘林被毁成枯丛,白烟四起。
东离支起身子,只觉腹下一阵剧痛,轻轻摸去,肚子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急忙再望向四周,只见官歧、影杀也倒卧在地上,看来均是受伤不轻。他望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平安,忽然叫道:“你们两个,谁还起得来?快去把这女子杀了。”
官歧一惊,愕然道:“杀了她?你不要混沌之目了?”
“取不出来了。”东离定定地望着平安,眼神绝望而凌厉,“除非要她亲口答应,你觉得这可能么?”
官歧却还不死心:“等下次咱们集齐了六人,再试一次……”
东离摇头:“不可能的,就算是十二个人也不可能的。昆仑的道法到底不俗……拿不出来也罢了,至少要去掉一个祸害!”
“我去!”影杀勉力支起身来,向着平安爬去。他伤得应该不轻,要维持人形已显得有些吃力,身上白烟不断燃起,白烟散后,渐渐蜕出白狼的身形。
正在此时,忽然远远地传来笑声。东离一凛,立刻叫住影杀。三人同时向着远方望去,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女子身形曼妙,巧笑嫣然,一双眼睛灵气四溢,青衫如雾,似是踏风而行。
官歧喝道:“什么人!”
青衣女子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还好,只断了几根骨头。”然后看着东离道,“你就惨了些,腹上的伤再不补补,只怕肠子要流光了。呀,他就更惨了……”她一边说,一边向影杀走去。
影杀怒瞪着她,身子紧绷。青衣女子道:“你伤成这样还不歇歇,是存心不要活了么?”一边说着,一边长袖轻扬,影杀的身子竟如一片枯叶般平平地飞了出去。
官歧大喝一声亮出双爪,却让东离叫住:“别送死,先静观其变!”
青衣女子望了一眼东离,眼中流露出丝丝惊讶,赞道:“你挺不错呀。”说着,已到平安身前,“就是你吗?”她笑望着平安,忽然惊叫了一声,俯下身捧起平安的脸,抚着那道疤,“这是怎么弄出来的,还挺深呢。”
东离问道:“你是昆仑的人?”
“曾经也算是吧。”青衣女子想了想,道,“说起来,道法毕竟是在昆仑学来的,我也不能太忘本了,是不是?”
“你是来杀我们的?”
“我挺喜欢妖的,你们若不来惹我,我又为何要杀你们?”
“那你来此是为何?”
青衣女子望着平安,眼中竟流露出怜爱之情:“受我那笨徒弟之托,来救她走的。不过我先前见她和你们的小主子在一块儿挺开心的,也不像是要我救的样子,就一直看着白戏呢。你们这样背着主子乱来,就不怕他生气么?再说这样好好的一对儿,何苦硬要拆散了呢?谁又说人与妖不能在一块儿了?”
青衣女子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话,却让东离吓出一身冷汗。这女子在他们身边暗伏多日,他们竟半点未觉,若她有心加害的话,只怕此时已是凶多吉少。眼见她轻扬长袖,便将影杀送出丈许,却又丝毫未伤害到他,可见法术已是出神入化,却不知她究竟有何目地。
青衣女子见他敌意不减反盛,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将平安轻轻抱起转身便走。
影杀怒喝道:“别走!”
青衣女子足下不停,身影已消隐在密林之中。
又闻声响,却是霄宿带着方娟赶来。原来霄宿被方娟缠着,先前还道是平安伤势有变,但见方娟东拉西扯地说个没完,不禁心中起疑。回到穴中发现平安已然不见,顿时大怒,逼着方娟说出真相。方娟起初执意不说,后来阵法激荡爆裂,终是让霄宿发觉,立即赶来。
见到三人的狼狈之相,霄宿不禁大感意外,急寻平安,却已不见,问道:“平安呢?你们为何会伤成这样!”
方娟急忙上前为三人疗伤。官歧道:“我们……”才说两字便听东离插嘴说道:
“是平安。”
“什么?”不止霄宿,东离和影杀也错愕地望着他。
东离一脸平静,缓缓说道:“她早已邀下强手伏在暗处。今日假意答应我们取出混沌之目,施术行到一半,却让那强手出手突袭。我们三人亦是为她所伤。如今已跟着那昆仑的人走了。”
官歧和影杀沉默地望着东离。官歧心中不安,偷瞥了霄宿一眼,却见他的脸色阴云密布,如暴雨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