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17 ...
-
左之和亲眼看见季同以左掌接住那人袭向自己的杀招,失声惊叫:“季同!”
那两人同时拼力运劲,相互震开。左之和此时失了佩剑,却毫无所觉地飞身而至,接住季同退后的身体,颤声喊道:“你为何要接!”
一止住步子,季同就努力平息,却还是吐出一口血。他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左之和不敢直视地看了眼他的左手,只见一片血肉模糊。
季同感到身边人点住他身上几处穴位,稍微觉得好了一点,就转头想看看左之和是否无事。谁知一对眼,却见到一贯平稳的大师兄嘴唇颤抖,满面泪水。
“师兄!”季同急道,“你受伤了吗?”
“。。。你为何要挡?。。。你怎么能接。。。”左之和几乎泣不成声,“那样的距离,他不一定打得到我身上啊!”
季同在他周身扫了几眼,确认他的异样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自己时,才粗粗喘了口气,道:“这怎么能保证。。。那人现在。。。”
他们一齐看向半坐在地上的对手,这一会儿,那人一直维持落地的姿势,半晌没有动静。许是听到他二人的对话,才勉强抬起头来。
“啊!”围观的人们中一位年轻的捕快没留神发出惊呼,只见那男人此刻眼如血洞,口鼻耳中也流出细细血线。
他张口想说话,却先咳了一声,口中鼻中,都喷出细碎的血肉落在地上。
“。。。嗬。。。还。。有。。一个。。。”他艰难开口,似乎已不能呼吸,无法视物的双眼死死盯住左之和与季同的方向。
“不。。。还。有。。。”伴随着他的话,更多的血块喷洒而出,更多的血液争先恐后地自他的五官流下,片刻间,他已成为一个血人,就这样半立在原地。
见他不再出声也不动,石炎小心靠近,轻轻搭在他的颈间,便道:“已经死了。”
众人连忙帮着把季同抬上找来的车架,左之和抓住一位年轻捕快急道:“劳烦官爷去找我两位师弟,告诉他们季同受伤,让他们快点回长善门。”
杜捕头连忙将两人行踪告诉他,那捕快急急赶去,便在半路遇见傅怀瑾与裴陆两人。
一进长善门,裴陆便被候在门口的一位师兄带去专门辟出来的病房。傅怀瑾与裴陆原本做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时还是感到震惊。季同武学天赋堪称清静独绝,一贯只有他技压众人,眼下居然受到这么重的伤。
左之和站在床边,一见他俩进门,立刻抓住裴陆:“季同左掌硬接绵化掌,当时我只点住几个止血的穴位。现在左臂还在出血,内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伤处。”
裴陆仔细查看季同的左手左臂以及长善门医者用的伤药,与对方说了几句,就拿起银针扎了几针,果然见血流渐渐止住。
随后,裴陆与一旁长善门的医者一同看诊,众人依言出去等候。
傅怀瑾跟在大师兄身后,见他一言不发望着房门,便安静陪在他身边一同等待。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左之和回头看他,低沉道:“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
傅怀瑾不想他忧心季同的伤势,便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经历当作故事说给他听。
左之和听着,偶尔对他笑笑,身体却始终保持对着房门,似乎一有什么动静,便要飞奔而出一般。
“大师兄,季同这么厉害,怎么会被凶手伤得这么重?”心思烦乱没话找话的傅怀瑾终于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他几乎当时就后悔了,因为这一句话,他就看到一贯自若的大师兄抖了一下。
想到当时的场景,左之和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子里似乎分割成好几个部分,一些声音在说应当对怀瑾讲讲,也算他增加些经验;一些声音却很杂乱,混着剑音脆响与肉身撞击的钝音,磨人耳朵;更多的就是一片鲜红中,季同因为疼痛扭曲的脸,以及地上血红的碎肉。。。。。。
左之和忽然道:“那药!”
“什么药?”傅怀瑾一头雾水。
左之和向前迈了一步,又退回来,颓然道:“算了,以后再说。”
他盯着房门又看了许久,忽然道:“都是因为我。”
傅怀瑾看他表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样的大师兄很是陌生,又或许没有那么陌生,只是他从来不需要面对这样的左之和。因为这样的时候,总有季同陪在大师兄的身边。
两人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终于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左之和一个箭步推开房门。正要出来的医者吓了一跳,他身后的裴陆道:“大师兄放心,季师兄脏腑没有受伤。”
左之和欢喜道:“当真?”随后就向长善门医者致谢。医者忙扶起他,自言裴陆贡献更多,否则就不止左臂,恐怕浑身经脉都要废尽。
“。。。左臂?经脉?。。。”左之和似乎有些听不懂地重复道,“左臂的经脉。。。”
傅怀瑾连忙拉过医者,一边致谢,一边送要离去的医者出门。裴陆看着左之和的神情,上前扶着他走进屋内。
“季师兄真力醇厚,才能在应对之际护住身体重要部位,将绵化掌的掌力锁在左臂内。。。”裴陆轻声对左之和解释道,“左臂经脉损伤过重,眼下我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复原。。。待回到清静,请徐长老看过,或许会有转机。。。”
左之和站在床边,看着季同苍白的脸,打满绷带的左手,沉声道:“若无法恢复。。。会如何。。。”
“。。。坚持用药,平日活动。。不会受到影响。。。”裴陆艰难道。
屋内一片安静,裴陆偷眼看了看左之和,发现他正出神地凝视着床上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带怀瑾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们也辛苦。”左之和道。
一直站在门口默默听两人说话的傅怀瑾正要开口,想留下一起照顾季同,就被裴陆打断道:“是,季师兄用了药,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会醒来。”
左之和点点头,裴陆便拖着双眼红通通的傅怀瑾出了门。
出了院门,傅怀瑾一把揽住裴陆的胳膊,呜咽道:“怎么会这样!若是我们早点赶去是不是就没事了!”
裴陆心中难过,还是安慰他道:“等季师兄醒来,我们就回清静,徐长老一定有办法。”
“对,我这就写信给我爹,让他去找范思勉来!”傅怀瑾也道,眼泪却还是落下来,“季同最看重自己的武学造诣,左臂经脉被废,将来进阶的希望渺茫,他肯定很受打击。呜呜呜呜。。。”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裴陆连忙为傅怀瑾擦掉眼泪,挡在他身前,就见宋清任与申嵊两人急急走来。
宋清任一见两人,紧张问道:“我们刚回来就听说季师弟受伤了?现在如何?”
“已经稳定了,不过伤情不轻,明日大师兄便打算带他回清静医治。”裴陆道。
宋清任慌忙点头:“正是,我立刻让人准备马车,徐长老医术高超,再加上裴师弟,一定能彻底治好季师弟。”他说着,又有些愧疚道,“若不是因为我拜托裴师弟帮忙,耽误了你们会合。。。”
“宋师兄千万不要这么想!”裴陆严肃道,“俞大当家中毒日久,又昏迷一夜,当时不果断救治,说不定就会枉送一条性命。”
傅怀瑾也道:“宋师兄不要自责了,我们一定能治好季师兄的。”
宋清任心中感动,知道两人为自己宽心,道:“两位师弟高义,我铭记于心。”
正说着,就听身后一位师弟道:“大师兄回来了。清静两位师哥,我们掌门挂心贵派季师兄伤情,想邀您二位过去一叙。”
四人于是跟着那弟子去到前厅。一进门,黄永固便问道:“季同受伤如何?”
裴陆与傅怀瑾行礼,裴陆道:“劳黄掌门关心,季师兄左臂受伤,现下已无大碍,此刻刚刚用了药,正在休息。大师兄原想来感谢您特意安排医者,只是他今日一场恶战,弟子便想让他也调息调息,自己先来见您,请您不必担心。”
黄掌门点点头,道:“告诉你们师兄不必客气,在长善门就与你们清静一样,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清任就好。”
两人再次表示感谢,便说明日季同醒来,需要回去医治。黄永固知道徐济宁大名,只是担心路上加重伤情,便安排宋清任为他们回程做准备。一番商议后,裴陆与傅怀瑾才告辞出来。
傅怀瑾一出了门,又是一副郁郁的样子。裴陆陪着他去准备些吃食,送去季同房中。
傅怀瑾与裴陆进了门,见屋中有些昏暗,他点上蜡烛,说:“大师兄,你先吃点东西吧。”
左之和被他拉着坐到桌前,却什么也吃不下。裴陆过去为季同看了一会,与他道:“季师兄正在恢复,这时候能沉稳安眠,很有好处。”
“万一季同醒来时是在李萧安建晋朝夜里,还需要大师兄照顾他呢,大师兄这会快吃点,到时候才能更有力气啊!”傅怀瑾盛了碗汤给左之和,一直看着他喝完。
“你们不用担心我,”左之和吃了东西,面色在烛光中,总算有了些颜色,“我有这么娇弱吗?”
“我们已经和黄掌门、宋师兄说好了,明日他们准备好马车,我们就回清静。”傅怀瑾说。
左之和看着床上的季同,摇摇头道:“你们两个不能回去,这桩案子还没有查清,疑点太多,陈康奇还需要我们协助。”
“可是。。。”傅怀瑾脱口而出,见左之和还要说话,便马上闭嘴。
“其实应该是我留下来,可我实在。。。此时我可能帮不到什么。。。你们两个初次下山,就要独自面对这么复杂的案子。。。”左之和满面内疚,“你们切记,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好的,我们记住,也一定会做到的!”傅怀瑾道。
裴陆也道:“这个案子最难最艰险的部分,师兄们已经扛过去了。剩下的部分,我们会好好解决的。”
“大师兄不要再想这些了,万一愁出白头发了,季同醒了该懊悔得去撞墙了!”傅怀瑾想逗左之和,谁知话一出,左之和眼圈就红了。
“他是为了救我。”左之和平静了心绪,将今日的经过告诉两人,又道,“凶手虽然已死,但他服用药丸后,内力大幅增长,临死前眼睛化为血水,又咳出大量血块,我想季同的功力应该不至于震碎他的内脏。不知究竟是修炼绵化掌的副作用,还是药物所致。总之,那枚药丸的成分来历,很值得考量。”
“另外一点,就是他说的那句‘就差一个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要用‘任务’?或许是我多想,不过还是希望你们多留心,保险一些。”
傅怀瑾与裴陆点头,打算明日便去府衙与陈康奇商议。左之和交代了几点叮嘱,送两人出去,便又回到床前。季同肤色偏黑,此时却显得一片灰败。左之和却看得目不转睛,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次日一早,待裴陆确定季同伤情稳定,左之和携几位弟子一同出发返回清静。傅怀瑾、裴陆与宋清任送他们出城后,便一起赶去俞家。
俞盛半卧在床上,他夫人坐在床前正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抑制不住的愤怒。见几人进来,才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行礼道:“二位少侠大恩大德 ,我们俞家上下感激不尽。”
她年长却行大礼,裴陆傅怀瑾连忙避开。她又道:“这几日早上天气寒冷,我去厨房看看,为少侠准备些暖和的甜点。”裴陆与傅怀瑾忙道不用,她却还是笑着走了出去。
俞盛面色惨白,看见他们时却先问候道:“听说昨日城西有清静弟子受伤,不知是否确实?”
“我师兄受了些伤,方才已启程回清静,应无大碍。”裴陆道,上前为他看诊。
“如果有什么用得上俞家的地方,请少侠切莫客气!”俞盛对外微微抬手,就见丁管家捧着一只锦盒进来。
“这是我祖父当年在京里任职时偶得的一只野山参,不算稀罕,但是补身还是有些效果的。”俞盛诚挚道,“还请两位少侠不要嫌弃,收下我这点小小心意。。。咳咳。。。”
裴陆号脉看诊时通常不爱说话,傅怀瑾便道:“俞当家不必客气,还是多亏宋师兄相邀,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您身体有恙。幸好及时发现,不至于影响太过。”
“傅师弟不要推辞了,这件事不光俞盛,我也很是感激。这只山参你们就收下吧,不然俞盛肯定会心怀惭愧坐卧不安。”宋清任道,“一会你们不是要去府衙吗,我帮你们带回去好了。”
裴陆看诊完毕,留下一张方子,道:“服此药,每日会有淤血呕出,什么时候淤血清干净了,就可以停药。停药三天,方可以进补。”
他看着俞盛,问:“俞当家不好奇自己中的什么毒吗?”
俞盛正色道:“还请少侠相告。”
“应当是葵叶莲与苏柏果,苏柏只有北瞿严寒之地生长,这里医者或许知晓不多。主伤肺经,中毒者起初会发热,咳嗽,胸闷,头晕。毒性不算太强,长时间多次服用才能昏厥窒息致命。只是若当作风寒医治,配以热性药材,效力倍增。”裴陆思索道,“苏柏果与葵叶莲皆有异香,这是我最初判断的依据。待我回去清静,会将此事告诉徐济宁长老,若他也认为如此,应可确认。”
他见俞盛面色不变,又道:“我自会隐去俞当家的名姓。”
“少侠思虑周到,俞某铭感五内。”俞盛在榻上深深行礼。
“如此,我二人便告辞了。”裴陆与傅怀瑾回礼道。
“我去送他们。”宋清任按住欲起身的俞盛,同丁管家一道送二人走出去。
傅怀瑾看了看四周,没话找话道:“今日怎么不见清行兄?”
丁管家一瞬间露出掩藏不住的尴尬,立即道:“二少爷这些日子一直照顾老爷,有些累着了,老爷醒来,便让二少爷回去休息几天。”
说完,他又看傅怀瑾脸色,问道:“少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二少爷,可需要小人禀报?”
“没什么大事,我见昨日他对俞当家的病情紧张得很,今日没见,随口问问。”傅怀瑾笑着说。
出了俞家,两人加快步伐,不一会就到了府衙门口,却见陈康奇与李萧安急匆匆正要出门。
一照面,陈康奇便大呼:“我昨夜出城,方才得知季少侠受了重伤!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稳定下来,我大师兄一大早带着他回莅阳山了。”傅怀瑾道。
陈康奇面露歉疚:“竟然连累季少侠受这么重的伤,我实在无颜以对。。。”
“陈大人不必如此,我师兄既然答应下山帮忙,自然是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有可能面对什么样的后果。我大师兄总说这世上凡事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陈大人万万不必挂在心上。”傅怀瑾道。
陈康奇慨然长叹:“清静弟子,果然不凡。”
几人向堂内走去,陈康奇问道:“两位少侠今日前来,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傅怀瑾将昨日与左之和所谈内容告知于众人。众人沉思,裴陆问道:“不知凶手的尸体上,仵作有什么发现?”
陈康奇道:“尸体身上确实发现与前几位死者相似的情况,双眼化为血水消失。但是并未出现筋肉呈块状随意分离,全部脏腑化为血水,或是肚腹膨胀的现象。内脏只有肝、肺受损严重,直接死因应该是肝肺部损伤导致的失血与窒息。”
“如此更可确定叶庄五名死者内脏尽失是因为绵化掌,”李萧安道,“那尸体肌肉分离,双目腐烂,肚腹膨胀,是因为药物么。。。”
裴陆沉思道:“陈大人,我需要看一看凶手尸体。”
几人来到停尸房,到了门口,裴陆正欲对傅怀瑾说话,就被他打断:“没事,我总得自己来。”裴陆犹豫,傅怀瑾却已经进去了。
裴陆跟在他身后,一进门,凑到尸体旁边,仔细观察后道:“凶手身上,也有与受害者相同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