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含烟》秋梦如

5、五、离，赤鸾裘

　　琼州是没法住的了，而我这半生，除了帮中弟兄，拢共也只得叶流凡一个朋友。便不看这十来年的交情，也得看在那些被我喝了的酒上，我还得去替他找柄好剑来。
　　顺便帮他查一查多年前南海剑派的满门血案。

　　当年南海剑派与鳄鱼帮起怨，一夕之间全帮上下六十三口，除了小叶与丁涟漪，人人不免。但奇怪的是，现场除了一块写着六十三人名字的布巾，并无尸骸血迹。
　　布上的人名，倒是由鲜血写成。
　　这些年来，叶流凡苦苦查访，几次单挑鳄鱼帮却一无所获，终于有一次在雷神桥的石敢当手中取得当日遗落的一件血衣。
　　血衣是南诏白苗人衣装，为了这件血衣，他终于远赴南诏，可那些白苗十分野蛮不开化，兼之语言不通，他被打得重伤，将养了近半年方才好转。
　　自此，丁涟漪是说什么都不许他再冒险了。

　　说不得这一次我便替他走一遭。

　　甫至苏州，我便听到简阳的事。
　　彼时我正在太白居喝茶看风景，许是我换了身衣裳的缘故，倒没有人来扰我。

　　“大哥你听说了吗？侠客行这次遭殃了……”
　　耳边突然飘来几句低语：
　　“可不是，简大帮主被峨嵋给扣下了。”
　　“可惜，那简阳这些年也不知上了多少次峨嵋，那次不是全身而退；偏偏这一次回不来……”
　　“听说是连公子出了手……”
　　“连公子？就是那个连天夜雨漫天碧？”
　　“原来李大个子你还记得啊，可不正是他！”

　　后面的我没再听下去。
　　峨嵋抓了简阳，那我这逆徒只好再上山走走了。
　　虽然在萧漠手上讨不了好，我却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自然晓得我的斤两。放眼江湖，放单我绝不出前十；便是群殴，如今伤已大好，又得了萧漠三棵仙草，功力早复当初，寻常高手十个八个倒也不必放在眼里。

　　拂拂身上簇新的绿衣，我笑吟吟重进镜湖。
　　这一身儿新衣是早上刚制，老板说时下少女走清纯路线，佳人才子正是相得益彰。我照照镜子倒也不错，只是与我发色十分不合，看上去十分诡异。
　　不过，满街都是红的紫的蓝的千奇百怪秀发飘扬，我这发倒也朴素。

　　苏州西门仍旧是人山人海，也不晓得为甚，无论□□白道绿林道，善的恶的邪气的，都对朝廷下派缉盗捕凶之事极为上心。不过也是，讨了官府的好，既有大把银子花用又漂白自身，不是傻子的都会打这算盘。
　　我才在这儿站了一小会儿，便有不少人招呼我加入他们的队伍。我笑，随便加了一个。果然，才一弹指的功夫，队长成了我；再一弹指，队友全退了……
　　我秋水烟真真是瘴疬之气么……
　　叹气。

　　镜湖里人不多，但都是红名，我才进去，一道红焰铺天盖地而来。
　　怎么又是明教！最近朝廷不是刚颁发了通令说他们是反贼么？居然还这么嚣张。
　　我连兵器都懒怠取出，十指纤纤状若拈花，往他开山铖上一挥，只听铮铮铮数声，那明教弟子脚步微微一动，竟只往后退了半步。咦？功夫倒挺俊呢。可惜峨嵋来来去去那几招实在平淡得紧，纵能杀人无形，亦不复他明教之华丽多姿，好不叫人扼腕！
　　看他容貌倒也不恶，偏偏一双眼睛淫邪之至，鹘溜溜往我身上睃，嘴里还不三不四说着：“好个俊俏的小娘子，身手真不错！咱们也不用打啦，寻个僻静处好好说会子话是正经！”
　　我默运玄功，面上顿时红霞飞起，斜斜看他一眼，嗔怪般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话！我又不认得你……”
　　他身后众人响起轰天笑声，他的眼神越发不正经，原来握着开山铖长柄的双手撒开，倒提着铖侧头笑吟吟道：“你们这嫂子说不认得我，可如何是好？”
　　那些人没口子乱叫，倒是出些让他速速成亲的话。我卟地一笑，星痕出手！
　　第一招，断了他半只右臂；第二招，划开反应奇快扑上来的他的弟兄；我的第三招，悠然把星痕暗沉沉的刀锋架在他颈上，笑道：“就这副模样，还想娶秋水烟？”
　　“是你这妖女！”人群中的斥喝显得很没底气，但这明教倒十分硬气，回头斥责道：“住口！”又转头对我，神情倔强：“韩昌有眼不识泰山，请秋姑娘见谅。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听凭姑娘处置，韩某绝无二话。但事情因我而起，还请姑娘大人大量，放过我这帮兄弟姐妹。”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挣脱拉着她的手，扑到韩昌面前，二话不说便替他疗伤。江湖规矩，给敌人治伤的便是敌人，我也不能免俗。身形才一动，韩昌一把抱住少女，将整个后背卖在我面前。
　　我的星痕何其锋锐，刷地一劈，韩昌的红衣愈红，狰狞的血肉翻开来，也亏他功力浓厚，这才没有晕倒过去。
　　“阿芸你走开！”他强撑着推开少女，回头对我说道：“秋姑娘恕罪！这是我妹子，才刚出师下山不懂规矩，请姑娘饶她一命！”
　　阿芸瞪着我的眼睛几乎没滴出血来，咬着下唇抢在头里说：“韩大哥何必求她！便是死了，我们总归能做一对同命鸳鸯。不像她负心薄幸，独个儿风流快活，倒把个简阳抛在脑后！”
　　我不怒反笑，慢悠悠道：“小仙姑有情有义，倒教我十分惭愧了。只是，不晓得你这韩大哥肯不肯和你同生共死呢？”
　　阿芸一怔，眼睛倒往韩昌看去。这一眼包含了羞涩猜测，韩昌与她目光相接，竟迅速转向我，求恳般看着我。
　　世间男子……
　　我忍不住胸中一滞。
　　也罢，杀了他们我也没半分好处，倒平白替白道做了好事，何必呢。拂拂衣襟，我淡淡道：“下次看清了人再动手。”说毕，振袖飞起，一个回旋已在三丈开外。
　　突然，身后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简阳被关在洪椿坪……”

　　想赚我自投罗网么？代价未免太大。不过她成功了。
　　我日夜兼程，于第三天上踹开了峨嵋派的大门。
　　“简阳在那里？”
　　望着孟龙，我面无表情。
　　这个一向温和有礼的青年微侧着脸，目光落在我身旁的桃树上，低声道：“秋师妹，你不该来。”
　　随着他的话音，许多人围了上来。少林武当逍遥天山，除了简阳的师门，九大派手到来了不少。清音阁前，孟青青站在一侧，神情恭敬。啊，原来正中两人一个是武当清灵子，一个是少林天镜。
　　我叹了口气。
　　明知虎山险，偏向虎山行。其实我也不愿来，可简阳这么久都不现身，任凭流言满天，不就是等我寻上峨嵋么？纠缠那么多年，他想什么我总有几分知晓。韩昌我见过一次，彼时他刚入帮，颇得器重，被派到外头行事……
　　便让大家如愿以偿好了。大不了一条命而已，我早倦了。
　　“孟大侠，你还叫她师妹？”
　　“这等妖女玷我峨嵋清名，早该将她除去！”
　　“峨嵋有此逆徒，真乃名门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