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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迷雾 ...

  •   看着秦飞扬那件染满血污的外衫,零七挑了挑眉,全无一丝犹豫,伸手便去接。未料身边的人抬臂一拦,沉吟道:“不用你去”,随后,又侧目向阴暗的角落点点头:“零二。”

      零七失笑。
      又非真正的刑讯,血迹伤痕大多会事先染上去,看着惨烈瘆人罢了。便是手脚镣铐上也用了机括,轻鼓内力便可瞬间挣脱。地牢内外已布下众多眼线,不过是对方来时做做样子,最多不过五六鞭,既不影响行动,也不会难以忍受。

      面对这近乎“徇私护短”的行为,他心中无奈,声音里却没有说笑的意思:“主人不必担心。若伤势有碍行动,属下会示意。人若上钩,必对重刑加身的‘秦飞扬’最失防备。”
      说罢,将腰间的暗卫首领令牌摸出,在手中握了握。言下之意是以他如今的身份,要掌握分寸并不是难事。

      利剑终究不能藏于匣中……刘鸿隐笑着摇摇头。“徇私”的想法确实有,但也有其他考虑。他耐心解释道:“我若不走,对方不会现身。你要去了,谁在这里主持大局?”

      他语气郑重认真。零七心里不是不明白,静默了会儿,也只能点头应“是”,不再坚持。

      淮南王站在刑室之中,从容地看着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布置。又俯下身去,最后检查了一遍零二手脚镣铐上的机括,拍拍他的肩,回身对零七叮嘱道:“若是撞上赢非绝本人,不可恋战。”

      “属下定会小心。”似是想起了先前的那些事,零七慎重点头,目光中尽是冷静的锋芒。太平和黟山之事都是教训,他已折在赢非绝手中两次,绝不会再让自己成为他人威胁主人的工具了。

      刘鸿隐点点头,抬手示意执刑者开始。
      长鞭高高一扬,挟风抽落在刑架旁的空地上,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幽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单调的鞭打声,偶尔夹杂一两声喝问。

      看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最后交代了几句,便悠然走出了刑室。
      见人走渐渐消失在走道深处,零七才闭上眼静静等待。

      ……

      “有人硬闯地牢!”
      薄暮冥冥时,刑室外突然有了动静。

      刑室之门洞开,零七与执刑人交换了个眼神,向暗处一退,一瞬不瞬地盯着地牢阴暗的走道。

      不断扬起的刑鞭方向忽而一改,力度加重,狠狠抽在绑于刑架之人的身上。刑架猛地一阵晃动,镣铐锁链撞击声中,逸出竭力隐忍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气。

      一个黑色影子自看不见尽头的昏暗走道中浮现,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已到刑室门口。人未进门,暗箭先到。“噗噗”几声闷响,门口两名守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执刑人一回头,正惶然惊喝,便被迎面而来的一支暗箭扎进了右胸,挣扎了几下,也缓缓倒了下去。

      来人疾速扫视了一圈四周,急急去解刑架上之人的手脚镣铐。却未看见刑室暗处,另一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刑架上的人似是被碰了伤处,疼得一颤,那潜入的黑衣人焦灼地低声道:“秦大人,属下来迟。您忍着些,属下这就……”

      他话未说完,凌厉的杀气霎时间自四面八方飒沓而至,骤然掀起雷霆之势。

      零七近身一战,无意间瞥见来人右手掌心有一道极深的狭长伤痕,似是曾被利刃生生刺穿。即便已经愈合,但疤痕尚新,看起来尤为可怖。

      那人未料这是圈套,大惊之下连退数丈,竟连刑架上“奄奄一息”的人是谁都来不及确认,转身登墙而去。

      眼见两条黑影风一般接连卷了出去,零二挣脱了镣铐,亦瞬间闪入暗处,立时不见了踪影。

      * * *

      黑衣人轻功不俗,七拐八绕向城北方向而去。零七无意在城中引起争斗,始终不远不近紧随其后,一路追出了城门,追入城郊一条破旧的巷子里。

      暮色四合,巷中屋空人去,毫无灯火。
      零七抬头望了望深墨色的天穹,眉心微蹙。他追出来已近乎半个时辰,两人前前后后也斗了两回,这样再追下去也未必能寻到结果。那人见甩不掉他,动作已然焦躁。若是逼急了,干脆抱了死志拼个鱼死网破,岂非更加得不偿失。
      思及此,他眉宇间锋芒一敛,周身锐气骤减,不声不响与对方拉开些距离。而恰在此时,那逃窜的黑衣人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支暗箭穿过幽深逼仄的小道,凌厉破空而来!

      零七足下一点,敏捷地侧闪开来。那人也知这无人的小巷便是最好的机会,一发不中,便彻底急躁起来。袖中机关连扣,暗箭接踵而至,来势汹汹。

      零七看准来势,任由一支暗箭斜扎入左臂。血腥气刹那在小巷中弥漫开,他身形忍不住一滞,霎时罩门大开。那人一击得手,立刻乘胜追击,数十支暗箭铺天盖地而来,几乎避无可避!

      咬牙挡开当先而来的几支,零七左臂受伤,活动不便,动作已不如之前灵活。天色越来越暗,周遭情形愈发难以分辨。他堪堪躲过了一波,却未料那箭尖上竟涂了迷药。此时药入血液,身形更加迟缓。他勉强又避开一波,终是晃了几晃,才强自站稳。便在瞬息之间,一支后至的暗箭猝不及防地直直钉入他胸口!

      暮色昏暗,衰草摇曳。窄巷中一片死寂,唯余森然风声。

      零七捂着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对方,又怔怔地低头看看自己胸口,无声地张了张嘴。他缓缓地抬起另一支手臂,似是不甘心地想做些什么,却终于身子一软,轰然倒了下去。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那人见他胸口中箭倒地,竟未立刻离去。他缓缓抬起右手,神色狠戾地看了看掌心纵横可怖的疤痕,不够解恨般地“哼”了一声,却不敢再耽误时间,后退了几步,转身提气消失在暮色中。

      那身影刚一消失,倒地不动的人便停下动作,冷静地站起身来。零七捂住胸口的手一松,暗箭叮当一声落地,早已断成两截。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快手在左臂被暗箭擦伤之处连点数下。暗卫训练中有抗药一项,能比常人多撑几刻。他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吞下,利落地撕下衣角简单包扎。

      不过须臾,黑色的影子也消失在狭窄的小巷中。

      * * *

      淮南城北十五里处一座小院,有人奔至门外,小心检查周遭,而后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未几,另一道黑影静悄悄地越墙而入。他轻盈一跃,身影立时隐在一片阴影中,抬眼向那小楼二层望去。

      窗纸上人影模糊。黄色的灯火透过窗纸照出来,似乎也呵出了一点朦胧的热气,徘徊在窗口不散。

      暗卫耳力极佳。即便窗户紧闭,零七仍能听出那屋中有两人正在谈话。清和温雅的是赢非绝,而低声与赢非绝争执的却并非刚才那个黑衣人,而是……一个女人。

      “赢大人打算将我囚禁到什么时候?”那女人声音清冷,语气却十分不善。

      似是对女人突然而来的质问有些愕然,赢非绝停顿了一瞬,而后温文有礼,毫不急躁道:“姑娘言重了。秦将军此时身陷囹圄,赢某代为保护姑娘,何来囚禁一说?”

      “保护?我不过一介平民女子,平日不曾结仇,何须赢大人兴师动众保护?”

      赢非绝声音顿了顿,似是叹了口气:“淮南王此人绝没有看上去那般磊落好心。姑娘留在此处,尚是安全的。”

      零七暗中皱了皱眉。主人做的事虽不曾事无巨细一一对他提及,却何时需要对一个毫无内息武功的女人动手了?

      便听屋中那女人笑了一声:“淮南王从正门大大方方走进来,反倒不光明磊落。赢大人非要强留我一个平民女子,却是君子之道了?”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赢非绝又叹了一声,“秦兄确实没有恶意,不过是担心姑娘安危……”

      那女声似是不愿听他说下去,扬声打断道:“他确曾有恩于我,但我既答应帮忙,也已做到。赢大人也知他身陷囹圄,却放着同僚不救,偏要在这里看着我,是什么道理?”

      “姑娘心急秦兄安危,赢某了解。但……”

      “赢大人了解?”女人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细听之下甚至微微发颤,“赢大人了解什么?秦飞扬对我……不过是数年前的解围之恩罢了。恩情既还两不相欠。赢大人救与不救,与我何干!”她之前与赢非绝说话,虽然冷淡,却仍守着礼称一声“赢大人”。提到秦飞扬时,却乱了心神,语气也跟着焦灼起来。

      寒夜里北风忽起,吹动暗云遮住月光。女人的话语淹没在茫茫夤夜里,竟听不真切。
      零七蹙起眉来。
      “不过解围之恩罢了”……这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虽蛰伏在记忆深处,一时不得要领,却也能肯定,这绝不是随口一句闲言。

      一语说罢,赢非绝便没有再接口了。顿了一会儿,才听他缓缓道:“赢某未经历的事,说不上话……但秦兄和在下对姑娘确实没有恶意。姑娘若真有不测,在下无法向秦兄交代。还请姑娘回屋早些休息。”

      他语气虽让了步,却也是强下了命令。那女人“哼”了一声,也没了话语。半晌,才听得重重一声门响。
      赢非绝倦倦长叹口气。良久之后,才淡淡问道:“陆姑娘回屋了?”
      有人低声应道:“是”。
      “再加派些人手,守在她屋外。”

      赢非绝话音甫落之时,零七心底猛然一惊。他想起了那句话曾在哪里听到过。
      京城南郊老鼠窝中,姓陆的无面女。

      她如今人在何处?
      当初,只因零七缓步犹豫了几分,淮南王便想派人找个安稳之所好生安置她,却未料她拒不答应。而后太白山中的面具高人遭人暗害,无面女也被对方掳走,应是凶多吉少。
      这是他们看到的版本。

      然而……若她并不是被“掳走”,而是被“救走”的呢?
      若她本就是秦飞扬那边的人,淮南王的暗卫围住了她的院子,对方自然要派人营救。
      “解围之恩罢了”……那时他自然会认为,这话所指的,是他们先前为无面女解了围。却未想到,或许是很多年前,她正真走投无路时,有人为她解过围。
      可若真如此,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岂非将他们引入了歧途?

      零七急速地在心中重新梳理着前因后果。

      无面女家在离京不远的小城,而镇国公府便在京城,相去并不算远。她被赶出家门之时,或许受过秦飞扬的恩惠,如今才会“答应帮忙”,并且“也已做到”。
      这忙,便是将面具高人的隐居之所“不情愿”地透露给淮南王。
      他们按照她给的指示,找到了那位高人。而那位高人,给他们留下了一本手卷,直指严离可能是个被换了脸的冒牌货。

      零七眉头紧蹙,冷汗微现,忽觉眼前一片混沌,猛地抬眼四望。
      不知什么时候,冬夜里的风声小了下去,张牙舞爪的树枝也停下了扭动。
      起雾了。
      刚才还清泠泠的月光突然模糊起来,树影山廓消失不见,天地间铺开了含混不清的瘴。
      纵横阡陌在漫天迷雾的背后错综交织,不辨方向,像一面巨大而又无形的网,诱捕着候毫无防备的猎物。

      千头万绪扑朔迷离,无数细枝末节一时间全都涌上来。
      高人是他看着埋葬的,存放手卷的水池机关也是他靠着直觉摸索到的……若这一切真的是对方的设计,花费如此精力,却将最后一步赌在他的直觉上,岂非太不合常理?

      雾越来越大了。明暗交织,头绪难理。零七心中深深地一沉。

      而此时,又一声门响将他拉出了思虑。
      零七向小楼二层望去,雾气已完全遮住了窗户,只剩迷迷蒙蒙一片光斑。而屋中的声音,却穿过重重迷雾,熟悉地响起。

      “赢大人,属下有事回报。”
      正是那名闯入王府的黑衣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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