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玄紫|惘然歌》舒弥

3、冬之曲 雪寂

　　他听见第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

　　天地间很静，很静，只有无数片苍白脆弱的雪花自辽远的苍穹间簌簌而落，瞬间覆满了他黯红的长发，他白色的衣袍，他滴血的剑脊以及身后猩红的大地。

　　少年站在寂玄道的尽头，微微仰起脸，那座宏伟高大的山门，终于已近在咫尺。

　　“昆仑，琼华派。”他喃喃念着，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我来了。”

　　那是那一年昆仑山上的第一场雪。在这场雪中，孑然而来的白衣少年单人独剑轻松闯过了须臾幻境，被当时的琼华掌门人上清收为了弟子。

　　赐名，玄霄。

　　远离了尘世，抛却了俗名，生活在这飞鸟难越的巍巍昆仑上，是否便彻底斩去了紫陌红尘间的纠葛羁绊？

　　他不知。

　　他只是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真实而亢长的梦境，一梦千年。

　　梦境的最初，是自己缓缓踏上最后那数十级汉白玉的台阶，身后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花无声飘落，寂寂，将天地还原成单调的白。

　　在这空茫的白中，有什么悄然响起。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视野里晕开一抹绯红的颜色，翻卷缠绕，绽放出一簇簇如火的凤凰花。有孩子明亮的双眸躲藏在繁茂的花枝后将自己定定凝视，怯怯的，卑微的，却又带着纯粹的仰慕。

　　倏然歌声止歇，凤凰凋零，寒意蔓入身体，刺骨。

　　四周皆是朦胧的白，恍然间，他似乎听见孩子的泣声，嘤嘤不绝。抬头看时，一切却忽地堕入无边的黑暗。

　　莹莹的蓝光亮起，照亮自己枯瘦的身形，与远处默默站立的少年。

　　少年的发丝在冰凉的海水中飘浮，苍白，如同灰烬。

　　情劫难度，相思成灰。

　　少年俯身，向他拜倒，旋即转身离开，不再回头。长发在海水中划出一道银亮的痕迹，转瞬湮灭。

　　“紫……英？”

　　蓦然惊起。

　　他回顾，身下却是荒凉的昆仑山道，不见尽头，冷冽的风刮过，将他的视线带到昆仑山巅。

　　什么都没有。

　　没有宏伟的山门，与在云海中隐约的玉宇琼楼，只有空荡荡的山顶，覆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突然想起了，原来……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

　　那些绵延不断的梦境都是真的，它们都曾真实存在过，又在岁月的流逝中溜远了。

　　世间种种，生灭迁流，刹那不住，是谓无常。

　　东海千年，他任自己沉浸在记忆的残影中，不愿醒来。而今回首，却是白云苍狗，曲终，人散。

　　他又听见了第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寂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