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见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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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眠没管恨不得打他的张铭，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就去勤工俭学了。
图书馆不算大，但也有上下两层楼，江中眠做完清洁又根据实验楼的排课情况，把做过实验的教室打扫完。
时间差不多一点一刻了，只剩一个地方没扫，他心想今天清洁做得很快，还能有半个小时写作业。
所以他提着扫帚上天台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看到苏雾。
江中眠心想这人是傻子吗？太阳这么大还坐在太阳底下？
他走过去，正准备说话，苏雾嘶哑的声音响起：“要吸烟滚下去！”
江中眠走到那人跟前，看着他脸上特别明显的泪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苏雾没听到下楼的声音，反而觉得有人在靠近自己，超凶地扯着自己的嗓子吼：“听不懂人话吗？”
他作死，眼睛对着太阳看久了，突然就见不得一点光，不然就觉得刺痛。
江中眠叹了口气：“是我。”
“你谁啊你？”
江中眠气笑了，不再搭理这人，心想自己为什么要陪着苏雾晒太阳。他拿起倒在地上的扫帚撮箕，把落在天台上的烟头、烟盒子还有杂七杂八的塑料袋、塑料瓶都扫走。
苏雾听见扫地的“沙沙”声，他看不见，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不妨碍他想说话：“哎那谁！问你个问题啊？”
江中眠没搭理。
苏雾又“喂”了好几声，总算听到那人应了声“在”，他也没觉得这人冷淡，就是心里非常想找人倾诉，但张铭不合适，他估计会和江中眠打起来；其他小弟也不合适，不然他怎么当老大；家人？家人更不可能，家里就他一个人。
所以此时他看不见，不知道来人是谁，反而没有多大负担，能痛快地说出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就特别想接近他？”
江中眠直起腰，看着不远处的苏雾，说：“没有。”
“那你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没有。”
“那你如果想和一个人交朋友，应该怎么办啊？”
“我没有想交的朋友。”
知心哥哥太不按常理来了，苏雾那些绞成乱麻的思绪被带偏：“怎么回事啊小老弟，你没朋友也不想要朋友的吗？”
江中眠想了想，没回答苏雾的这个问题，反而看着苏雾的眼睛问：“你眼睛怎么回事？”
苏雾心想自己这么傻的动作能告诉别人吗？肯定不会，所以他说：“没怎么，头有点晕，闭着眼睛舒服点。”
江中眠心里一紧，怕苏雾中暑了，赶紧过来，摸了一下苏雾的额头。
苏雾拍掉头上的手：“你干什么呢！”
江中眠：“头晕？”
苏雾移开脸，察觉到来人的关心，内心很受用，有点脸红，自然而然说了真话，还带着点撒娇和委屈：“饿的。”
他就早上喝了一小杯酸奶，吃了几口面，再啥都没有了，一上午还到处跑，早饿了。
江中眠想起那五个菜加盒饭，心软下来：“我带你下去吃。”
苏雾：“不想动。”
江中眠强硬地把苏雾拉起来，苏雾没防着他，一时不查就撞到了江中眠怀里，他眼睛暂时不能看，但不是瞎了，赶紧睁开眼睛推开面前的人。
好心情没了，苏雾炸开：“别碰我！”
江中眠咬唇：“是我，江中眠。”
“我管你是……江中眠？”
“嗯。”
苏雾早已经没眼泪了，但还是挺难过的，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难过的那种。
他强睁着眼睛，但眼前都是黑的花的灰白的，看不清人影，苏雾装作看得见人的样子：“不是我出现在你面前的！”
江中眠：“你眼睛怎么了？”他被推开就没有再站在苏雾面前，而是苏雾的侧面，他把扫帚丢在那里了。
苏雾别扭：“反正不是我主动站在你面前的！”
“是我行了吧。你眼睛到底怎么了？”
苏雾继续别扭，但没撒谎：“看太阳看久了。”他想江中眠真是奇怪，他都说了不想理他，还主动和他说话。但一想到刚刚江中眠说自己没朋友，苏雾又很心软，觉得自己不应该跑，说不定混的时间长一点，就成朋友了。
一定是江中眠不会交朋友，而不是他烦。
“你是不是傻？”江中眠又转回来，拖着苏雾坐到背阴的地方：“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扫完地就带你下去。”
“哦。”苏雾仗着自己看不见，走路歪歪扭扭，把大部分重量压到江中眠身上，坐下的时候还特别做作地“哼哼”两声，抱怨道：“江中眠，地板好烫！”
江中眠在大太阳底下扫地，没什么兴致说话，但还是答了苏雾：“你刚刚坐在太阳底下。”言下之意就是太阳下更烫更晒，苏雾他也没挪屁股啊。
“我想吃饭！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饭吗？”
“等我扫完地。”
“哦。”
苏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已经模模糊糊的能分清眼前物体的轮廓了。
他到处找江中眠，看到一团雾雾的东西在移动，撑着头看向那里，问：“你扫地干什么？”
“勤工俭学。”
苏雾一听就觉得自己踩了雷区，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饿了吗？”
“没。”
“那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
苏雾那股子气又来了，不是对着江中眠的，是对他自己，他想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尬聊太难了，他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又舍不得不说话，毕竟他感觉江中眠现在心情还算可以，对他也不是爱答不理，跟他说话还会回几个字。
所以苏雾噘着嘴“哦”了一声，使劲想话题：“你作业写完了吗？”虽然他不写，但是好像同学之间交流最多的就是“你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抄”这种。
“没有。”
“还有多少没做？”
“一本。”
苏雾：？？？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说啥？不是一页？”
“数学高一上册学完了，练习册昨天才到。”江中眠难得解释这么多，知道这么详细也是因为昨天他就在学校搬书赚钱。
“我靠！”苏雾震惊地问：“你们学完了？不是要学一学期吗？”
江中眠觉得苏雾的反应挺有趣，没笑出声，只是淡淡地说：“嗯。”他侧头看着苏雾显得特别呆的表情，多说了一句：“还想来1班吗？”
苏雾还认真想了想，他的基础顶多就是初一，可能小学鸡会做的数学题他都不一定能会，再联想到早上那一黑板的板书，他难得露出呆滞懵逼的可怜表情，后悔以前没有认真学习。
但是苏雾瞅着模模糊糊的人影，特别坚定地说：“想！”
江中眠被这铿锵有力地声音镇住了，他停下扫帚，看着乖乖巧巧坐在门槛上的苏雾，被强压下的骄傲与自卑、愤恨与善良突然冲破心理防线，通通涌出来了。
他想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没有后顾之忧，自信又骄傲，一点都不像他，早早懂得生活的恶意，前怕狼后怕虎，每次握住自己手的时候都在抖，怕母亲病情恶化，怕交不了房租，怕预约不到化疗床位，怕没钱买药，怕很多很多。
有的时候看着明亮的天空，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羡慕得想放弃生命。
多可笑，他甚至幻想“重生”、“系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他只能在每次醒来时告诉自己，还有人在帮助他，新的一天会更好，只要长大了，就好了。
江中眠别过脸，眼中有点湿，他眨了两下，软弱的证明就没了。
“加油。”江中眠听见他发出的声音很冷静，甚至称得上冷漠。
苏雾不知道为什么江中眠停下来不动了，但他觉得“加油”两个字听起来很别扭，苏雾仔细斟酌，没分析出来这两个字代表的思想感情，他小心翼翼说：“我会的。”
现在已经能看清人形了，不是一团有模糊形状的雾，苏雾小心试探：“那能交个朋友吗？”
江中眠弯着腰扫地，速度很快，没有说话。
苏雾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只能绞尽脑汁想，但头脑空空，嘴巴又开始重复之前找的话题：“你饿不饿啊？”
江中眠：……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雾委屈：“不知道。”但就是想和你说话。
如果是别人，他早翻了几百个白眼，但是他是江中眠，他一眼看见就心里特别开心的人，他想在他面前的样子是好的。
江中眠做清洁的速度很快，苏雾还在别扭委屈的时候他已经收了东西走到楼梯口，递给苏雾一只手：“起来。”
苏雾把手放到江中眠手心，用了点力站起来，他放开手，纳闷：“外面太阳这么大，你手好冰啊！”
江中眠没说话，已经开始下楼梯了。
苏雾往前赶了几步，拉住江中眠的手臂，他没穿校服外套，穿的是一件什么花纹都没有的黑色T恤衫，所以胳膊露在外面，肌肉很结实，摸起来不像他自己的，因为懒得动所以胳膊有那么点软。
江中眠不习惯有人离他太近，这已经远超普通同学的距离，但温温热热的手落在胳膊上，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觉，他没有厌恶，也谈不上高兴，还能忍受。
苏雾捏了几下手下的肌肉：“看不出来啊！怎么练的？”
江中眠觉得有点痒，苏雾下手不轻不重，但江中眠脊背一凉，他太不习惯了，没什么的表情的脸从耳后往前，蔓延起了红。
苏雾没发现，他自然放下了手，已经放弃和江中眠搭话了，干脆自说自话：“我饿了。”
“好饿啊……”
“江中眠，我今天就只喝了几口酸奶！”
“我太惨了！”
此时是午休时间，省实验中午的安排是一个小时吃饭一个小时午休，但大部分班主任都会改成四十分钟吃饭，半个小时讲点重难点题，剩下的时候休息或者写作业。
所以此时楼梯没人，大家都在教室吹着空调，做自己的事。
苏雾越说越自然，在别人面前装出的大佬风范完全舍弃了。
江中眠揉了揉太阳穴：“好了，带你去吃东西。”
苏雾歪头看了眼江中眠，眉眼生动：“真的啊！”他暗戳戳把手搭到江中眠肩膀上，磕磕绊绊解释：“我眼睛看楼梯有点花，借我撑一下，啊？！”
江中眠停下转弯的脚步，垂眸看了眼搭在肩膀的手腕，和垂在他右胸口白嫩无瑕的手，没说话，默认了。
六楼加天台也就只有13截楼梯，7个转弯，156个阶梯，平时两分钟不要就下了楼，今天因为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然后又不做声，过了几秒又开始叽叽喳喳，江中眠一边想着没做完的练习册，一边又在留意那人在说什么。
等他们下来的时候，彼此都忘了苏雾的班在二楼。
江中眠将扫把放到一楼楼梯下面的三角区域，锁上铁门，转头对虽然放下手但和他依旧只有五十厘米直线距离的苏雾说：“走吧，去吃东西。”
1班和食堂不算近，苏雾和江中眠并排走，看着他手里没丢的撮箕问：“垃圾不倒掉吗？”
江中眠指着小卖部门口的大垃圾桶：“倒这里。”
苏雾问：“为什么啊？”
“这里的垃圾有人捡。”
学校放学后，操场和体育器材是允许附近的居民来使用的，也不用登记，所以就有几个婆婆会进来捡垃圾桶里的瓶瓶罐罐。
苏雾瞥了眼撮箕里滚来滚去但没有掉出来的塑料瓶，看江中眠将瓶子丢到可回收垃圾里面，剩下的烟头和塑料袋一起倒到另一个灰色垃圾桶里，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很复杂，想问你不是缺钱吗？你为什么不捡？假如这里的垃圾被校园保洁收走了呢？假如有人瞎丢垃圾呢？把你放进去的瓶子盖住了呢？
但苏雾最后什么都没问，他低下头，从喉咙里闷闷地憋出一个字：“哦。”
江中眠以为苏雾会嫌弃他，俩人差不多高，他专注看着苏雾的时候，只能看见他低下头，修剪漂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光，后脑勺头发较短，白皙细腻的脖子弯出一个脆弱但好看的弧度，不算宽阔的肩膀和衣服撑出一点空隙，江中眠能看见两块蝴蝶骨中间一小块皮肤，白得像牛奶。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牛奶了，印象里唯几记得喝牛奶的事情还发生在初中，他们学校发牛奶给学生喝，有原味、草莓、燕麦、香蕉和香芋五种口味，他免费喝了五天后，老师就告诉大家还想喝的话要付钱订奶。
江中眠的牛奶是带回去和母亲一人一半喝了的，那时母亲还没有诊出胃癌，天天早出晚归，而他在长身体，所以他分牛奶的时候觉得很公平，后来得知母亲患上癌症后很后悔家里节衣缩食，为了省钱母亲不吃早餐，每天在帮工的餐馆吃到撑，有时回来早了就不吃晚饭，饿到第二天下午，有时凌晨下班，吃撑了没消化就倒在床上睡觉……他想假如牛奶、早上的鸡蛋、晚上的炒饭都给母亲吃，她会不会就不会得病？
在母亲突然晕倒之前，他只是隐约觉得这样吃饭不好，没有想更多，全力读书已经很累了，他真的迫切想长大。
江中眠喉结动了动，闭了下眼睛——他还是迫切的长大了。
“走吧。”江中眠说。他在告诉自己，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他将苏雾带到食堂后门，好几个大叔大婶在折菜，有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中年男人问：“小江，怎么有空来这里？”
江中眠：“李叔，我同学他病了，没吃中饭……”
“哦。”中年男子看了眼眼睛红红的苏雾，想了下：“还有点早上的稀饭没倒，要不要？”
苏雾一听是早上的，心想大热天的，不会馊了吗？
江中眠点头：“行，谢谢李叔。”
中年男子就进了后厨，苏雾扯了扯江中眠的胳膊，让他歪一下脑袋，眼睛里透着嫌弃，用很小的声音在江中眠耳边问：“我就不能点个菜吗？”
声音太小了，听起来非常软。
食堂后面种了很多树，巷风吹过，不止卷起了地上几片落叶，还拂动了苏雾额前的刘海，细细软软的发丝擦着江中眠的耳廓，温热的气息让他脊背颤了下，他转过头，嘴唇擦着苏雾的额头而过，江中眠瞪大眼睛，仓促间后退两步。
他捏着拳头，但心跳得很快。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见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