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5、遗书

　　李离一边走回医院，一边想着心事。刚才她忘了说一件事，看来萧从影也忘记了。从结婚第二周起萧从影就给了她一份离婚协议，记得当时他说这个协议只要她签了字，随时生效。其实，拖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萧从影已经很有君子风度了，至少让她有个避雨落脚的场所，至少他每年准时打卡补贴家用开支。
　　李离走到办公室里坐下，出神地看着摩沙杯子，发了会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凉凉的口感蜿蜒而下，让她心里又冰冷了不少。
　　她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着两封封起的信件，内容她一清二楚，因为是简沧清醒时候口述的，准确的说，这些就是她的遗嘱。信笺上有两个人的名字：沙小弦，冷知静。
　　她听简沧说过沙小弦，那是个个性秉异的人，目前在沙岛监狱里服役，还有2年才能出来，如果告诉沙小弦，有关简沧的病情，铁定会出大问题。只是冷知静又是谁呢？简沧当时说话很吃力，满头冷汗的样子让李离不忍直视，她只知道内容是劝告冷知静接受简沧提出的条件，恳请冷知静怜悯同为女子的艰辛，同意签署捐肾手术协议。
　　当时李离听到这句不完整的话时，惊呆得笔尖戳破了纸张弄脏了手也没感觉。可是简沧一直努力地微笑，那模样让她至今想起来心里发酸。她努力地昂起头，不让泪水滑下。视线飘到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影落在窗内，一片班驳陆离的绿色。树欲静止而风不息。
　　她看着这片在10月还显得苍翠的绿色，一直睁大了眼睛。外面的世界虽然不是绿意盎然，但也生机尚可，躺在病床上的简沧干涸得让她不忍也不敢去直接面对。她能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在等简沧而已。
　　“咕咚”一下，李离仰头喝下所剩的水，让心底到指尖都感觉到一片冰凉。她起身穿上工作服离开了办公室，时钟指向了一点，疲劳的工作又开始了。
　　刚打开玻璃门，没想到门边还懒懒地靠着一个人。
　　谢流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斜着身子依在雪白的墙壁上，对他身上的高级休闲外套丝毫不在意。他似乎什么都没看，眼睛就瞟着空气。
　　李离轻轻带上门：“找我吗？”
　　谢流依然看着前面，语气淡淡的：“我爸说你打算辞职了。”
　　“是的，辞职信已经交上去了。”
　　“是离开这个城市吗？”他还是淡淡的问，象那天边的风。
　　“不知道……”
　　谢流沉默不语。李离还打算就此离开，象以前那样，谢流有时候打电话来和她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天气、医院，从来没有什么核心的话题。在临走时，她似乎听到有人急快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中午那男人是谁？”
　　“啊？”李离摸着口袋，检查里面随身携带的小东西，随口应了句。
　　“中午在小竹见你的男人，他是谁？”谢流从来没表现过如此专注，他紧紧地看着李离的脸，屏气等待着答案。
　　李离刚把手放下，又不自觉地去摸脑袋，这个问题一小时之内出现两次了，难道萧从影的出现这么大的轰动吗？看来还是要避开他比较好。
　　“是个影星。”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谢流眼色闪了闪，沉默地看着李离。李离觉得怪怪的，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说了句“再见”准备走开。可是一向冷淡有礼的谢公子却抓住了她的手臂：“说清楚再走。”
　　李离真有点犯难了，她其实挺想弄清楚的，但是萧从影会承认吗？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炒了我鱿鱼的老公。”
　　什么意思……
　　就在谢流咀嚼这句话的时候，李离轻易地一挣手，从他手中溜走。谢流收回了手掌，知道指缝间露掉了她。他一直以为她会这么专心地工作，把她放在身边，想起来时就来看看；现在她要走了，还有个外型出众的老公，让他不由得感到铺天而来的恐惧：原来不是他所能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

　　李离去了消毒室，助手CiCi帮她处理好了一切，说着：“阿离，你下午被安排了2个手术，特加病区的几个老爷子还希望你去诊治一下……”
　　李离默默地随着CiCi走入无菌手术室，开始了忙碌的医疗工作，她安慰着自己：不要紧，这样的日子马上就成为过去了。暗暗长吸一口气，抬头步伐坚定地朝里走去。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几天，李离像往常一样繁忙而疲劳，有时候想起家里那柜书，她在晚上就泡杯香茗静静地翻看几页风景，对她来说简直是种惬意的享受。为了它们，即使还晚还疲倦，她仍孜孜不倦地赶回去一两次，路过夜间剧场时，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Angel海报，再一次领略来自心底的震撼魅力。
　　李离依然这么平常的活着，却不知道萧从影那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萧政要求萧从影接手目前的工作，萧从影从一个享受型的世家公子马上就得投入严谨的工作中去，这才知道工作的枯燥和繁忙；再者和李离的两次见面，带给他的震惊着实不小，好象人又回到三年前那么烦躁的感觉中了，那么纷杂的情绪快得他无法看清，任它放在最隐蔽的角落里，不去理会。
　　中午的时候由于推不掉“享通”珠宝赵董的饭局，萧从影只得吩咐司机开车赴约。
　　“萧总，是从中环走吗？”司机小李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看到每天萧从影总是有事无事地朝中环那里拐道行，渐渐地摸到了门路。
　　“嗯。”萧从影靠在沙发坐垫上，疲劳地闭上双眼。
　　车缓缓地开动了。中环一直是交通要道，堵车滞塞的情况每天必然发生，可是老板为什么每次挑中午高峰期拐上中环呢？又不见他下车做什么。小李偷偷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只看到萧从影紧闭着眼睛在休息。
　　车子以缓慢速度拐了个弯，进入了两旁青树排列的干净街道上。
　　萧从影忽然睁开了眼，习惯性地朝右边看去。
　　小李偷偷地咧开嘴笑着。果真一到康庄大道，他家老板就一定会仔细地看旁边的风景。
　　萧从影仍然靠在沙发上，眼睛逡视外面的景物，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每天要求私家车经过这里，到底在看什么？
　　终于，他看到李离了，在上次的那家“小竹”餐厅内，只是，她的对面还有个男人。他微眯了眼，紧紧地盯着这两人的身影。
　　李离的桌子靠着透明的橱窗，她的脸被婆娑的树影遮住了，表情看不清楚。那个男人急急地拉着她的手，脸上流露的焦急让人一目了然。李离吃惊地朝后靠坐，手一直在收缩，可是被那男的紧握住不放。
　　萧从影从车窗倒影上看到了自己的脸，刻意的冷淡，刻意的无表情。窗外的树木、落地橱窗远远地去了，他没看见一点风景。

　　小李再次从后视镜里偷偷看自家老板时，有些吃惊：萧从影紧紧皱着眉头，无力地靠坐在沙发里，脸色苍白。
　　“萧总，需要我叫王医师吗？”王子阑是萧从影的私人医生，一般是随叫随到的。
　　萧从影沉默了很久。“叫明秘书推掉赵董的饭局，就说我临时不舒服。”
　　“是。”小李拨打内线电话。
　　“送我回昭明山休息，我下午不去公司。”

　　萧从影又回到了照明山的别墅里，一直在书房内抽烟。以前那些如潮水般的往事，以前那些被他搁置角落的情绪，在这个安谧的房间内，奇迹般的飞扬起来。他透过袅袅烟气，看着从落地窗帘内映照的薄阳，一时之间，想得出了神。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三年前看到李离越来越自然的笑脸，他的心里就突发烦躁？为什么他一直避开她，忽视心里的麻木而流连娱乐场所？为什么今天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仅仅是抓住了她的手，心里就酸痛得忍不下去？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事情，在时间流逝时，已在他心底刻下了答案，只是，他选择性忽视；只是，他以为他不屑于她的爱情。
　　他想，我一定要等到李离回来，好好地看看她。手上无意识地一直按下“1”号键李离的电话，一如既往地，没人接听。萧从影又忍不住烦躁起来。
　　到了晚上，李离的手机居然关机了。萧从影辗转从醒悟到烦躁，再又从烦躁到被动地接受，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他一直站在窗边抽烟，看着李离拖着重重的影子从街尾走来，又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发现自己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