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4、受挫

　　星期三中午，萧从影开车行驶在皇后大道上，一边陷入了沉思。上周他去蓝天医行看一下简沧的时候，他的属从马上去帮他弄了一份资料：

　　李离，26岁，英国科斯坦医学院肄业，玛格丽特神经内科专家，即现蓝天医行主治医生，其稳健扎实的专业功底受到医学界一致好评。
　　简沧，25岁，律师。原娱乐珠宝大亨萧政之妻，现已离异，脑瘤恶化突变成晚期，目前在蓝天医行就治。

　　萧从影心想，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她知道和我一起的女人是谁，意味着什么，她不说；现在简沧躺在手术台上，由她操刀救治，她明明知道我和萧政的关系，但她选择沉默；简沧已经病入膏肓，提出捐献一个健康的肾脏给别人，她既不阻拦也不声张，还是不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萧从影真的很好奇，他知道李离不是装聋作傻的人，他能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了解，即使他跟李离结了婚，对她很冷漠，实行婚内冷暴力，三年前的李离，是绝对爱他的。

　　“小竹快餐厅”和旁边琳琅满目的豪华建筑相比，显得朴素温馨，因为它有家的味道。小店里流淌着悦耳的音乐，似涓涓溪流般绵长，细耳倾听，是一管悠长幽远的笛声。
　　萧从影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扫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想见的人。
　　李离左手握拳支颊，脸朝右方微微凝视，在侧耳聆听音乐。她坐落在周围洁白明亮的餐桌里，简单明快，象一朵不蔓不枝的莲花。

　　萧从影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李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到一首曲子放完了，才回神看着对面的人，发现对方仅是沉着俊容，冷淡地瞧着她时，不得不放下手，坐端正了，看着他的眼睛：“你找我有事？”
　　“这是什么曲子？”
　　“长相守。”
　　萧从影撇了下嘴。李离不懂他这个动作，自顾自地说：“有两种乐器混音而成。”心里想，这个骄傲得象英国王储的男人，估计是不屑听平民音乐的。
　　“萧先生吃过饭了吗？”李离决定不和他打太极了，爽快地真奔她的主题。
　　“你叫我什么？”兀地，对面的男人截住她的尾音，微眯了眼睛，神情有些不悦。
　　谁知李离根本就不看他，朝内台喊着：“阿满，我的炒饭。”
　　走出来一个长得斯文的男人，托着一碟炒饭和一碗清淡的蔬菜汤，他微笑着放在李离面前，将一双碧绿的竹箸摆放在她的左手边，又体贴地为她放好一个小瓷汤匙在餐具上。
　　李离看着食指大动，眼前的红、绿、白三色炒饭冒着袅袅的热气，发出淡淡的清香，不禁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谢谢阿满。”低头猛吃了一口，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对着他说：“麻烦你给这位先生看一下菜单。”
　　“我不吃这里的食物。”萧从影冷淡地拒绝了。
　　李离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暗淡下去，倒是旁边的阿满，脸上的微笑不减。她沉默地低了下头，继而有些寂寥地看了下阿满：“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慢聊。”他微笑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离安静地放下竹箸，身子往后微微坐直，看着萧从影的面容，语气象远去的风，很平淡：“萧先生想谈些什么？”
　　“你为什么那次见到我却装作不认识我？”
　　“哪次？”
　　“三个月前的凤凰高速车祸。”
　　“……”
　　萧从影紧紧看着李离沉默的脸，看到的是一片白雾似的冷淡。“你知道萧政和我的关系，你知道简沧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她的病情？”
　　萧从影看到李离慢慢地笑了，脸上像是化雪的冰河，露出了一点水纹，只是眼里还装着一片片浮冰。
　　“有必要么？”她清晰地说。
　　这句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根本没照顾到萧从影的自尊。
　　萧从影控制好他的情绪，脸上没露出一丝挫败颜色。只是那个刺眼的笑容，那句清晰的回答，象是一枚坚硬的指甲，在他心底掐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李离迅速地终了这个讽刺的笑容，低下头默默地吃起饭来。
　　萧从影是第一次遭到女士的如此冷落和对待，半天没有作声。
　　“李离，当初你为什么向我求婚？”这几天的萧从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好象吃了好久，也考虑了好久，她才抽空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
　　李离撇头想了一会，放下竹箸，看着萧从影的眼睛，认真地说：“当时我以为你仅仅是个出席国内外服装发布会的模特，年轻，见多识广。”
　　“我是不是模特对你很重要吗？”他问。
　　李离点点头：“我想你可能去过很多地方……”
　　原来如此。她是想找一个走南闯北的民风专家，萧从影马上联想起她房间里的那些风景画，有些了解她这个奇怪的想法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探险家呢？”
　　“可是我当时只遇见你啊。”李离漫不经心地接着他的话，“我当时只喜欢你。”
　　萧从影多多少少有些吃惊，眼前的女人冷淡地说着以前的心事，可语气里的那种肯定让人不容质疑。他忍不住想到以前的种种，这才感觉到李离所说的，有可能是真心话。
　　想想当初李离无论风吹雨淋，都雷打不动地在晚上七点去他曾经客串走秀的公司门口等他，无任何联系方式，用最笨最原始的守株待兔的方法，仅仅是为了见他一面。有时候听到保安说，她经常等到深夜才惆怅地离开。
　　等到好不容易见了面，又局促地不说话，只是偷偷看他，然后对着空气咧着嘴傻笑，让当时看惯莺莺燕燕，灯红酒绿的他感到，这个高个的扎着马尾的女生，真是一块活宝。
　　他抱着戏谑的心理，答应了她的请求，一个月约见她几次，吃吃饭，看看电影，开始了和她正式的交往。从此萧从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期然，李离从不缠他，问他事情，有时候让萧从影觉得，她安静得不存在。
　　只要萧从影开口，哪怕是欺骗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甚至来见他的几次，还带来了礼物：一方手帕，一个钱包，一张卡片，最吃惊地是，还带过一束鲜花。
　　萧从影总是不冷不淡的，当面收下她的礼物，回去后就处理掉了。终于过了两个月零一周，他感觉到烦躁，准备用一条铂金镶钻腕表结束这惯例中的交往时，李离当晚带来好大一束鲜花，拉他去明珠广场，当着世纪的钟声和烟火，向他求婚。
　　很显然地，萧从影非常厌恶地丢下花，断然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冷冷地说了句“白痴”。在他当时看来，李离的行为愚蠢得不行，玩玩可以，把他的无所谓当成是默许的纵容，那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远在英国的老爷子找到了他，要求他娶李离，也不知道李离当中是否用了什么手段，他考虑了下，有财产合法继承人这么诱人的条件牺牲下婚姻又何妨，于是他和李离去办了手续，当时什么都没做，就是拿了个结婚证明并且把她带到英国，让老爷子验收。
　　从此，他越来越厌恶她，疏远她，希望她知难而退，灭了老爷子的美梦。

　　萧从影回过神看了下李离，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对面的人的心好象变了。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记得初次带李离去见老爷子之后，回来后她就越来越沉默了。
　　“唯一带你去的英国那次，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他觉得今天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尤其是她带给他的震撼之后。
　　“你真的想知道？”李离脸上浮起一个苦笑。
　　萧从影坚持说：“是的。”
　　“萧老先生单独见过我一次，对我说你的花名在外，与其找些来历不明的女人，还不如遂了我的心意。萧家是个望族，希望接纳了我是个不错的决定。”
　　“……”萧从影听到这个消息，也沉默了，对于自己父亲的颐指气使，他向来有所耳闻。
　　“你真的爱过我吗？”

　　李离看进萧从影的眼里，微微笑了下：“不爱你怎会恬不知耻地向你求婚，不爱你怎会风吹雨淋地去等你，不爱你怎会每次见了你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可是你现在见了我漫不经心，把我当成空气。这些话萧从影都无法说出来，强咽下苦涩意，在心里荡肠回气地难受。
　　萧从影拉开椅子，匆忙说了句：“慢用。”就转身离去。李离从盘子里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她摸出手帕擦了下嘴，把盘子带到内台。祁满看着她，笑着问：“那位先生是你什么人？”
　　李离不在意地回了句：“不是什么人。”
　　很快就会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