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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元日大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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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乃新年伊始。宋朝的百姓对于元日更是尤为重视,雅如学者大夫,上高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都会停下一年的忙碌,专注享受连续七日的欢庆活动。
今年恰逢新帝登基,活动举办更是盛大无比,官家出宫巡游、与民同庆是少不了的,大伙都期待着,那传奇的长公主定会伴驾,若是运气好得见天颜,那今年整一年的谈资就都有了。
元日这一天,天尚未亮,王十六小太监便引了一队宫女前来,将新的朝服供上。按照礼节,独孤逸今日要着新的长公主礼服,与众大臣一同见证皇帝祷告上苍、祭祀先祖、正式登基继位;而后再由皇帝虔诚焚香,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
十六公公悄悄告诉独孤逸,从未有过公主参加大朝会议政的先例,是官家要求礼部按照亲王服规制来做的。
在山呼万岁声中,宋理宗赵昀在人生中的第19个年头,正式站在了帝国的顶端。只看他头戴冕冠,冕旒上由五彩丝绳穿五彩玉珠,每根穿12颗,每颗间距一寸,左右悬挂红丝绳为缨,缨上挂黄玉,垂于两耳之旁。冕旒流光四溢,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衮服由玄衣、黄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配成。衣上秀有十二章花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
独孤逸仔细看了看,自己与济国公服装样式虽有不同,但所绘花纹却一致:上衣绘山、龙、华虫、火、宗彝5章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4章花纹,共9章。自己是凤冠,济国公带着九旒冕,在彩珠的闪耀中,独孤逸感受到了那九旒冕之下的滔天恨意。
独孤逸与济国公站在百官之前,山呼声中,独孤逸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向往上面的那个位子、人人都倾慕上面的那个人。
只是在这山呼中,有对新皇帝的祝贺,更有一些对新长公主的不友好。
这是在大宋的重大朝会中,第一次有女性以一个独立的身份站在这堂上,而且站在那百官之前。若是目光是弓箭,那独孤逸此时早已是万箭穿心了。
礼部筹备了整整十日,登基大礼的各项细节早已准备的万无一失,先帝亲口传位,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繁冗的仪式过去后,那诸位大臣中年龄稍大些的,已经开始面色发白了。好在结束后,众朝臣们便可以在暖阁里稍作休息,自有那太监宫女准备了早食。而独孤逸与济国公,则要跟随皇帝一起去向太后株守,这三人虽然都是过继在先皇名下,但此时都是杨太后的子女了。
等再上朝时,独孤逸已经觉得腹中饥饿了,好在还需要换一身衣服,在这间隙了,匆匆吃了一块点心果腹。
再回到朝堂之上,皇帝已经将一身冕服换下,头上改带为通天冠,身着绛纱袍、蔽膝、方心曲领,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
济国公则换了一身蟒袍,头戴紫金冠;独孤逸的一身衣服与其类似,只是衣服上暗绣了飞凤,头戴玉冠。
大朝会刚刚开始,年轻的皇帝稳坐龙庭,那老王公公依旧站在一旁,只是那领头的成了新的李公公,那李公公拉长声音道:“有事早奏!”
话音刚落,那百官之后有一人出列道:“启禀皇上,镇国长公主为我朝唯一的公主,先帝钦点长公主可参政,此乃开天下之先例,吾等敬重公主万分。然公主已到婚配年纪,臣请皇上主持,趁新元伊始,为长公主择良配,选驸马。”
话音刚落,百官中一班人马出列齐声道:“求皇上亲为公主择良配,选驸马。”
那年轻的皇帝坐直了身子,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出,他目光看向独孤逸,独孤逸低着头并未抬头看他。
另一边的济国公睁圆了眼睛,他没想到这大朝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如此一件,心里不禁乐开了花:“你登基又如何,还不是被拿在手心里?你这唯的一个翅膀马上就要被折断了,若是结了婚,看她能翻什么天。”
史相瞧着这三人的互动,心中轻笑,举步出列道:“启禀官家,老臣不才,家有为侄子史定之,年十八,聪敏好学,品性恭良谦逊,臣以为可为公主配,恳请官家应允!”
同知枢密院郑清之跨步出列道:“老臣有幼子郑士隆,年十八,好读书,其品性官家最明了不过,臣也为幼子求长公主,恳请官家多方纳选,为公主寻得良配!”
如同商量好的一般,那纷纷出列的文武百官报出了十余个青年才俊,有的精通书法,有的善于绘画,有的好学,有的好音律,有的善易理,有的弓马娴熟,不论你公主要什么样的,总能挑出来。
官家坐在龙椅上,眉毛紧蹙在一起,嘴唇紧紧的抿着,看样子气的不轻。
济国公挑着眉毛暗笑不已,心道:“烈火烹油,且看我加把火来。”于是跨步出列道:“臣附议诸位大臣。皇上,长公主之才天下无两,臣作为兄长,为臣妹之婚事担忧不已,恳请皇上网络我大宋之英才,为公主选出个万里挑一的驸马。方不辜负先帝之恩。”
济国公在前,身后跪了半个朝堂的官员,还站在一边的大多只剩下些个将军、武夫。宋理宗赵昀沉默了一息,道:“众爱卿所言有理,诸位起身。阿姐,你以为如何?”
史弥远和郑清之对望一眼,各自回列站好;那众臣们见皇帝松口,便爽快的起身回列,只等那长公主如何说法。
独孤逸向宋理宗拱手行礼,跨步出列,站在百官之前。只看她身量中等,身材瘦削,一身暗纹蟒袍中隐隐透出凤凰纹,声音清冽中带着一丝严肃。
只听她道:“启禀皇上,臣亦有事启奏。先帝遣臣赴襄阳,巡查守边将士之辛苦,又另臣去青州,去看那北地的百姓如何,这所有作为,都在叮嘱臣‘勿忘守国之将,勿忘靖康之耻,勿忘北地之民’。臣听有词云:‘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先帝既允臣参政议政,臣提议,应重振军队,文武并重,精兵强训,以振我大宋之国威。”
一言未避,那群臣中一人高声道:“公主预毁我大宋根基乎?”
一人身穿朱红色朝服,约莫有四十年纪,他站在众人中间道:“金兵猛如虎,我大宋与金国几经商讨才可避免战乱,保我百姓安宁,其容公主轻言战事?请启战乱?先帝令公主寻边,却未令公主参战。据臣所知,公主亲赴战场,甚至伤了金国六王爷,金国已派使臣交涉,此事已经伤及宋、金两国之邦交,公主还敢轻言战事?难道公主要将我大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话音刚落,只听得哎呦一声,众朝臣只看到那紫色蟒袍一晃,那长公主已经站在了那说话的朝臣依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公主站在一旁,嘴角带着一丝轻蔑道:“我看你是向金人跪久了,就成了个软骨头。既然你一直想跪着,那就跪着好了,何必站起来说话?诸位,先帝在时,与我说起靖康之耻便泪如雨下,念起北地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夜不能寐,我虽生长于乡野,不如诸位饱读圣贤书,但也知国耻家难,知国仇家恨。
汝乃国之栋梁,却不知为君分忧、为民做事,反而提金人而色变,甘为金狗之奴。我大宋将士官兵为国抗金,流血牺牲,而汝等以国为货筹,欺上瞒下、卖主求荣,以对内搜刮民脂民膏,对外卖主求荣换取汝等富贵安逸生活,就因有你这样的人,边关将士无故丧命,北地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我曾闻先贤张载公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饱读孔孟之书,圣人之言,何以背弃天地良心、背弃黎民百姓、背弃我大宋?”
独孤逸声音不高不低,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表情不一,那朝臣中有的文臣惊诧万分,他们万万没想到生于乡野的长公主居然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来;有的武将惊惧不已,这长公主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个难得的武林高手;诸如孟宗德等人虽位列末尾,但却听得热血沸腾。
排在前头的济国公一脸揶揄,他乐见这些人内讧一起,好叫那龙椅上的人左右为难。
可那龙椅上的人却兴奋的很,只看他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对长公主的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史相将众人反应瞧在眼里,微微闭上眼睛,他也没想到独孤逸居然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虽然这话说的即为蛊惑人心,将一顶叛国的帽子扣了下来,但于事无补,说一千道一万,大宋想要反击是绝无可能,若她一心要开战便是自寻死路,自己倒是不用做这许多的布置了。
那跪着的朝臣脸上涨的通红,张嘴骂道:“妇人之见!胡言乱语!”
独孤逸抢白道:“闭上你的臭嘴!妇孺尚知耻,汝等甘为奴!”
独孤逸环顾朝中众臣道:“秉皇上,臣以为,诸位朝臣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大多数超臣一心为国为民,并非此等卖国求荣之辈,只因我国军力疲弱,不可盲目为之,国之发展非一朝一夕,雪耻更非一日一时,韬光养晦乃无奈之举,但不论何时,吾等臣民都应不忘国耻、不忘国恨。臣在北地时听闻,蒙古国肆虐东西,金国在蒙古进攻之下已经岌岌可危,金国一灭,其下一攻击对象便是我大宋,面对金人我军尚不能敌,何况蒙军?若他日草原铁骑进犯我国,汝等仍将这臣民百姓、大宋江山拱手想让不成?”
独孤逸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峻,最后一句猛然提高声音,那余音仍在高高的朝堂中回荡。独孤逸高声道:“臣,先帝钦封镇国长公主,恳请皇上:勿忘国耻、兴建武学,文武并重,臣承先帝重托辅助皇上,臣不才,论文采不如诸位状元郎,论治国不如诸大臣,只在武道一处尚有些心得,臣愿意为陛下育将才、练官兵!”
那孟宗德等人出列附和道:“臣等附议!请公主练兵!”
尚未等众臣工说话,那皇椅上的宋理宗激动万分的站起身来,高声道:“好!”
史相眼睛睁开,轻咳一声,出列道:“秉皇上,臣以为长公主所言极是。长公主替先帝巡边不过数月时间,如今瞧这边关将士已然归心,听闻公主在青州亦与起义军有所接触,想来以公主之才,也已收服不少臣民。”
那一旁一位御史台谏官出列道:“长公主欲为国育将才、练官兵,若干年后我国之大将尽出公主门下,臣请问:公主欲何为?”
此言一出,众朝臣议论纷纷,拥兵自重实乃当朝大忌。那武将则低声骂些“直娘贼,奶奶腿儿”。
一时间朝堂之上嘈杂不堪。独孤逸大步上前,先向理宗皇帝深深一拜,众朝臣见状止住了纷纷议论,独孤逸转身面向重臣,高声道:“臣,赵颐,幸被先帝顾,封镇国长公主,辅佐官家理国,然臣学识有限、见识不足,仍需向众臣工学习,所幸臣有一技之长,愿为我大宋江山谋长久,为天下百姓守太平,臣请建忠义武学堂,选牺牲边将之孤儿、遗弃子、流浪儿等入学,忠武学堂只为国培育守国之良将、治军之高才。然如众臣工所言,需为国育才,而非为我育才。故,臣提议忠义武学堂学子均为天子门生,臣除此之外,愿修身养性,非帝召不参与政事。为表忠心,臣对上天、对列祖列宗,在忠臣面前起誓,北地一日不收,臣一日不选男子为驸马,若违反此誓言,臣不得好死,该男子天打雷劈、九族断子绝孙。”
此言一出,朝堂上雅雀无声。那济国公瞪大了双眼,史弥远、郑清之更是诧异无比,没有人预料到独孤逸会如此回击。
她这一席话,将所有朝堂上常见的周旋、回转都打破,更绝了众人求亲的心思,好在为了这个忠义武学堂,她放弃了诸多权利、甚至放弃了上朝的权利。
理宗皇帝猛然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道:“诸卿家要逼迫吾阿姐于何地?”只看他两眼通红,眼眶湿润,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伤心。
众武将一言不发,齐齐出列跪倒在地。史弥远与郑清之对望一眼,知此事已无寰转余地,且随她去吧,更遑论这忠义武学堂能不能办成尚不可知。
郑清之出列道:“臣提议,忠义武学堂为国育将才,应文武兼备,招生人数宜精宜少不宜多。还请长公主仔细谋划办学方略,确定办学课程。”
此言一出,众臣工出列同呼:“臣附议。”
宋理宗坐下,瞧着朝堂中众臣都低着头,眼中的不甘与愤怒转瞬即逝,他道:“朕允了,着镇国长公主筹建忠义武学堂,所需资费一律由朕内府拨配。”
等众臣再抬头时,宋理宗的眼中,又恢复了那份孱弱,脸上依旧挂着对阿姐的眷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