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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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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西厢的崔旖儿被从屋中衣衫不整地带走,太子的率府卫与大明宫的金吾卫都撤了兵,府中那些莺莺燕燕才后知后觉今日发生之事究竟是什么。
显然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偷盗而已。
那惊魂未定的哭声仿佛仍在耳畔,几间房中的人慌忙将门窗关严,半根蜡烛也不点,生怕做了继崔旖儿后的第二只出头鸟。
四下沉寂,月黑风高,李裴边走边侧头望了望福南音,心头忽然便生出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头来。
长安暗流涌动,他不知道如今的安稳局面还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福南音还会在这里待到何时,更不知道……
他低头往下处看了看,趁着福南音目光寻过来之前赶忙又佯装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长安的冬天不比漠北干冷,你这些日子还适应吗?”
“这都已经是第三个了,”福南音有些奇怪地望过去,“我以为……我与长安的二月还挺相熟的。”
李裴轻咳了一声,他不敢将那话说得太明白,只道:“若是哪有不舒服,别去找外面医馆的大夫,叫刘医工来给你看。”
可福南音却闻弦知意,不由怔了怔,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自从到了长安之后,他身上那些古怪的反应竟日渐减少了。从前三天两头便要吐一回;苦苦忍了一个月,好在如今至少不会每日头晕,亦不会饭前作呕。
朝堂纷杂多艰,福南音日日劳神那些明枪暗箭,并无暇注意这样的改变是何时发生的,正如他不知自己如何会孕吐一般,自然也不知道这反应如何就没了,便下意识以为那些医馆的庸医误诊,他只是有病,没有孕。
好在李裴对自己曾经这份猜想一无所知,不然定会以为他是疯了。
“随军的那位刘医工?”
可思及此处,福南音的心中又有几分复杂。谁也不知道六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在漠北多年养成的利己本性让他不愿为这个异数承担风险,此时他无疑是有几分庆幸的,可这种情绪里却掺杂了太多其他。比如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落。
“太医来质子府诊病不妥,况且……我身子已经无碍了。”
李裴脚步忽然定住。
刘医工从未对福南音滑脉之事断言。男子怀孕非同小可,他那般高明医术也只是说需同太医署的同僚会诊才知。只是回到长安后几番风波不定,此事便也随之耽搁了下来。
“当真没事了吗?”李裴又问了一遍,语气在今夜里是难得的认真,却也带了试探:“我见到你在漠北……”
想到那时两人的尴尬记忆,他又忽然改口,“在东宫的时候,吐过。”
福南音不知李裴看到多少,只是抬起头,笑意中带了几分故作的放松,“放心,已经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看,长安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看不清李裴的神情,只是隔了很久,才听李裴轻轻呼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
他不是本也觉得男子怀孕荒唐吗?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此深信不疑的?
两人心中都有些苦闷,走在回廊中的步子也沉了许多。福南音拢了拢被风吹透的外袍,忽然便有了分莫名的冲动。破天荒的,他忽然转身朝着身旁的人郑重道了句:
“殿下,您……”
“抱我好吗?”
……
大明宫的昨夜如质子府一般并不安宁。圣人连发了两道诏,一道去了金吾卫,一道去了东宫,皆是让所有出现在质子府上的人将听到看到的烂在肚子里。
翌日没有朝会,原本除了当值的朝臣外都不需早起。
天还未亮,仍在被子里大睡的赵顺才手搭着娇滴滴美人半露的香肩,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夜之间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以及此时此刻他的府中又发生了什么。
“公子!快醒醒!”
直到门外一阵嘈杂。
赵府的小厮叫了半天的门没有反应后斗胆径直推门进去,走到榻边后一只手捂着眼,留另一只手大力摇着赵顺才,生怕人再不醒,整个赵府都要跟着掉脑袋。
“嘶……哪个龟孙在这……手劲这么大……”
“公子快别睡了,圣人宣您进宫呐!”
睁开半只眼的赵顺才刚要发怒便听到小厮慌忙说出的话,整个人身子一震险些从榻上滚下来,半分睡意也没了。
跟着内侍一路走在甬道的时候赵顺才始终战战兢兢,反复想自己一个五品闲散芝麻官究竟何德何能,竟得了传召有幸入宫面圣。
昨夜圣人也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卯时刚到便在看一份官员名单。
冯内侍看着圣人为太子操心了整夜,如今方起身便又眉心不展,便担忧得要命,劝了几遍都没用。好在圣人最后总算在那名单上的“赵顺才”三个字后落了笔,又半点不耽搁将人传进了宫。
这个赵顺才似乎是从前太子流落坊间的时候与之有过交集的,本是个不着四六的纨绔,后来沾了家族荫庇,得大理寺少卿的举荐才入的仕。
冯内侍一面瞧着这个名字,一面在脑中想明白了几分。
还是为了太子殿下。
或许是为了与那位国师有关的一些往事。
赵顺才入殿后便颤颤巍巍跪在了地上,不知圣人有何吩咐,一直未敢抬头。
这是他除了初一十五与百官一同参与大朝会外头一次单独入宫,平日赵顺才都是站在人群最末,从未离圣人如此近过。若仔细看,还能发觉他肩头的颤抖。
上首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皱起了眉,难以想象便是这样的人在坊间对太子不跪不拜,以平语相称了整整五年。
“站着说话。”
赵顺才谢了恩,垂着手立在旁边,手心却结了一层汗。
圣人将眼光移开,“前几日你去了质子府,见过了漠北国师。”
这不是一个问句,圣人只是告诉赵顺才,他知道此事。这对后者来说也不是一个好征兆,圣人对太子的维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那时去质子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圣人不用猜,却更容不下。
赵顺才想不那么清楚,却是知道那桩与“扳倒太子”四个字相关的交易绝不能说,他没有柯顺哲那般有个好脑子,能揣测圣意,更没胆子对圣人说谎,话音一抖便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挑拣着能说的说了。
“臣也不知竟与那漠北国师是坊间旧识,拜会过便聊了几句。”
“哦?”
圣人之所以选了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赵顺才入宫问话,便是看准了他人傻,能在毫无意识的时候便将自己想听的说出来。
冯内侍正给龙案上摆了几碟果子,圣人大发慈悲赏了赵顺才一碟,准他站着吃。
边吃边说。
赵顺才原本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结果一碟果子下肚,就了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他便有些飘了,感觉圣人并非是为那日之事兴师问罪的,反倒与他聊起了旧日与太子在坊间的趣事,于是整个人便放松下来,说话也渐渐少了顾忌。
“太子当初对福南音很是上心,处处回护着,四处搜寻来的宝贝都是第一时间便送了去;后来又情根深种,百般宠着……”
圣人眼一抬。
赵顺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酸意,嘴上便没有留神,“臣那时候想不明白为何裴……太子总向一个男人献殷……送东西,区区一个小术士哪里配得上如此多的珍宝?可偏偏他又识货得很。”
彼时赵顺才当福南音定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想用五十两换裴天人给他的一副前朝大都风俗图。可惜那个小术士邪门得很,不但一口回绝了他,还将那风俗图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又把他的人从裴府中轰了出去,叫他那几日挨了坊间好多骂。
他这段讲得兴起,又自以为讲故事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有趣。
可惜圣人听得不耐烦,眉头越皱越紧。
“你说,太子何时对福南音‘很是上心’的?”
赵顺才喜于圣人的与他的“互动”,低头想了一会儿,“一直……”
却也想不出个确切的时间来,似乎从他见到这两人凑在一起时,李裴对福南音的态度便颇有些暧昧不明。
“殿下对他一直都是那副样子,甚至现在都……没怎么变。”
可惜福南音是个直的。
赵顺才语气中的扼腕之情非常明显,此时唯一能理智处理的便是将心中那份幸灾乐祸收了起来,却仍是没防住圣人脸一沉,手上的茶盏也不轻不重落在桌案上。
“你说他后来又是何时开始……‘情根深种’的?”
这个问题赵顺才倒是有几分印象,他那天当日便瞧出了古怪,后来事情果然越发诡异起来。
“是在五个月前前东园茶会的时候。”
他这次答得并不犹豫,倒是叫圣人都有几分意外,不由便在心里将这个时间又念了一遍。
五个月前,便是福南音离开长安前的那一个月。
可笑李裴动了真心,可福南音却是打算一去不回。
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问:“那次如何?”
“那日的宴会男女并未分席,好些高门贵女和青年才俊都去了,自然殿下与福南音也在。而后……”
赵顺才早将这件事在脑中回忆了好几遍,可面上仍是带了几分费解:“而后殿下不知为何在中途便离席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女,后来福南音也跟了去……臣本想跟去看看,却在门口听到杜相家公子说什么‘太子’“情蛊”。”
圣人不想听他废话,低喝了一声:“挑重点的说。”
赵顺才一个机灵,赶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了:“臣当时不解其意,可事后殿下对福南音的态度就变了,臣便大胆猜想,那日太子许是真的被下了什么能一见钟情的蛊,偏又阴差阳错之下看到了福南音,就……”
虽然这般说着,赵顺才心中仍是感到困惑和惋惜。
要知道,福南音可是个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