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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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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后。
“梆梆梆”。静谧的夜里,梆子声从悠远的街道传来,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犬吠和幽怨的箫声。
古月楼门口,崔老七正在和几位客商老板寒暄告别。
崔老七年近花甲,人精瘦,还有些驼背,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往日精明的双眼此刻已经有些迷茫,走路也有些颤巍巍的,还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才走到了轿前。
崔老七拱手,“贾老板,宋老板,留步。”
“崔老板慢行!”
崔老七点点头,摇摇晃晃地钻进了轿子。
目送崔老七离去,宋老板的笑容逐渐消失,语气变得森冷起来:“哼,这姓崔的是越来越狂妄了,趁您贾老板没在京中这两年,竟妄想一家独大,刚才还敢跟您叫板,要利两层。贾老板,这口气您倒是忍得!”
贾老板拍着沉重的肚子,不怒不喜道:“不过是替我看着罢了,我回来了,自然是要还我的!”
宋老板听这话,立刻谄媚道:“谁说不是呢,这京中的商会会长,只能姓贾!”
贾老板没有回答,拖着肥胖的身子往自己轿子那挪。宋老板琢磨片刻,又追上去试探问道:“贾老板,我在惠南那批货,您看,能不能再……?”
“宋老板,惠南邻水,你那批货搁这么久了,怕是都回潮了吧!”
“贾老板……”
贾老板摆摆手,“时候不早了。”
黑云压城,天天隐隐有闷雷传来,街上行人早已归家,各色铺子也早已打烊。
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清晰。
醉酒的崔老七正瘫在轿子里打瞌睡,忽然,轿夫们脚步一顿,崔老七立刻睁眼,眼里的醉意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掀开帘子出去,外面的轿夫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前面,出现了一抹雪白。
崔老七右手一抖,将一枚暗器扣在手里,问道:“你是谁?”
回应他的,是天边的一声闷雷。
崔老七不自觉的吞了口泡沫,硬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也依旧没有挪动分毫,漆黑的夜里,仿佛前方是一个鬼魅,明明没有风,但崔老七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
就在这一刻,那抹白色动了,崔老七还没来得及使用暗器,几乎是一闪,那抹白色就来到了眼前。
只听见“叱”的一声,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崔老七倒在地上,双眼瞪得大大的,雨瓢泼而落,落进他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流出来,像是怎么都流不完的眼泪。
这雨一下就下了一夜。
大理寺接到报案,已是卯时七刻。
抬回来时,崔老七已经泡得发白了,周围的痕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脖子上那条跟头发丝差不多细的痕迹。
一直快到晌午了,仵作和各干职员才终于理清楚了基本信息,忙不迭地跑到堂上去汇报情况。
仵作拱手道:“死者是一剑毙命,身上并无其他痕迹,而且,凶手恐怕是使剑的高手,大雨冲刷了一夜,但剑口完全没有裂开,只能说明,凶手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沈齐晏正在低头看仵作的记录,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问道:“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狱丞鲁直忙拱手:“禀大人,都查清楚了,死者名叫崔即,人称崔老七,是京中布商,两年前来到京中,不过,平素为人似乎不太讨喜,大概是生意上太过斤斤计较,得罪了不少人。”
沈齐晏将目光从案卷上移开,看了鲁直一眼。他长着一双深窝眼,眉毛浓密,轮廓分明,不威自怒。
“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等我留你吃午饭么?”
幸好鲁直不是第一天跟着他,知道这位爷的性子,就是说话刻薄了点,便笑嘻嘻道,“明白!”
鲁直走到门口,又见一穿灰色官服的人进来,忙躬身道:“郑少卿。”
郑文韵长得很羸弱,但力气却很大,他一把扯住鲁直,又将他拉回来,笑嘻嘻地坐到沈齐晏对面:“你是打算从和崔老七结仇的人查起?”
沈齐晏没有搭理他,端起桌上凉茶,低头喝了一口茶。
“啧啧,总是这幅德性,不爱搭理人。”
沈齐晏抬头扫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不耐烦已经不言而喻。
郑文韵叹口气:“行了行了,我这就走!”
他走到门口,又伸了个懒腰,“唉,好无聊啊!何大人不在,沈兄,咱们两个纨绔在这儿,大理寺还有未来么?”
何大人是他们俩的长官大理寺卿。
沈齐晏搁下杯子往外走,“你错了,是一个纨绔,和一个蠢货。”
郑文韵瞪着他的背影,鲁直无奈摇头,解释道:“沈大人是让小人查,崔即是如何在短短两年内就成为京中豪商的。”
郑文韵疑惑道:“这很难办到吗?”
鲁直:“可他仇敌不少。”
沈齐晏刚走到府衙门口就碰到衙役来报:“大人,死者的儿子要领回尸首,在后面吵起来了。”
沈齐晏脚步一顿,“为什么?”
衙役道:“说是,希望他入土为安。”
郑文韵在后边赶上来,听到这话,笑道:“都横死街头死不瞑目了,还怎么入土为安,呵,倒是有意思,直接撵出去得了,妨碍我们办案。在这儿忙大半天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沈兄,走走走,前边新开了一家酒楼,我请你。”
沈齐晏扒开他的手,又往回走:“确实有意思。”
后厅内,一衣着富贵男子正在破口大骂,“你们还讲不讲理了,那是我爹,身为子女,如何能忍心看他躺在这里,被你们开膛破肚!你们放开我,让我带他回去!”
旁边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正在哭天抢地嚎着:“老爷,你死得好惨啊!”
“阿娘,咱们回去吧,您别哭了!”
一位少女正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劝着她娘。
“既然知道他死得惨,就该把他留在这里,让我们早日找到正凶,而不是在这里妨碍办案。”
说话间,沈齐晏已经来到众人面前。
那名男子停下来,稍微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谁?
沈齐晏:“大理寺少卿!”
那男子顿时底气有些不足了,正要故作镇定地开口,沈齐晏忽然又说道:“不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令尊的尸首已经验过了,没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抬走了。”
男子明显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便立刻招呼人抬了棺材进去。妇人又是一阵痛哭流涕。
等他们走后,仵作终于忍不住说道:“大人,您怎能让他们把人抬走了,凶手还没抓到。”
沈齐晏:“你不都记录好了么?”
仵作:“可是……万一有疏漏……”
沈齐晏拍了拍仵作的肩膀:“我信你!”
仵作:“……”
鲁直看不下去了,“老严,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守株待兔。不过,大人,这是否……不太符合规矩……”
郑文韵笑道:“沈兄要是守规矩,就不会到这儿来了。沈兄,凶手要抓,但饭也是要吃的,去不去?”
沈齐晏磨不过郑文韵,点点头。
两人走到门口,却见刚刚那名衙役还在门口等着,郑文韵叹气: “得得得,今儿是请不到你沈大人吃饭了,我先走了!”
沈齐晏却望着他:“你倒是很好奇,你今日为何一定要请我吃饭。”
郑文韵顿时瞪大眼睛,“沈少卿,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念你办案辛苦,心疼你,知不知好歹!”
沈齐晏不置可否,往门口走去,随口说道:“是么?如此说来,劳烦郑少卿记挂了。不过,挂念我吃饭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口。”
郑文韵气急败坏:“滚!”
府衙正厅里,沈齐晏按了按额头,问道:“何事?”
衙役躬身道:“小的五年前曾在陇西州府当杂役,今日在后院似乎见到了几个故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些怪异,不敢妄自决定,特来请示大人。”
沈齐晏:“你认识崔即的亲眷?”
“是!今日崔即之亲眷来要尸体,小的上前去阻止,结果遇到了崔即的女儿崔诀,小的本来还未认出她,是她先看到我,似乎想要和我打招呼,但最后只是摇摇头走了。小的顿时觉得她有些面熟,想了很久,忽然才想起,她似乎长得和昔日陇西知州罗进的女儿罗小姐挺像的!”
“本来小的还不确定,但小的又看到崔即的夫人和儿子,如果说孩子的容貌异变,但大人是变化不大的,小的可以确定,崔即的夫人确实就是罗进的结发妻子。但我后来悄悄去问崔小姐,她却说她不认识什么罗小姐。”
沈齐晏猛地站起来,“去找汪司直和仵作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