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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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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阮姿照例去给老太太请安,席上见到阮珠也在倒没有多少吃惊。有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讲情,老太太多多少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阮珠今日见着比起她在老太太跟前搬弄是非那天,看起来可是乖顺不少。
她心下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老太太瞅着几个孙女都坐下了,淡着一张脸点点头。
阮姿眼尾余光轻扫了一下另外三人,只见阮沁和阮珠皆是面颊微红,有些兴奋的样子,只有阮韵一贯的平静,不由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老太太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又将茶盏放回去。看着面前花枝招展的四个姑娘,暗暗满意,不过目光落在阮姿身上时顿了片刻,她对三丫头还是有些情绪复杂,索性跳了过去。
待看到阮沁时,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这个孙女是她最放心的。外头那些真真假假漫天飞的名头她也有耳闻,不由看她更期许起来。
接到老太太赞许的眼神,阮沁面颊更红了,微微垂下头,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看见这一幕,二姑娘阮韵仍旧没有任何反应,阮姿径直端起茶轻啜着,只有阮珠一双眸子恨恨地想要瞥向阮沁那边,可是想起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今日她不可再惹恼老太太,不然到手的好处都要飞了,这才使劲压住。
打量了一圈孙女,老太太终于开口说起今日的大事:“明年是陛下的五十大寿,合该隆重着过,只是陛下体恤,既然明年有万寿节,今年宫里就不办宫宴了。”
话说到此处,众人还不清楚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毕竟东平伯府只算是二流末尾的勋贵,每年宫宴也就东平伯和东平伯夫人有资格进宫。宫里规矩又大,东平伯府因着爵位不高,坐得也偏远,根本见不到天颜不说,吃的东西也都是靠后送上来的,等到了肚子里早就凉透了。
说是恩赐,其实是受罪罢了。
几人都有些疑惑,只阮姿由于前世零星的记忆隐隐猜到了老太太后头的话。
“……因着这个,今年腊月二十四那日便由长公主设宴,宴请京中勋贵官宦家中的女眷们一起吃席,也算是代替宫宴了。”
这可比宫宴要强多了!
闻说这个消息,京中几乎够资格去的那些人家都震惊了,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妹,素日里得尽恩宠,由她出面,又是操办这么大的摊子,那定然是宫里的意思。
相比宫宴上规矩大过天,前朝的臣子们得先去大殿请见陛下,殿内站不下那许多人,爵位低的官阶小的,可都是大冷的天站在紫宸殿外头,等上整整一天才行。而去了后宫的女眷则是排着队等候皇后娘娘的召见,自然也是身份低的排在最后。
为着仪容,这一日可是滴水不能进,一直等到晚上开宴才能吃上几口几乎凝成冰渣子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了。
这换成长公主设宴,首先规矩上就松泛许多,至少比等在大殿外头,还一动不能动得强,至于那饭食什么的,当然也会是热乎乎的。而最重要的却是,这样的场合便和一般的宴会差别不大了,也就意味着这是扩展人脉,在人前出彩最好的时机。
更加令老太太心动的一点的则是这回长公主设宴,明言了会邀京中够资格的勋贵,而为着这“顶替宫宴”的名头,就没有人会推辞。而这对老太太来说,可是为东平伯府谋利千载难逢的良机!
早先便说了,东平伯府传到如今阮信仁这一辈手里便是最后一辈了,往后若是没能做出什么巨大的功劳或者有圣上跟前的红人替东平伯府说几句好话,待阮信仁一死,万事成空。
老太太是日也想夜也想,如何能把这爵位传下去,如何能把这荣华富贵的体面传下去。
长公主的这个宴席就像是瞌睡了递来的枕头,顿时叫老太太眼前一亮。
听老太太说完,四个姑娘皆是浑身一震,不过阮沁和阮珠是欣喜若狂地扭紧了帕子,霎时间嘴都要笑咧开来了,相比之下,阮沁呀含蓄得多,只失态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一贯温和恬淡的面容,只那眼中的喜意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阮珠则是立刻将她母亲的叮嘱忘在了脑后,满心都是不久以后的宴会了,一张脸红扑扑的,连二太太给她连连打眼色都没收到。
阮韵只震惊了一小会儿,是纯然的震惊,不含丝毫欣喜或激动的感情,而且很快又平静下来,一副与她关系不大的模样。
唯一早就有些猜到的阮姿,面上的惊色多半是故意装出来的,从老太太的连番举动里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之所以说零星的记忆,是因为前一世她根本没有参加这场宴席,因为她被老太太禁了足,也没有像二太太那样的母亲替她考虑,在老太太面前说情。想必阮珠今天能来,全亏了二太太给她争取,也难怪阮珠今天看见她也只是转过头去,是被二太太嘱咐过了吧。
事实上,这一场宴会确实如同老太太期望的那样,改变了东平伯府的未来。
她记得,大姐就是在这场宴会上一举得了贵人的青眼,也将阮沁与翁萱雨“京城双姝”的名声坐实。过了年,阮沁就到了及笄的岁数,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而最终与阮沁订婚的正是长公主的儿子武宁侯世子。
而在阮沁做了世子夫人不久,也就是她被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渣滓以后,东平伯府如愿地得了皇帝一纸诏书,延爵三世。
真好,真好啊!
他们都好,只有她不好。
迎面对上老太太精明的目光,阮姿镇定自若地回以羞涩一笑,顿如春花绽放,拨弄一池涟漪。老太太目光一顿,暗暗沉了下脸色,径直移开去。
打量完几个孙女的反应,饶是老太太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四个孙女里面,竟然只有她最看不惯的阮姿叫她最满意。阮沁虽然也镇定,可眼神太露骨,阮韵倒是眼神没有波动,可又太冷清,至于阮珠,那就更不用说了,连头发丝都跟镇定从容这几个字扯不上关系。
就凭今日她小小的考察,真的能把伯府的命运放心交托在她们身上吗?老太太头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疑问。
交代了事情以后,老太太又叫她们早些准备行头,这样的日子万不能出差错,说到后头,索性叫过自己院子里的郑嬷嬷,吩咐她给四个姑娘准备那日的衣着首饰。
郑嬷嬷早年在宫里当过差,是个有见识的,后来出了宫,大堆的勋贵官家抢着要,若不是跟老太太有故旧,也不会应了老太太来东平伯府。
把姑娘们腊月二十四的事情交代给她,老太太才放下心。
说完这些,老太太也觉得累了,就赶人出去。
阮姿走在后头,看着得意洋洋的阮珠和面含喜色的阮沁,不由紧了紧手指。既然老天爷给她机会重来一次,那她就不要浪费了这番心意才好。
凡是仇人想得到的,就是她要破坏的。
*
自这天过后,府里眼见着为这事忙碌起来,一比对,竟然就属阮姿的海棠苑最清闲。
竹露跑进来见到自家姑娘还埋头在书房,顿时又气又急:“姑娘,你不看看大姑娘和四姑娘那儿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怎么都不急啊,就连二姑娘那边,三太太都在帮着张罗呢!”
以前也没发现她家姑娘这么爱看书呀,而且现在连府里公认最爱看书的大姑娘都在替自己打算,她家姑娘反倒一头钻进书里去了,真是急死她这个做丫鬟的了!
阮姿从桌上抬起头,看她怒气冲冲急得一脑门子汗,也没告诉她自己不是在看书,而是研究药疯子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方,也许是因着那些东西给她的□□带来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她对它们的记忆也特别深刻,从重生回来,她默记下来的药方足足有几十个了。
暂且排除一些需要名贵药材的方子,留下的也足够她目前用了。
不过,对自己的丫鬟,尤其是竹露、荷风和苏蛮这几个,她向来很和善,只是笑着安抚:“可咱们没钱,能张罗什么呢?还不如让你家姑娘我好好睡觉吃饭,到时候顶着这么一张脸去,也能好生显摆显摆不是!”
她的话先还让竹露难过,听到后头又是“噗呲”笑了出来,姑娘说这话倒是对的,就凭她们姑娘这张脸就比别人在衣裳首饰上花几千两银子都惹眼。
“可是姑娘,到时候只怕又是大姑娘和四姑娘出风头,你和二姑娘都是不爱说话的。”
“说那么多话作甚,你听没听说过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竹露挠头:“姑娘,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先出头的人会被先打死。”阮姿冲她挑眉,笑得神秘。
不过阮姿却也没清闲几日,她弄完了药方,尽力配了一些能用到的药粉。她手头余钱不多,便暂时也没让竹露再去买。
才坐下开始头疼银钱的事情,老太太那边郑嬷嬷就叫她们去试衣裳了。
郑嬷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光脑子里记下的花样就有不少,随便抖落出一点,给四位姑娘准备的衣裳从样式到料子全然不同,却又各有千秋。
光以颜色分,一件粉的,一件鹅黄的,一件月白的,还有一件石榴红的。
才一摆出来,阮珠便眼睛一亮,当先指着那件石榴红的裙子道:“祖母,我要这一件!这件穿起来一定好看!”
郑嬷嬷还未说话,老太太眉头就蹙了起来,觑了一眼阮珠并未作声。
四件里面这样乍一看,当然是石榴红的显眼,阮珠也是心直口快就说了,这会儿察觉到老太太的不悦,小脸一白,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才站定,不敢再张口。
阮沁也是进门第一眼就瞅见了那条石榴红的裙子,不过她素来稳重,便是喜欢也不会直接说。只心里想到,等一会老太太让她们挑选的时候她便选这一件。
至于阮珠方才的话,她才没放在眼里,这石榴红阮珠可撑不起来。
见屋里安静下来,半晌老太太面上才好起来,对立在一旁的郑嬷嬷道:“就这些衣裳吗?”
“回老太太,这几件是为着宴席那日特意做的,另外还有几件,是防着发生意外做备用,还在做着。”
见她都考虑周全了,老太太便颔首示意。
郑嬷嬷指挥几个侍女将四件衣裳都展开给她们看,四件款式不一却都各有特色,显然都是花了心思的。
阮珠因着方才的事,眼中委屈,咬着唇看,只怕老太太叫她们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挑,那她就选不到自己想到的了,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阮沁却是在四件衣裳展开的时候皱了眉,先前只看颜色她觉得石榴红的好,更显眼,可是再一看款式,却是那件粉的更别致一些,暗含了心思,更符合她一贯的脾性,一时间不免游移不定起来。
阮韵是一贯的不在意,随便看了两眼就作罢。倒是阮姿暗暗将阮沁和阮珠的神色收入眼底,自然看出她们都对石榴红这件心仪,前一世挑选衣裳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可今日她在这里,就十分不想这两人得意了。
四件衣裳都看了,老太太果然道:“既然都看好了,那就从大丫头开始挑吧,你们先挑,若有不合适的,再调换。”
果然是这样,阮沁眼中一喜,而阮珠却是眼睛顿时暗淡了下去,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石榴红的裙子,很快又用期盼的眼神去看阮沁,希望她不要选这一条。
可惜,终究让她失望了。阮沁故作不知地避开了阮珠的眼神,径直指向那捧着石榴红裙子的侍女方向,微笑说:“那孙女就选这一条吧。”
比起粉色那条需要仔细注意才能留意到的别致心思,还是石榴红更招人眼,不被人注意到又有谁会看你的裙子花了什么心思呢。
一看大姐把石榴红的衫裙选走了,阮珠眼中闪动的委屈更多了,却只能咬紧下唇。
老太太点点头,朝阮韵轻抬了下下颌:“韵儿,你呢?”
阮韵随便扫了一眼面前四件衣裳,信手指了离她最近的那条粉色。
轮到阮姿的时候,阮姿却没去看剩下的两条裙子,反而是抬眸看向老太太,带着几分故意的欲言又止:“祖母,孙儿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老太太一怔:“有什么话就说,都是自家人,不见外。”
正中下怀!
“祖母,孙女就是觉得剩下两条都跟孙女不大合适……嗯,大姐和二姐她们选的也都不甚搭……不若还是让郑嬷嬷来配吧。”
这都是阮姿信口胡诌,搭不搭她自然是没有这份眼力看出来的,这都是经年累月的经验,饶是她聪明也不至于样样都懂,但她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却是因为她一直注意郑嬷嬷的神情,在大姐和二姐挑完衣裳,郑嬷嬷都几不可查地摇了下头,显然并不满意。
而当她开口说剩下的衣裳里面都不合适她的时候,郑嬷嬷却是神情微微吃惊,待她说完,则是轻点了下头。可见她胡诌的几句正巧应和了郑嬷嬷的心思。
一听她这话,老太太也转过头去又看了看几件衣裳,不过她也没有多少经验看不大出来。
不过一看老太太犹豫,原本哭丧着脸的阮珠顿时死灰复燃一般高兴起来,仍旧咬着唇却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太太,就等老太太发话让重新选。
而已经选了自己心仪衣裳的阮沁自然是万分不乐意,深深看了一眼神情无辜的阮姿,她果然是诚心跟她作对?
只面上还要维持一贯的体面大方,拧着眉道:“祖母,三妹年纪轻轻,对衣裳搭配没有多少经验,想来只是随便一说,我看那件月白色正称三妹的肤色,鹅黄色也很适合四妹,不如就这么安排吧。三妹觉得如何?”
对她这番故作仪态大方的调解,阮姿还真是敬谢不敏,也不说不同意,只抬头对老太太道:“大姐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郑嬷嬷说得更好,毕竟大姐经验也不多,既然这衣裳样式都是郑嬷嬷挑的,想必郑嬷嬷心里都想好了吧?”
她这一句算是正中红心,老太太一听果然去看郑嬷嬷。
郑嬷嬷恭敬地垂手侍立,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老太太立时就道:“三丫头说得对,这衣裳样式颜色都是郑嬷嬷选的,想来是照着你们各自做的,就由郑嬷嬷来分派吧。”
郑嬷嬷这才踏出一步,先对老太太行了一礼,转过身,看了看四个姑娘,阮沁这会儿已经是强自撑着笑容,她只觉自己今天丢了大脸,狠狠在心里记下阮姿。阮珠则是欢欣雀跃起来,不过这回小心翼翼的。
阮韵和阮姿倒是一样无所谓的淡定神情,差别在于阮韵是真的无所谓,阮姿则是如愿以偿搅和了那两人以后,并不介意自己穿哪一件,毕竟这里四件不管她穿哪一件都会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