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逢春》年可

6、第五章 纨绔

　　傅未时进流榭阁的时候，冯婉茹正坐在榻上与傅未怡笑着说这话，此时见她进来当是未瞧见一般。

　　没瞧见就没瞧见吧，傅未时走近了些才行了礼：“未时来给母亲请安。”

　　“呦！这是哪里的风将姐姐吹了来？”一道带着满满不屑的嗓音直直便撞进了耳朵，傅未怡从冯婉茹的身边坐直了些，“姐姐好大的架子，这个时辰来请安，倒是稀奇。”

　　冯婉茹坐在边上，只细细打量着这个刚刚从西苑回来没有多久的“大女儿”。当年傅未时得了狂症，从此被傅煜送去了西苑。那之前她只见过这个小姑娘几次，如今再见，早已是大变样了。便是那浑身的气度，就与自己的未怡完全不同。

　　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气度，总感觉她已经洞察了一切一般。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冯婉茹此时瞧着面前的女孩安静的姣好的面容，一袭水色的衣衫分明是与年纪不符的，却又觉得她穿得毫不突兀。

　　总之——冯婉茹潜意识地觉得傅未时不是个好拿捏的，未怡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的，只是心里到底有一股怨气在。傅煜早在接傅未时回来时便与她说过，女孩子长在西苑，回来需要适应，每日的请安便就算了。

　　原本她以为是说说罢了，好歹她现在是她的嫡母，哪里有不请安的道理，却没想到这个傅未时当真就不来了，她眼里又何曾有她这个母亲？

　　闻着傅未怡的质问，傅未时心下了然，嘴里却是恭顺：“母亲勿怪，未时自是想来日日请安的，只是父亲说过，未时的病症还未完全好透，若是发起狂来冲撞了母亲和妹妹便不好了。说起来，父亲也是为了母亲着想，未时又怎么能不遵从。”

　　冯婉茹往下望去，傅未时正含笑瞧着她，似是等着她回答一般。她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懂，将傅煜抬出来，不就是要堵了她的嘴么。

　　“未怡，休要胡说，那是你长姐，怎可这般无理？”冯婉茹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一句，听得傅未怡哼了一声，便又提高了些声音，“而且，这也是你爹的疼爱，不可不懂事。”

　　“是，女儿省的。”傅未怡嘴里说着，面上却是清清楚楚写着对傅未时的厌弃，但是在冯婉茹警告的眼神下终于还是转了话题，“对了，你方才说你病症还没有好？”

　　“是还不曾好全。”傅未时双手拢在袖子里，冯婉茹不叫她坐，她自是不好自己寻了坐席，此时便就这么站在一边，施施然盯着傅未怡道，“有时候疲累了或者受了刺激还是会有些癫狂，妹妹怕是不想见的。”

　　“你！”傅未怡鼓着眼睛，气急，“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会？好心提醒妹妹罢了。”

　　“你既然晓得自己病未好全，做什么还在我面前晃！”

　　“妹妹这话怕是不妥，今日是家宴，我若是不参加，父亲大人定是会责怪了。”

　　“母亲！！”傅未怡转而看向座上的冯婉茹，后者却只是又淡淡瞧了傅未时一眼。

　　傅未时说话不疼不痒，却叫人心里甚是不舒服，但是冯婉茹到底没有傅未怡那般做不得面子账，只听她亲亲热热道：“瞧我，这就想着让你们姐妹两叙叙话，倒忘了叫你先坐下，是母亲我疏忽了。”

　　“母亲哪里话，母亲疼爱未时，未时明白。”这话分明虚伪得作呕，傅未时却说得轻巧，全然不似假话，差点叫人都信了。

　　只有冯婉茹清楚，这个小丫头，不是个善茬。

　　剩下的时间，那母女两个说着话，其乐融融，傅未时也不着急，只静静坐着喝着茶，顺耳却是听着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林彦之。

　　只听冯婉茹问道：“你那日应邀去赏花会，可有什么趣闻？”

　　“趣闻嘛……”傅未怡咯咯笑了起来，“倒是听说了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呢！”

　　“哦是吗？谁？”

　　“林府的庶子，好像是叫什么林彦之。”傅未怡想了想，“想那林家何等的大家，可是这庶子竟然自小便不从族学，也不想入仕，没得就跟着一些江湖人士在外头跑着不着家。”

　　“哦？”

　　“听说他还要舍了家学去经商，气得林老爷要跟他断了父子关系，这事儿京里可是传遍了。”

　　“林家世代文官，怎有经商之理？”

　　“可不是！不过啊，林家倒是想管，找不到人呀！听说近期还跑去了南边，有人在花坊碰见过他呢。”

　　“倒是风流，比不得他兄长。”冯婉茹摇摇头，“这些话，听听就算了，莫要再与外人言。”

　　“那是自然！”

　　林彦之吗——原来是他。傅未时记得这个人，后来富可敌国的存在啊，没想到早就年少成名，只是这个名声……想来闺中女子们谈论的还算是清浅的，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林公子真正已经放浪形骸到何地步了。

　　“老爷回来了。”不等多想，便来人通知道。

　　傅煜进来的时候，屋里几个已经站了起来。傅未时抬头，傅煜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如今傅家嫡子，冯婉茹的儿子傅未然。

　　傅未然此时已经跟着父亲入仕，站在傅煜的身边也有了成熟的模样，此刻大概是感受到傅未时的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略略点头唤了声长姐，淡漠得很。

　　便是这个人，她才会去西苑那么些年，虽他那时不过襁褓，可到底是冯氏肚子里爬出来，傅未时也做不得亲近，只略略点了点头。

　　只是傅未然这个人倒是与他母亲妹妹不同，她到底记得当初陪着韩玄章落难的时候，他送与她几张银票，便是那几张银票，给了她续命的机会。

　　若是自己的亲弟弟，多好。

　　“母亲，妹妹。”傅未然是自来的冷漠，便是对冯氏和傅未怡也是淡淡的。冯氏倒是不在意，傅未怡却是亲热地贴了上去：“几日不见哥哥，哥哥倒是瘦了，可是累到了？”

　　“还好。”傅未然不露痕迹地避开了傅未怡的手。

　　有意思，傅未时又瞧了他一眼，说起来，他上一世是什么结局来着？这么一想，才突然发现她这个弟弟后来像是消失了一般，如何也记不得了。奇怪……

　　说是一家人，可是坐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傅未怡活络地母亲爹爹哥哥地唤着，大家基本相顾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直到饭食都撤了，上了茶水，冯氏才端了茶盏与傅煜，开了口：“老爷，听闻林国公近来与林家二公子发了火，可是真的？”

　　说是闲聊，但是这么生生提起也显得太刻意了些，傅未时掀了掀眼皮，只见傅煜摆了摆手：“坊间传言，做不得数。再言，提那纨绔又有何意义。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未怡与林家的婚事。”

　　傅未怡脸上一红，娇羞道：“父亲！”

　　“哎，女儿大了自是要嫁人的，为父看那林家大公子甚好。”傅煜说罢却是又看向了一边的傅未时，“只是，你长姐的婚事还未定。”

　　“啊，不知道老爷可有什么打算？我瞧着未时这丫头好的很，当配的一门好亲事。”冯婉茹接了口，面上竟是担忧之色，“也是被病情耽误了，孩子受了苦，老爷可要好生为她看着。”

　　“自然。”傅煜喝了一口茶。

　　傅未时心中好笑，只好也用茶水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