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银河速逃星

8、第八章

　　他开始向我介绍这里，像我介绍这里的风景和人文风俗。
　　看上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我听见他兴致勃勃的声音不断地对我介绍道：“这里是田园，有人在劳作，像你这样的人知道田园是什么吗？你知道粮食是什么吗？你平时吃的食物是合成的吗？”
　　我说：“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机器人？”
　　他笑了：“我还真觉得你是机器人，那种想要抢夺人类身体的机器人。然后你想做什么，占领地球吗？”
　　我打趣道：“说不定想要试试呢。”
　　他没说话，我想他也许是崛起了嘴。我想象他的样子，如果我能够看见他们的色彩，那么大概会发现他和阿琴分外相似的脸。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他和阿琴究竟是什么关系，就算是他叫阿琴姐姐，也不一定真的两个人是亲生的姐弟，但是一个陌生人真得会愿意为另一个人牺牲到如此的程度吗？
　　我在书中读到过很多的真善美，读到过很多动人的故事与大家崇尚的规律，然而我却不觉得书中所写的一定是真实的，否则，既然书中说母亲一定会爱护自己的孩子，我的母亲为什么如此地憎恨我。
　　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嘛？
　　我问那个孩子，为什么阿琴会选择做这样的交易。我不知道一个人要下什么样的决心才能够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或者说她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在我前面的那个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阿琴姐姐不能说话，不是因为她的嗓子有什么问题，你听到过，姐姐高兴的时候就会哼歌，虽然来来去去总是同一首。”
　　“在阿琴姐姐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出事了，不是因为我们这里经常发生的天灾——嘿，下午好啊（他突然大声地嚷嚷，仿佛在朝着远处的某个人打招呼，但我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心跳声，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脑中花火，四周只有输液的沙沙声），而是因为人祸。”
　　“最小的那个孩子，阿琴姐姐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在阿琴姐姐的父母出事的时候就在一起，现在呢？已经过去快要三四个年头，而我们生剩下的孩子，都是阿琴姐姐收养的，她总是那么善良。”
　　阿琴收养了他们，就和我所想的一样。阿琴是这样的，尽管我没有认识他多久，可是她从每个方面都表现地非常善良，尽管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善良实际上并不是她想要表达出来的。
　　“所以是什么事？”我继续问道。
　　“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差不多，阿琴的爸爸妈妈，他们的眼睛能够看到更多的色彩。那个时候小妹病了，他们需要一大笔钱。所以他们就找到了一个能和你们这样的人做生意的家伙，就是从你们这儿出来的。”
　　“他们？”
　　“他们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尽管舍不得孩子，但那个时候小妹本身就要死掉了，他们本来想的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租借出去。因为总有人想看见更多的色彩，对于阿琴姐姐的爸爸妈妈而言，其他的所有人都是盲的，因为他们看见的世界是如此单调——匮乏色彩。”
　　时有人会这么做，我不知道我的母亲能看见什么，但当我能看见阿琴的色彩的时候，我发现了有个一场缤纷的世界。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人，就像是其他的所有人一样，我天生就有残缺。他们不能看见更多的色彩，也看不见别人的脑中花火，而我看不见他们能够看见的色彩。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却生活在天差地别的空间中。
　　那个小孩子接着说：“却没想到，中间人竟然骗了阿琴姐姐的爸爸妈妈。他根本就不是打算租赁爸爸妈妈的身体，而是打算杀掉他们。”
　　“阿琴姐姐亲眼看见了这一切，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我为这一切感到唏嘘，正想要说一声抱歉。但那个孩子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是谁在做这些事情吗？”
　　我说：“我不是很清楚。”
　　他说：“是你的父母。”
　　我长大了嘴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也想不通这种事。我想起来我的母亲，她的确是个冷漠的人，但她的冷漠像是雕塑。她就在那里，她不在乎你，你的在乎也不会改变她。
　　小孩子看出了我的吃惊，我知道，否则他怎么会用如此讽刺的语气说话：“你的父母当这阿琴姐姐的面要带走阿琴姐姐的父母，但是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听说过，两个人都受了重伤，被带回去抢救。”
　　“但是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有人说活下来的是你的父亲，有些人说活下来的是你的母亲。他们本来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但是你们那里的人太冷漠了，没有人想要帮助他们，他们被送进了医院。”
　　“然后我的母亲活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我听见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什么都不剩下，就连风声也是一样。他如此的平静，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但是他不一样，他对着一切都心知肚明。而我感觉到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也许看出了我的恐惧。
　　“你也会害怕吗？像你这样一直生活在某种纯净世界里的人也会害怕吗？”他说，“阿琴姐姐认为你是无辜的，她憎恨你的母亲，因为只有你的母亲活了下来，但她并不想伤害你，她只想知道她的家人还活着吗？”
　　“但是小妹生病了。”
　　“是啊，小妹生病了。”他说，“阿琴姐姐总是不想放弃别人，她那么善良，你不配得到她的帮助。而治疗小妹需要一大笔钱，也许你的母亲并不关心你，但是她的确愿意支付一大笔钱来治疗你，并且这些钱已经到了阿琴姐姐的手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那个孩子慢吞吞地说：“明明就能够用这笔钱来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我，为什么要去治疗一个本身就活不久的孩子呢？”
　　“阿琴姐姐太自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