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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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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弦:“……”
如果她没会错意的话,时荀是不是在……撒娇?
不对,不可能。
时荀这么沉稳内敛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不符合人设的事情。
一定是她会错意了,一定是的!
余弦咬着指尖,一脸为难。
房子是一定要找的。可她不仅欠着“债”,还在时荀家里白吃白住了好几天,总不能连时荀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驳回吧?
时荀他本来就是一个重度工作狂魔,平日休息也没有家人陪他。
好不容易得空了,她真的……要拒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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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逗猫棒扫着航空箱里的雪球和糊糊,余弦在后座上轻叹。
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拒绝时荀。
她拎起飘逸的裙摆,在指尖反复摩挲。
昨天她应允后半个小时,专属管家就送来了一只印有烫金字体的黑色礼袋,里面是一条低调舒适的长裙,亦是她惯常的风格。
就在余弦犹豫着要不要换一身风格掩人耳目时,时荀摘下了她的全副武装:“今天不会有什么人。”
想来也是,亲人家里的果园而已,停业一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需要墨镜鸭舌帽的世界,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白色卡宴驶下高速,眼前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耸立,遥遥可见一片又一片拼图般五颜六色的果园。
余弦趴在窗边,好奇道:“哪片是时媛舅舅的果园呀?”
“这座山。”
“……”
时荀的语气仿佛在说“这是一个苹果”一样自然。
司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司机将车停在一栋红瓦小楼前,一个憨厚和蔼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多时了。
“时荀!真是好久没见了!”
“舅舅,”时荀浅浅拥抱了一下,“劳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再说了,你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我也听媛媛说了。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是该好好放松放松。”
柳建民这时才注意到,车里还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一合掌:“你就是余弦吧?我听媛媛说起过好多次,说你是她圈子里最好的朋友。”
余弦有些受宠若惊,下车微微鞠躬。
时媛的友谊来得豁达又率直。
“来来来,快进来吧,园子里有观光车代步,”柳建民笑得和善,“对了时荀,东西我备好了,你要不要看看缺什么?”
时荀点头,朝她低语:“我马上回来。”
余弦本就不擅长与人相处,少了唯一的共同纽带,她站在原地,有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柳建民倒是健谈,和时媛一样。
他主动开口:“余弦,你是时荀时媛的朋友,也把我当舅舅就行了。今天啊,你们就敞开了玩,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我立马安排。”
“谢谢舅舅,太麻烦您了。”
“嗐,这有什么,比起时荀救我们一家于水火之中,这些都是小事。”
余弦凤眼圆睁:“……时荀?”
柳建民先是一愣,随即豁然:“他肯定也没跟你讲过吧?这孩子就是这样,好赖都憋心里,这要换成别人,早写成自传海外出版八种语言了。”
“媛媛爸爸和时荀爸爸是亲兄弟,时荀他爸是老大,时媛他爸是老幺,也是子嗣里最不争不抢的。时荀父母去世后,有人把歹念又打到了时媛家,连带着我们也遭了殃,公司和家庭都一塌糊涂。时荀那会儿才刚成年没多久,变卖转让了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和基金会,才让我们渡过难关,否则我们的下场可能……”
在她的印象里,时荀一向是矜贵的、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以为是自己足够幸运,才能见到他和善待人的模样。
原来,时荀本就是这样温柔的人。
如果他不是生在这样残酷的家族里,如果他的父母仍能与他相伴,如果苏牧那日只是调皮出门捡了个球……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时光胶囊。
余弦心口钝了钝。
闷闷的,酸酸的。
时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低落的神情。
乘着小车驶上山巅,空气愈发清新。
深春携着细密的微风,卷起山间凉凉的雨雾。
绿油油的草地上,两顶雪白的帐篷映入眼帘。
沁人心脾的气息里,BBQ滋滋冒着火星,手推车冷藏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甜点。
余弦差一丝就惊呼出声。
她一路小跑,撩开帐篷垂帘,看见了早已安置好的柔软床铺和暖黄小夜灯。
她转过身,眼里有光:“时医生,我们要露营吗?”
时荀拎起两只小猫,各自拴上一根伸缩遛猫绳。
他蹲下身拍拍糊糊的脑袋,浅笑道:“我猜你会喜欢。”
雪球和糊糊时隔多日终于回归大自然,像占领了这座山头的大小大王一样,四处蹦跶。
猫喜欢。
她也喜欢。
余弦喜欢这种辽阔的感觉。
在本科学习的时候,她看了不少记录生活的短片。
有人平视云海中探头的朝阳,有人捕捉枝头忽而降临的春意,有人潜入深海触碰沉睡的鳞。
朦胧而盛大的模样。
可余弦没有见过。
秦远像一片阴霾,笼罩了她的幼年,将她封在余家大宅之中。离开余家后,她又惯常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她朝气蓬勃的二十一岁,缺了太多东西。
余弦很想很想见一次这样的风景。
“谢谢你,时医生,”余弦笑靥如花,“我真的很喜欢。”
时荀的目光闪了闪。
余晖落在她身后,逆着光,像一张珍藏剪影。
山风微凉,徐徐拂过,却仿佛谪仙身上的锦缎,莹亮脖颈晕着圣洁的光。
他理开一张薄毯,轻轻搭在余弦肩上。
抿唇道:“你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地方。”
余弦笑眼弯弯:“好!”
下一秒,她忽然补充道:“那我可以叫上时媛么?这次都没能陪她一起来。或许她还想叫上沈谦和,又或许我还可以带郑璇一起么?我一直很羡慕那些组团旅行的,感觉很有意思。”
“……”时荀的唇角有一瞬间的凝滞,“好。”
时荀烤制着晚餐,锡纸裹住一块块神秘的食材。
这让在一旁逗猫赏景的余弦显得格外袖手旁观。
她顿了顿,决定帮时大厨添几块炭。
端着沉甸甸的炭炉,余弦踩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往前走。
草地上隐约藏着些许碎石,时荀余光瞥见,立刻放下手中的铁签朝她奔去。
“小心。”时荀扶住她怀里的炭炉。
余弦抬眸,直直落入一湾浅海落日。
海面无风无浪,温热海水缱绻拂过脚踝。
她第一次注意到,时荀的睫毛很长,一颗浅浅的泪痣藏在眼尾。
鼻梁挺直,棱角分明,好像艺术家雕刻的作品。
好熟悉的画面。
在《我们都一样》偶遇的那次,他们也是这样的姿态。
只是那时所隔的是硕大无比的箱子,现在,只隔了一缕柔软的、湿润的春风。
宽厚的手掌覆着她的,余弦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干净又清冷。
时荀无奈的声音在她额前吐息:“你别动,我来就好。”
炭炉分明没有燃起,余弦却觉得烫手。
她指尖微麻,忙将炭炉放在烧烤架边,慌不择路松手。
余弦不动声色捏住耳垂。
好烫,火烧一样。
也许是夏天要到了吧。
香甜的烤玉米气息钻入鼻腔,时荀轻轻唤了她一声。
余弦和他并肩坐在藤椅上,一边失神捻着肉块,一边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五月的星空不再冷清。
星光从夜幕后雀跃而出,明亮得落落大方,恍若洗涤过一样,没有一点杂质。
糊糊趴在她盖着薄毯的腿上,她像机器人似的一次次夹起盘中的烤肉,只觉得盘子像无底洞一样,怎么都捞不完。
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时荀一直在为她将食物剪成恰到好处的小块。
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余弦一口梅花肉险些哽在喉间。
她连忙放下筷子,去接时荀手里的食物剪:“对不起时医生,明明你是来放松的,我却一直让你忙活。”
时荀避开了她的手,依然低垂着处理食材。
他轻描淡写绕过了话题:“味道如何?”
“嗯?很好吃,”余弦后知后觉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了,懊恼道,“时医生!”
“余弦,我们之间不是化学式,不需要每件事都配平,”时荀叉上一块蜜桃,送到她嘴边,“我并不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
余弦困惑抬眼。
或许是因为秦远的污染,在她的观念里,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所以她总觉得,别人对她好一次,她就一定要还回去。
你来我往,礼尚往来。
可是,凤凰台、晏奚、湖心亭,让她借住几日,还照顾了雪球与糊糊许久。
她已经还不上了。
秦远曾经对她说,“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可时荀却说,“我并不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
回忆的漩涡危险而湍急。
长大后,她似乎从未完完整整将自己剖开给谁看过,一如秦远那句从小萦绕在她耳畔的咒语。
那句话像一粒种子,在她幼嫩的心壤里埋下,生根发芽。
哪怕她读了再多的书看了再远的风景,那棵肆意生长的枯树仍然迎风而立。
幼时的阴影,并不是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她将自己藏起来,以为不交心就不会受伤,到头来却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擦去鳞片下的血淋淋。
如果一成不变只会一次又一次揭开结痂的伤疤……
她可不可以试着走出去,接过时荀递来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