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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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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消失了。
只留下了浑身是伤的流浪猫。
时荀返英的那一日,又去了一趟爱宠医院。
前辈朝他摇头:“那只小猫的主人还是没来接它,估计是不要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但就连医院每年都有不少弃婴,别说这些小猫小狗了。”
前辈提议为流浪猫找一个领养人,却被时荀拒绝了。
小猫成了时荀继苏牧之后的第一只宠物。
时荀是个理性的人。
但时至今日,他也理不明白这样冲动决定的原因。
或许是想起了惨死的苏牧,或许是相信女孩的承诺,又或许是看懂了那双漂亮丹凤眼里的绝望。
这本就是他选择学习动物医学的初衷,不是么?
看着眼前神色淡淡的余弦,时荀的思绪从那场大雨中逃离。
“你就这样一直忍?”
“我不想忍。”
余弦垂头,望着一缕挥洒的斜阳:“可我拿什么去反抗?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那时我没有逃跑……会不会反而比现在好得多?”
至少,她有证据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秦远就是个人渣。
总比现在好。
她甚至不敢表现出对秦远的厌恶,因为他不仅是伤害自己的人,还是余叶二人当做亲生儿子的人、是她最爱的姐姐的丈夫、也是她最喜欢的秦悦莱的父亲。
她原本可以坚持最初的说法,让秦远戴上衣冠禽兽的帽子,用经年累月的时间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起初,她还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时间越久,她才越来越意识到秦远在这个家里究竟渗透得有多深。
可她能经得起时间的蹉跎,她的家人呢?
这种难堪的事情日复一日折磨他们,只会让痛苦成倍蔓延。
渐渐的,她便也不再执着了。
或许……或许只要她躲开秦远一家,就能够维持这样的风平浪静吧。
余弦仰起头,靠着暖和的落地窗玻璃,侧目眺望外面的车水马龙。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为柔和的轮廓镶上一层金边。
她喃喃:“如果秦远从未出现过该多好。”
她像一只寒冬腊月里被遗弃的小野猫,蜷缩在椅子上。
时荀按捺下心头的痒。
时荀和她不一样。
他总是淡然自处,却并不宽容大度。
家族一次又一次的争斗,让他从小就学会了“睚眦必报”是怎么写的。
他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无论这个“报”是来自命运还是人为。
害死苏牧的那几人,如今仍然在服刑;追求时媛无果反造黄谣的毛头小子,嫖//娼嗑//药的录像第二天便传遍了网络;还有被彻底雪藏的晏奚,已经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了。
时媛曾经说过,时荀生起气来很恐怖。
他会十倍奉还。
时荀眨眼,挥散了一片阴鸷。
忽然开口:“你休息一下,饭好了叫你。”
话题陡然九转十八弯,余弦从膝间抬起头。
从湖心亭回来之后,她一直处于惊惶状态中,险些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
既来之则安之,余弦点了点头。
时荀大概是要点外卖,吃别人的嘴软,她也没什么资格点菜。
时荀说完便出了门,余弦闲来无事,坐在书房里阅读。
半晌后,她闻到了一阵勾人的香气。
她揉了揉僵硬的斜方肌,像条觅食的小猫一样循着味道溜进厨房。
一尘不染的高身立式汤锅里正在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溢出一阵浓郁的肉香味。
而一旁的料理台上已经摆放好两盘精美的菜肴了。
透白瓷盘里有条不紊地堆着深浅不一的肉块,经过短时间的蒸制后,露出了细嫩纹路与藏不住的油润。盘身坐着两枚圆滚滚的蛋黄,和一小勺海盐似的洁白粉末。
这是……时荀做的?
他竟然没有点外卖,而是亲自下厨?
余弦这时才后知后觉,时荀奢靡无度的大平层里竟然没有一个帮佣。
她忍不住走上前,就着手边的叉子,叉上一块鲜美的肉块塞入口中。
……没有味道,肉块似乎并没经过任何佐料的腌制。
秉着对收留她之人的敬重,余弦叉起另一块色泽偏深的肉块,又蘸了蘸细腻的“海盐”。
……嗯,还是好难吃。
肉块中散发出来的是属于兽类原原本本的味道,余弦几乎能从扑面而来的腥味里感受到它们生前在山林间肆意奔跑的模样。
……这该不会是时荀第一次下厨吧?
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时荀这样的矜贵公子入乡随俗的模样。
——穿着合计七位数的家当,穿梭于菜市场中,伸出戴着江诗丹顿的手,与大爷大妈们抢三十块钱一斤的新鲜猪肉。
……只为了给她做一顿饭。
呜!时医生真是个好人!
“怎么了?”
时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拎着冻干兔肉走近的时候,余弦手里还举着一块沾满白色粉末的肉块。
“……”时荀沉默了很久很久。
余弦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咧开笑容:“抱歉时医生,我不该偷吃的。时医生在烹饪方面也是相当的……有天赋!”
“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谈不上偷吃,只是……”
“啊,是这道菜还没完成么?”
时荀脸上的颜色风云变幻,就好像几十种调料下了肚却又不能吐出来一样:“只是,这是猫饭。”
他指着各色肉块数道:“鸵鸟肉、鸡胸肉、牛腱子,因为兔肉吃光了,所以我拿冻干将就一天。”
“那这个粉末是……”
“维B、牛磺酸、碳酸钙、碘化钾。”
……
…………
………………
余弦的耳根霎时红透。
时荀走进厨房,从锅中盛出菜肴。
时荀莞尔:“你的在这里。”
蟹酿橙、芝士虾球、神户牛排,就连前汤也是罗勒牛肉羹。
都是肉。
他记得她的喜好。
有了猫饭的前例,余弦这一次动筷显得异常谨慎。
轻轻咬下一口,余弦登时三观震颤。
在她的心里,时荀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时荀的厨艺竟然跟湖心亭的大厨有的一拼了。
余弦揩干净唇角的汤汁,叹道:“这大概是我今年第一顿也是唯一一顿饱饭。”
毕竟作为艺人,每一斤不该存在的脂肪都是罪恶。
时荀将碗筷摆进洗碗机,轻声道:“不会是唯一一顿。”
“嗯?”
“没什么。”
两脚兽吃完饭,就轮到四脚兽了。
时荀端着两碟生骨肉,自动门甫一打开,自由惯了的雪球带着糊糊就扑了出来——直奔餐厅。
余弦连忙后撤两步,被两只小猫逼到了角落。
雪球蹲在牛排边上,仔仔细细嗅着味道,似乎在审视猫奴的吃穿用度。而糊糊乖巧地坐在地上,优雅舔舐着肉垫。
以时荀一贯的矜贵讲究,似乎应该与纯血统的猫咪相配。
可这两只小家伙居然都是可怜又幸运的流浪猫,而它的共同点——嗯,竟然都是自己留下来的猫。
余弦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欠下的一千八百二十块和未知的天价养育费。
这下乘以二了。
时荀单手捞起雪球:“你怎么也爱吃别人的饭?”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落在余弦的脖颈上。
这一次,并没有泛红。
时荀忽然松手,任凭雪球弓起身子,围着余弦这个“老熟人”查探。
“时医生,这是……?”时荀明知道她会过敏。
时荀蹲下身,抓着雪球的前爪,在余弦的脚背上轻轻盖下一个邮戳。
他的目光不带一丝僭越,像在显微镜下观察玻片标本一样,注视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片刻后,他浅浅一笑:“警报解除。”
“嗯?什么意思?”
“绝大多数人猫毛过敏并不是对毛本身过敏,而是对一种存在于唾液中的蛋白质过敏。缺少打理的猫身上的皮屑里会藏满这种蛋白质,所以才会引起过敏。很幸运,你也是这种情况。”
而雪球无论饮食起居都是最精细的,早晚梳毛、每日吸毛,二十六度恒温,空气循环机也四季长开。
这样的环境下,即便引起过敏,也只会是极其轻微的症状。
余弦咀嚼着这段过敏小科普。
突然两眼放光:“时医生,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养猫了?”
“不可以。”
“……”
雪球从时荀怀里溜走,找它的奢华生骨肉晚餐去了。
时荀补充解释:“你应该没有时间养这么细致。”
也是。
她隔三差五就跑剧组,就连自己都是得过且过,哪有闲心天天给猫主子打理。
两颗黑曜石里的光泽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她失落呢喃:“好可惜。以后一定要找个和时医生一样细致的人。”
时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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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时荀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动协讲学。
偌大的屋里只有余弦和两只猫,她颇有一种鸠占鹊巢白吃白住的愧疚。
为了缓释这种愧疚,她主动承担起了打扫卫生——指按下扫地拖器人的启动键,和投喂猫主子——指把提前分装好的生骨肉倒进碗里,这两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把两碗生骨肉放在猫房门口,余弦隔着一面玻璃逗弄它们。
虽然她只是皮屑过敏,但时荀也严厉嘱咐过,必须在他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接触猫咪,以防万一。
余弦很是感叹。
时医生,果然对猫咪的事情都很谨慎啊。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何仪君发来一条消息:【摇钱树,我帮你选了几套房子,都符合你的要求,安保措施很到位。明天下午看ok?】
【谢谢君君~我确定一下时间再回复你。】
【我说你怎么了,四季公寓住得好好的又要搬?】
余弦用猫咪卖萌表情包搪塞过去。
转而点开时荀的对话框。
【时医生,你是明天结束讲学么?】
【是。】
【那等你回来后我就离开,用过的东西我会洗好烘干,你放心。】
【去哪?】
【约了中介看房子。】
那头沉默了许久。
【时媛上次提到的果园正值采摘期,明天结束后我带你去。】
【不用麻烦了,这几天已经很叨扰你了。】
很快,时荀回复了一条语音。
清澈的声音如山涧淌过的溪流,浮光掠金:“余弦,我这几天很累,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