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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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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ven one】
要说滕浩洋那个畜牲的个性还真让人受不了,前几天还爱机车爱得要死,拖着大家每人买一台跟他当飞车党,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又开始对游泳感兴趣,整天泡在学校游泳馆苦练,嚷着有朝一日要成为亚洲飞鱼。
唐弋在他面前狗腿惯了,自然毫无疑义热烈响应,我跟沈开虽看不惯他凡事三分钟热度的德行,但也懒得说什么。反正整个锦华高中都是他滕浩洋的天下,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于是,每天午间休,我们几个的活动地点由篮球场转到了游泳馆。看着滕浩洋一身泳帽泳镜泳裤全备武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畜牲是动真格的,可是这兄弟一下水便以熟练的狗刨式胡乱扑腾真让人头疼。马屁精唐弋跟着一起下水,其间不断称赞“洋哥身姿矫健,不愧是天生的飞鱼”“滕老大技术出神入化,简直一浪里白条……”捧得滕浩洋洋洋得意,真以为自己功夫了得,不断扬头向馆内其他人挥手示意;沈开那厮精明,不言不语干脆埋首潜泳来个眼不见为净;我就比较不懂人情世故,眼见着滕浩洋惹人嫌,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回水里:“泡你的水吧!”
周围闲杂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纷纷憋着笑意。说来也怪,我们四个当中,也没谁长得跟天师钟馗那么威严,特别是唐弋跟滕浩洋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偏偏学校里那帮崽子对咱们就是有种畏惧。比如说吧,假如走廊里一干人等正闹得火热,只要我们几个走过去,铁定鸦雀无声,比演电影还夸张。我跟沈开私下猜测,到底是我们俩谁在背地里干了缺德事才让大家伙闻风丧胆,可是每次讨论正热总被滕浩洋凑过来插一嘴:“有你俩什么事,人家敬我是大哥!”唐弋的马屁紧随其后:“洋哥威武!”
世界上最无趣的事儿有两件,一是追究凤姐是不是精神有病,二是跟滕浩洋讲理。
【heaven two】
因为莫名其妙就惹人害怕的这种气场,所以游泳馆只要有我们四个在,其他人基本上就不敢下水,于是泳池自然被姓滕的给霸占了。当然,姓滕的本人表示在自己游泳时有那么多人围观,感觉十分地荣耀。
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对他非人类的思想感到非常不齿。
想来,对滕浩洋来说,在实际操作无法取得亚洲飞鱼的成绩,到精神领域去收获也不错。
沈开却表示,这段时间多太平啊,窝在学校总比大晚上飞车担心被交警追要好多了。
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只要滕浩洋一消停,吃饭都比以前有胃口。我暗暗祈祷,干脆让他这辈子都待在游泳池里算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顺风顺水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Game over了。而我比较意外的是,终结这段美好时光的并不是滕浩洋自己逐渐丧失了对游泳的热爱,而是因为一个胆大包天的兔崽子。
一般来说,高一新生每年都会冒出几个“风云人物”。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畏老生势力的新生也大有人在,不过闹来闹去,基本上最终结果不是结为盟友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滕浩洋则比较例外,主要是当年跟陆连城一起混的时候,势力庞大且根深蒂固,虽说现在留在锦华的只剩我们几个,却还是没人敢惹。重点是,谁也不知道,把他惹急了,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今年的新生,称王称霸的那几个也打过照面,虽然眼底烧着一团嚣张,面上多少还是恭敬的。而惹了滕浩洋的那一位,我还真不知道他是打哪冒出来的。
当时,滕浩洋刚换好衣服跳到水里,唐弋跟在旁边,一边跟女生搭讪一边不时回头夸他几句,我跟沈开靠在椅子边上喝可乐,偶尔讨论几句最近看中的球鞋跟外套。
江云纵踢开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眼看他,被扰了雅兴的滕浩洋基本上是用瞪的了。我跟沈开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的眼神里满是疑问——这小子谁啊?
不认识,又没见过,那就是新生了。那家伙鸟里鸟气走进来,似乎很满意被众人关注,走到泳池边,看见滕浩洋脖子伸得老高瞪着他,居然走过去推了下他的脑袋,附带一句不屑:“小子,你瞪什么瞪!”
我承认,我被吓到了。不仅是我,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滕浩洋已经拉下脸,从水里爬出来站在那小子面前。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代表他此刻非常不爽,声音也阴沉沉的,冲江云纵喊道:“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想不到,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仅连点惧意都没有,还真的听了他的话,伸手再次推他的头:“我碰你怎样,你碰不得吗?”
话音落,已经被滕浩洋一拳揍倒在地,众人屏气不敢出声,现场安静一片。唯独那个唐弋,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边笑边嚷着:“我靠,他真的敢推洋哥的头诶……”
我跟沈开同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heaven three】
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已经完结。浩洋再生气,也不屑跟一个不知好歹的新生计较。可是,谁曾想,隔天再去游泳池的时候,两只垃圾桶沉在水底,水面上浮着花花绿绿的垃圾,看上去惨不忍睹。
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好像根本不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
浩洋丢了一句“老子今天不灭了他就不姓滕!”就转身出去捉拿元凶,唐弋急忙跟出去大喊大叫:“老大你不换衣服啊!”我跟沈开耸耸肩,接着跟过去打算看好戏。
要说那天,整个学校都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情怀澎湃不已。试想啊,滕浩洋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泳裤到处晃,惊世骇俗的视觉冲击绝对有超值大放送的嫌疑,所到之处尖叫连连他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最后,是经过大厅时不经意扫了一眼前面的穿衣镜,立刻骂了句:“哪来的暴露狂!”接着四处张望,最后才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我跟沈开早已笑得花枝乱颤,直到滕浩洋冲过来一人一脚踢倒在地也没能忍住。要么怎说唐弋是我见过最称职的马屁精呢?人家把脸憋得紫红紫红的,但硬是忍住了一声没笑,凑过来把衣服双手奉上,嗓子都走了音儿了:“哥,咱先把衣裳穿上吧!”
一听这话,我再度笑岔了气儿。
浩洋脸丢大发了,心里的火气自然也更热烈了。我跟沈开自知理亏,看着浩洋一言不发,只好凑过去求和:“得啦得啦,我们俩给你把那小子揪出来,再把他丢游泳池里,将功补过行了吧?”
浩洋自穿完了衣服,就像头猩猩一样在小树林里走来走去,我就当他默认,拉着沈开就去找江云纵,又给唐弋使了个眼色,要他积极发挥马屁功能,把滕浩洋拍回灿烂本色。
一年级总共十二个班,问都不用问,挨个班级贴窗户走一圈就发现了我们要找的人。那小子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始终笑嘻嘻的,一看就是那种讨人嫌的小角色,不是故意用胳膊撞旁边的男生就是偷扯前排女生的头发。
沈开有点为难地看着我,说:“我还真不愿意跟他动手。”
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虽说,打架这种事听起来没有什么高尚的地方,可是,也不至于低级到跟一个小啰啰混为一谈,毕竟,哥是有身份有境界的人。遥想当年,锦华一个女生放学回家被职高几个男生抢了钱包,咱们这帮人听说以后当时就火了,想也不想立刻就翘课杀到职高,不是咱地盘怎么样?以少敌众怎么样?反正,哥就是要用拳头告诉那帮不着调的混蛋,欺负女生不行,欺负咱锦华的女生更不行!那场架打得有多激烈多精彩就不必多说了,反正从此以后,职高的人到现在一听到锦华俩字就浑身哆嗦。
……唉,提起当年,哪场战役不叫人热血沸腾?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年,对手竟换成江云纵这般不值一提的小虾米,搁谁谁心里都不好受啊。
“兄弟,咱就咬牙把这口屎吞了吧!”我说得极其悲壮。
【heaven four】
我跟沈开冲进教室之后直奔江云纵,一左一右抓住肩膀拎起来就走,出教室之前,沈开猛一回头,指着屋子里那帮小崽子骂了一句:“都TM坐下!上课!”威风凛凛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纵横四海的从前。
走廊里那些探出来的脑袋,也被我龇牙咧嘴呵斥了回去。一路畅通无阻,最后把那小子带到浩洋面前两手一松,江云纵摔在地上,大功告成。
我揉揉手腕子,感叹:“这事儿太长时间没干了,手都生了。”
浩洋被唐弋哄了半天,气早消得差不多了,看到眼前的江云纵,似乎也不想把他脑瓜子摁进游泳池里玩几回合了。想吓唬吓唬他倒是真的,眯着眼睛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问他:“你说吧,我是让你把游泳池里的水都喝了还是把里面那垃圾桶捞出来啃了?”
江云纵抬起头,似乎真的是吓着了,动了动嘴,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还在想,浩洋这副神叨叨的德行还能装多久,却见眼前忽然蹦出来一个女生,拦在江云纵面前,冲浩洋说:“他跟你有什么账,你冲我算吧!”
突如其来闯过来一个不速之客,浩洋疑惑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再看江云纵,居然动作迅速躲在那女生的身后,松口气的模样。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以前只是听过,现在是亲眼看见,真的有那种没出息的男生,心安理得躲在女生的背后。
忍不住打量那女孩,瘦瘦高高的,皮肤稍微显黑,缺乏女生身上常见的柔美与细腻,,眉眼之间透露着无畏与坚毅。
她说完话,便一直微抬着下巴盯着浩洋,整个人显得利落干脆,不带一丝犹疑。
说实话,我对这种类型的女生的印象不差。可是,再看她身后的那个鼠胆的家伙,怎么都觉得别扭。连沈开都看不下去了,皱皱眉头冲她说了句:“这位同学,口气不小哦!”
那女生似乎没心情斗嘴,只顾继续她的意愿:“比拳头我当然不行,比喝酒怎么样?”
大概是觉得好玩,浩洋看着她,抬抬眉毛,应道:“行啊!”
事情就这样匪夷所思地进行下去,放学后几个人跑到夜市广场的大排档,浩洋冲老板要完了烤串问我:“你说,那女生能来吗?”
我拧开了一罐可乐,喷薄而出的泡沫淌在手上,我急忙喝了一口,嘴里含糊地反问了他一句:“你还真跟一女的比喝酒啊?”
话音刚落,手里的可乐忽然被人抢了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女孩拿着我的可乐,精准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接着回头冲我说:“怎么,看不起女的啊!”
“看得起,像您这种如英雄母亲般护着男朋友的侠女,在下怎敢看不起?”我笑得很荡漾,虽说这么嘴贱嘲讽一个女生有点损,可是实在有点替她郁闷,江云纵那小子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过来会我们四个大老爷们?
“少废话!”似乎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女孩捡了个空位坐下,还是一贯利落的口气:“我叫康缇,咱们怎么个喝法?”
看她的样子,是当真来比试的了。我看看沈开,他正低头吃花生,似乎并不打算出声。唐弋那个畜牲时刻不忘狗腿,逮着机会就开口:“妹妹我劝你悠着点,咱们浩洋哥可是千杯不醉!”
结果就是这句话惹出了事,康缇一看浩洋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立刻拍了下桌子:“好嘞,那我就跟你喝!”
【heaven five】
要说浩洋的酒量也就一般,说什么千杯不醉纯属扯淡,可是眼见着康缇已经叫老板提了两打酒上来,想缩头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两瓶下去已经到了极限,再看康缇,人家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败阵的意思,只好偷偷跟我使了个眼色求救。
我觉得好笑,本想不管他,可细想想这小子也不容易,苦苦喜欢一个女生却碰了几年的壁,如今技不如人又要输在另一个女生手里,传出去也未免太丢人了。
这样想着,便直接伸手,把他的酒杯“抢”下,嘴里嚷嚷着:“得了得了,你还算个老爷们不?跟个女生较劲,我都替你磕碜。”
浩洋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招,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出声,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分明散发着一句警告:“你小子给我等着!”
我心底暗爽,故意不看他,扭过头去,却撞到康缇意味深长的眼睛。
之前并没有好好打量过她,只觉得这女孩性格爽朗干脆,不讨人烦,是个会让男生当成好哥们的女生。如今,距离近些,外加猝不及防的对视,倒觉得五官并不如个性那般犀利,脸颊瘦长,尤其眼神里覆盖着一层苦苦支撑的隐忍,竟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心疼。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的,我见过让我高兴的、讨厌的、同情的、忍不住想揶揄的人,也见过那些身上情绪色彩很浓厚的人,天真的孩童、活泼的舞者、居无定所的流浪人。可是很奇怪,我没有碰到过,打从心里,会冒出一种想要探究却又不忍打扰的人。
这就是康缇最初给我的感觉,坚决勇敢,却暗藏着类似绝望的孤寂与疲惫,好像每一秒,都在咬牙抗争着什么。
那天,康缇并没有逼着浩洋继续一决高下,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笑了笑,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甚至都没跟我们确认一句,以后会不会找江云纵的麻烦。
“她好像挺了解我们的。”连最不懂跟女生打交道的沈开都有所感悟。
我就着从浩洋手里抢下的酒杯,喝了一口,味道没有想象中的烈,抬眼看了看康缇渐行渐远的背影,说:“我倒不了解这女生怎么会跟江云纵那种屎蛋在一起。”
绝对是随口发出的一句感叹,却让唐弋跟浩洋齐齐露出欣喜模样,一左一右贱兮兮地凑到我耳边大喊:“老周,你动凡心了!”
动你妈个头!
我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当机立断两手一伸把他俩给拽了过去。唐弋那墙头草不必理会,我揉着耳朵,目光直射向滕浩洋,开始发难:“到底是谁的凡心动得那叫勤快,跟个蚂蚱似地,可惜啊,到头来一头热,人家姑娘岿然不动,比泰山还稳啊……”
滕浩洋这个人,别的好说,唯独这件暗恋多年未果的情伤是大忌。我这还有所保留了呢,要是把“陆轻浅”三个字说出来,这畜牲一准暴露原形拿嘴咬我……不过,眼下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我话音还没落已经见他开始“哇呀呀”学张飞叫。正寻思他老人家这是要唱哪一出呢,后来才发现形势有异跟以往大不相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耍酒疯呢。
真是,酒品太差,唐弋平时耍嘴皮子强项,此时浩洋耍赖,嚷着要人背回去却直往后闪,说自己体弱多病,不宜做激烈运动。我懒得跟他争辩,跟沈开替换着背起浩洋往家走,夜风吹过,远离夜市的街道上显得有点冷清,但四个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却让我觉得异常温暖安定。
一路结伴而行的兄弟们,七走八走的,最后就只剩我们四个了。曾经成群结伙的喧哗热闹,变得越来越单调;原本不知什么理由凑到一起的孩子,渐渐就变成了密不可分的知己。这些年,无师自通学会了伤感,总觉得越往下走,在一起的人就越来越少,相聚的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仓促,年少时没心没肺笑闹的时光,会在通往未来的旅途上,变成最遥不可及的回忆。
不过,仍然值得感激,只剩四个,可是还有四个人不是么。不敢奢望四个人永远都在一起,可是宁愿记住此刻四人并肩而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