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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魇(四) ...

  •   “下午那个男的叫黎远晨,女的叫陈梦。”谢倚江揉了揉跃上沙发来趴在他膝上的将军的脑袋,眼神放空,“黎远晨是我邻居,我们从小认识,他很照顾我。后来我家搬家了,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一直到高中的时候,他转学转到我的学校,成了隔壁班的班长。”

      周复看着他,眼神专注。

      谢倚江抿嘴,碎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我那时候在学校其实过不下去了,真要说起来也怪我自己……”

      谢倚江的故事其实要追溯到他搬家前,他们家之所以搬家并不是因为他父亲高升,也不是因为他母亲想要换地方住,而是因为他。
      他家人意外发现一直很听话的谢倚江竟然喜欢上隔壁那个男生。
      这一发现让还算和美的家庭天翻地覆,在谢倚江尚未明白这事的不寻常性的时候,他的家人替他做了选择——逃避。

      谢倚江没同周复说的是他家人在搬家后性格大变,或者说显露了他们性格中深深隐藏的部分。本来严格却温柔的父亲一夜之间似乎只剩下一张冷脸,本来就喜欢约人打麻将的母亲变本加厉,夜不归宿。

      谢倚江在冷暴力的环境下长到了高中,性格养得阴郁多变,以前的朋友找不回来,新的朋友又结交不到,一直形单影只。
      黎远晨转校过来之前,谢倚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一年,他刚上高一的那年就当着全班的面出柜了。
      许是本来人缘就不佳,加上当时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并不开放,同学们就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

      “黎远晨转过来后,我其实很高兴,但是我又害怕。”谢倚江叹口气,手指抓了抓将军的耳朵,将军也不恼,乖乖地让他揉,甚至还在他松手后舔了舔谢倚江的手背。

      “我知道瞒不住的,大家都觉得我恶心,觉得我是变态。不过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靠他们生活。”谢倚江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空白,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否真的这么觉得。

      周复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开解。
      不过这时的谢倚江并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一个聆听者,可能这些话压在心底腐烂太多年了,这一开口他就止不住把心里的所有都掏了出来:“黎远晨和我走得近一些,学校里就开始传开了,但是他是有女朋友的,就是陈梦。
      陈梦这人很可笑,你今天也见着了,这么个低情商的人黎远晨那人真能看上?除非他智障。他高中的时候就和我那班的文艺委员勾搭上了,全年级都知道,就陈梦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大概一直都不晓得黎远晨在别人面前都说是她缠着他不放的,也是可怜。”

      谢倚江嘲讽地扯扯嘴角,此时的他身上隐隐现出曾经那个阴郁少年的模样。

      “我后来留了一级,我虽然自暴自弃,但也容不得黎远晨他来施舍我。我到底不是倒霉到底,我留级后,新班级还挺开放的,新同学胆子也不小,都敢和我搭话。”谢倚江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咧着嘴摇摇头。

      “你看,和其他人比起来,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人生吧。”谢倚江说到这,抬头看向周复,对上他透彻的眸子,又猛地避开。

      周复目光落到谢倚江环着将军的手上,这人的手轻颤着,并不像主人的表情那么平静。
      他果然在安慰人上很是口拙,如果何棉在这就好了。

      周复其实还想问问关于梦魇的事情,但是谢倚江都说了这些了,他再问似乎不太合适。而且现在他们这样也算交浅言深了,已经过了。

      周复左手握了握拳,开口:“我能看看你的房间吗?”他抬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谢倚江没料到周复会这么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点了点头:“你随便看吧。”他说着却没站起来领周复去,而是靠在沙发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倚江的卧室很大,也很空旷。
      房间里只靠墙摆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就没有其他家具了。唯一的装饰却是床对面的那面墙上挂着的很多张照片,都被主人精心地装在相框里,保存得很好。
      照片内容不一而足,有街边的流浪猫,有天上的云朵,有路灯下的飞虫,有广场一角抽烟的少女,有排队过马路的小学生,有浇花的老爷爷等等。
      不过拍得更多的是他家那只叫将军的金毛,从很小的脏兮兮的幼犬一直到如今这幅神气的模样。看得出主人非常宠爱它。

      周复细细看了一圈,他突然想起来那个黎远晨为什么让他觉得熟悉了,因为那人身上有和这房间一样的气息。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暂时将之称为——魔气。

      周复回头看了看客厅,谢倚江是坐在背对着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只要不转头就看不见卧室里的情形。
      周复往左走了几步,这样除非谢倚江走过来,那是看不到他在干什么的。

      周复抬起左手,罗盘似乎感受到他的想法,在他摊开手心的时候就完全显现出来。
      罗盘在空中晃了晃,飞向墙角,正是窗户与照片墙的夹角。
      周复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折叠成三角形的白色纸包,这都是昨天晚上他画了好久才成功的驱邪符。

      周复解开其中一张,将其贴在墙上,长方形纸条金光一闪,然后就消失了。周复惊奇地摸了摸墙,什么也没摸到。
      他凑近一看,就见墙面上似乎隐隐有金线流动。

      随后,他又在房间另外三个角落如法炮制。
      第等四张符贴上后,房间里刮过一阵无形的气流,拂起了周复的衣角。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只觉眼前霎时清明了一些,呼吸也跟着松快起来。

      贴完符,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罗盘又飞到房间中央停下,它在周复看过来后一下子蹿高至天花板的高度。
      周复看了眼客厅,快步走到罗盘下方,看着天花板有些为难。他顿了顿,摸出最后一张驱邪符,想了一下,也不解开纸包,只是抬手尝试性地向上一扔。
      纸包打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然后就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一阵金光过后,三角形纸包也随之不见。

      看来不用解开也可以用,周复心中暗想。
      自己还是被电视剧给局限了,因为好像除了平安福是折叠起来方便随身携带的,其他符使用时都是展开的长条形态。所以周复也下意识地以为只有那样才能用符。

      周复暗恼,早在昨天晚上自己用普通白纸和黑色水笔画出符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点的。

      轻叹口气,周复伸手拍了拍飞到身边的罗盘,指了指地面。
      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都贴了,唯一剩下的就是下方了。但是昨晚画出五张驱邪符后他就力竭昏睡过去了,若不是梦中还在继续打坐修炼,他早上恐怕不能及时醒过来。

      罗盘晃了过来,微泛金光,一道符打在虚空当中,是周复学过的驱邪符。

      “你是要我画符?”周复压低声音。
      罗盘上下移动了一下,像是在肯定周复。
      “怎么画啊?我没带纸笔啊。”周复觉得罗盘是不是有点不太靠谱。
      罗盘飞起来碰了碰周复的小腿,又重新降到地面上。

      周复盯着它,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他单膝跪地,右手手指搭在深棕色木地板上,定了定神,努力回想昨天晚上画符的感觉。当指尖用力时,周复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自己丹田处被调动起来,流过身上的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到指尖。
      原本迟钝凝滞的触感忽然减轻,他手下动作如行云流水,较之昨天晚上有了很大的进步。
      若说昨天晚上是拿钝刀子在石头上刻字,那今天就像是拿专用刻刀在石头上刻字了。

      等周复画了最后一笔,手指刚离开地面,竟有金线自发地沿着他画过的痕迹亮了起来,金线结束后呈现出完整的一张驱邪符。
      金色符纹渐渐隐没,地板恢复了原样。

      以意念为笔、万物为纸,世间规则尽书于此。

      虽然画得畅汗淋漓,但是周复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他还用手撑在身侧,恐怕他就要跌坐在地了。
      周复缓了缓神,然后慢慢地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他刚一直担心谢倚江进门来看见自己跪在他房间中央,还有些发愁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过幸好谢倚江没有进来。

      等周复回到客厅的时候,谢倚江还是他去卧室前的姿势,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搂着将军。

      周复的走动声惊醒了谢倚江,他恍然回神:“啊,你还在啊。”
      周复哭笑不得:“我就去你卧室看一眼的功夫,你就自动把我屏蔽掉了。”
      谢倚江歉然:“不好意思啊,我刚差点睡过去了。”

      “怎么,没休息好?”周复仔细打量了眼谢倚江的脸色,果然见他眼袋深重,看起来气色不佳。
      谢倚江皱眉揉揉太阳穴:“老毛病了,不吃药睡不着。”
      “失眠?”周复神色一紧,“看过医生了吗?失眠很难受吧。”
      谢倚江叹气,放下手:“看过了,没用,都说我心理压力太大。高中的时候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我啥也不愁,整天玩都玩得没意思了,还怎么心理压力大啊。”
      周复说:“也不一定,我就有个朋友他也老失眠,我问他什么情况,他跟我说他老做噩梦,一做噩梦就惊醒过来,然后就睡不着了。”说完,周复状似无意地观察谢倚江的表情。

      谢倚江听他这么说到是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沉了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知道你朋友都做了什么梦吗?”

      周复见他这么问,心中有了答案,有些凝重:“我问过他,他说醒过来就忘记了,只知道很可怕。”

      没料,谢倚江竟然赞同般地点头:“我和你那朋友情况差不多,不过我最近醒过来还能记住一些梦到的东西。”

      周复惊讶,他说的朋友其实是他编出来了,不说做了什么梦就是怕有破绽,没想到却歪打正着。
      “你梦到了什么?”
      “大约都是些成年旧事,不过有一个我很在意。”谢倚江将腿盘到沙发上,半个人陷在阴影里面,“我总梦到自己被关起来,不管怎么样都逃不出去,但是我小时没有被关起来过的经历。”

      虽然在性向被暴|露之后父母愈发严厉起来,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也没有将他关起来。
      唯一能和被关起来有关的,还是他自己将自己锁在房间内不愿意出去。

      按照《梦的解析》里的说法,梦境是反映人类潜意识心理的一面镜子。
      谢倚江起初也是这么去分析那个梦的,但是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总觉得那个束缚自己的空间更像是从外界硬生生强加到他梦境里的。
      所以他才会那么恐慌,慌到不敢轻易入睡,慌到再怎么害怕与人交流也要去到有人的地方去。

      他怕他再也不能从那个梦境里出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梦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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