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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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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转手田地铺子的事倒是不着急,怎么应对胃口大开的祝金枝才是眼下重中之重。
傅思年心想,族长虽然放任傅六夫妇蚕食傅正年一房的家财,但他到底未曾亲自出手,可见他还是要点脸面的。通常要脸面的人多少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目前只有他才有实力压服傅六夫妇,要想解决眼前的困局,还得借他之手才行。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她本来已经表现得够成熟的了,她要再讲出什么不符合她年龄的观点,张妈妈该疑心她了。
她小心地觑着张妈妈的脸色:“听说女人的枕头风特别厉害,要不然咱们割点血去贿赂族长夫人,请她帮忙吹吹族长的枕边风?”
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却说着大人的话,张妈妈忍不住笑了:“你还知道枕边风啊,哪里听来的话?”
傅思年佯装傻笑:“我以前听我娘说过几次就记住了。张妈妈,我说得不对么?”
张妈妈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办法。”从前她只考虑到族长那边不会出手帮忙,倒把族长夫人这一条路子给忽略了。女人嘛,都想要自己妆奁丰厚点。只要给出族长夫人想要的价码,想必她是愿意帮这个举手之劳的。
族长夫人何氏出身于举人之家,寻常物事怕是入不了她的眼。张妈妈咬了咬牙,跟傅思年商议:“这事情要是能成,要不送她一个南街的铺子?”
要换作是真正的傅姑娘,那是断然不肯应承的。她娘亲常跟她念叨,这些产业是外公如何辛苦才给到她手中的。送出去一点,她都觉得辜负了亲娘的心。
但傅思年就不同了,她就是一个冒牌货,傅家的产业又不是她的,送出去也不心疼,还能求个清静,何乐而不为呢?
说办便办。
张妈妈立刻动身出门,回来时喜笑颜开。
也不知族长夫人做了什么,之后祝金枝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上门。
时间弹指而过,转眼春末夏至。傅思年一身黝黑的肤色终于捂白了。
张妈妈比傅思年还要喜不自胜:“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养了几个月就恢复得白白嫩嫩的。”
傅思年垂下眼帘,装作腼腆地一笑。
张妈妈给傅思年梳了个双丫髻,看着铜镜中的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死去的傅姑娘长得是一模一样。
想到旧主子,张妈妈不免有些伤感。不过她不是个沉湎于过去的人,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姑娘身边没个丫鬟服侍,总是不像样。待我出去找伢人,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机灵出挑的小丫头,好给姑娘挑个好的来使。”
这种人口买卖张妈妈说得稀松平常,傅思年却听得有些不自在。其实她倒是喜欢自己打理自己,有个小丫头跟前跟后,是一件快活的事么?但她深知古代便是如此,自己也只能入乡随俗。
她低眉顺眼道:“我都听张妈妈的。”
一时议定,张妈妈出了宅子,直往伢行里走。不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是文婆婆。张妈妈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心虚:“文婆婆,怎么是你啊。”
文婆婆和张妈妈聊了几句家常,忽道:“张大姐,上次买回去的那个小丫头可还好使?”
张妈妈迟疑地点了点头。
文婆婆道:“那就好。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前儿我碰见小丫头的亲娘了,她缠着我要我告诉她小丫头卖到那户人家了。我被她磨不过,便只好跟她说了。”
张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抱怨:“你怎么告诉她了呀。”
文婆婆不意想她反应竟这般大,心中颇有些纳罕,面上带着歉意道:“大概是我年纪大了容易心软,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张大姐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婆子一般计较。”
张妈妈顾不得其他,和文婆婆道了别,便急匆匆地往傅宅赶回去。刚走到石龙巷,远远地就看到有个村妇守在傅家宅门前。
她拧紧眉心,走了过去。
大概是长年辛苦劳作,这村妇又黑又瘦,瞧着比自己还老上几岁,且这妇人和傅思年并无丝毫相似之处。
“你谁啊,怎么守在门口?”张妈妈打量了村妇一番,明知故问。
夏春花讨好地笑了笑:“这位大姐好呀,我姓夏,听闻我闺女四丫头在这户人家里当下人,我过来看看她。”
她这哪是什么来看望女儿啊,不过是寻思着女儿进了富户人家当丫环,或许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在她浅薄的识见里,即便是她将女儿卖了,可女儿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自己是亲娘,哪里有女儿得了好处不念着亲娘的道理?
其实她心里的算盘,张妈妈又岂会不知。初听闻文婆婆将地址告知夏春花,张妈妈心里颇是慌乱。毕竟那两人到底是母女,初时傅思年确实是会怨恨亲娘将自己卖入那种不堪之地,然而傅思年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小孩子忘性大,随着日子的流逝,保不齐她对亲娘的怨恨之心日减,思母之情日增。她虽与傅思年合谋冒名顶替傅姑娘一事,但怕就怕傅思年年纪小不晓得事情的轻重,亲娘一上门,她脑子发热,开门就认娘,到时候她们之间的计谋就会暴露于人前。
所以她才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待见到宅门紧闭,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夏春花既做出将女儿卖入肮脏之地这种事,定不是个好相与之辈。夏春花要是发觉女儿在傅家不见了,定然会为了讹诈银钱而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也是个隐患。
该怎么打发她才好呢?张妈妈一时间有些踌躇。
“原来你是四丫的娘,快进来说话。”让夏春花在外头守着到底不像样,张妈妈只得将她请进门。进门前还大声地提醒傅思年,“姑娘,有客人上门了。”
将夏春花迎了进去:“我们家姑娘还在病中,不方便见客,夏大姐你多担待啊。”
夏春花弓着腰跟着张妈妈进门:“傅姑娘可是贵人,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值当傅姑娘出来见面?这位大姐折煞我了。”
张妈妈将夏春花请进门房那边,还给她倒了茶。
夏春花见到屋里的地砖摆设,越发觉得自己的衣衫寒碜,有些不自在地搓着手:“怎么不见我家四丫头?”亲娘都上门了还不出来,这个贱蹄子,待会儿看她怎么收拾她。
张妈妈将茶杯推到夏春花面前的桌面上:“夏大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当日我在文婆子那里瞧见四丫,觉得这丫头与我投缘,且又怜惜她年纪轻轻的竟被亲娘卖入那花街柳巷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拉拔拉拔她,因此即使明知回来后会被主家说嘴,我还是多花了一倍的银钱将她给买下来了,签的也是死契。”
夏春花面色讪讪的:“哎哟大姐,你不晓得我们庄嫁人的艰难。眼瞧着四丫几个哥哥一年大似一年,娶妻的彩礼还没着落,我这做娘的慌得跟个什么似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是四丫的亲娘,能不疼她吗?偏偏我家那口子不中用,赚不来银钱,我到底是个女人,除了卖掉四丫能有什么办法?”
她佯装哭了两声,又喜笑颜开,“好在我们四丫福大命大,遇到大姐你这么个贵人。以前算命先生就说了,我们四丫就是个有后福的。可见先生说得半点不差。我们一家子就擎等着沾沾四丫的福气了。”
张妈妈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祝金枝再不要脸面,那也是对外人。可夏春花将亲生女儿作价卖了,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厚颜无耻的贴附过来捞好处。
她面色冷下来:“这也正是我要跟夏大姐说的事。四丫进了门,我只让她在姑娘跟前端茶送水,平日里更是一点粗活也不让她沾手。她为人机灵,我们姑娘对她极是满意。可惜她是个没福的,早在几个月前沾了病气就……就去了。”
“什么!”夏春花一下子从坐椅上跳了起来,“我家四丫死了?”
张妈妈端肃着脸轻点下颌。
夏春花没想到自己女儿死了,心中一痛。不过痛的却不是女儿的死,而是女儿死后就不能捞好处了。
她眼珠子乱转,很快就有一个主意钻进她的头脑里:“我家四丫好端端的,怎么会得了一场病就无缘无故的死去?是不是你家待下人太过于苛刻,将我家四丫给折磨死了?”
她做姑娘时就听说过,隔壁村有户人家的女儿在主家死了,主家赔了好些银子。那户人家托赖这笔横财,还盖起了青砖大瓦房。如今她女儿也死在了这个富户人家,她为什么不能借此发笔横财?
想到这里,她顿足捶胸,拍着大腿哭嚎道:“天杀的,四丫啊,你怎么就去了,你可把娘心疼死了。可怜娘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也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委屈。早知道这样,娘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卖了你。我的心肝啊,哪个丧天良的,把我的宝贝女儿折磨死了……”
张妈妈早就料到夏春花会借机讹钱了,就算是为了傅思宁,她也愿意花这个钱了断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份。但这钱不能说给就给,不然以夏春花的品性,铁定会狮子大开口。
打定主意后,张妈妈便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道:“夏大姐,你别在我们傅家撒泼。四丫是自己福薄病死的,与我们主家没有一点干系。况且当初也是签了死契的,就算是闹到县衙里,我们也是有理的。”
别看夏春花在那发疯撒泼,她心里可清楚着呢。一听说要闹到县衙里去,讹钱的心便缩了几分。人家到底是富户,且听说族里还有人在京城做官,而她不过是就是一村户人家,真要闹到县衙,县老爷又怎么会看顾他们这些穷人?上公堂到底是他们吃亏。只是若就此罢休,心中总也不甘心。
她咂巴着嘴:“难道我家四丫白死了不成?我生养了她一场,到头来竟什么也落不着?”
但张妈妈态度强硬,逼急了便要拉着夏春花去县衙里分说,夏春花吓得一把推开张妈妈,呲溜一下闪身出了宅门。
她离开傅宅的身影,刚好被路过的祝金枝瞧见。
祝金枝夫妇被族长叫过去敲打过,因此她如今也不太敢上傅五家找麻烦。不过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村妇跟被鬼追似的从傅五家逃出来,难免起了疑心。吩咐身边服侍的婢女:“你跟过去打探,问问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