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事不宜迟,两人趁着大雨,悄悄地赶着马车将傅姑娘的尸身拉到后山,安葬到傅太太的坟边。
两人皆深知此举有些不妥,万一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但两人默契地决定冒这个险。
重回傅宅时,傅思宁只觉得浑身脱力。大半年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穿越到古代,更加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泯灭良知,顶替一位可怜的小女孩的名头。
若是可以,她也想做个温柔善良的符合世人期待的好女子,奈何这个世道给了她一个又一个耳刮子,她只能选择走上这一条看着光鲜实则凶险的路。
她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害怕。
不过她没时间为自己的转变伤怀,因为傅六家的媳妇祝金枝又找上门了。
祝金枝可是见过傅姑娘面貌的人,这要是被她发现了端倪,那么一切的谋算都只是枉然。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那么快就来了。要不咱还是别开门放她进来吧。”因为深知自己撒的可是那样一个弥天大谎,傅思年的第一反应是慌乱。
“不行!”张妈妈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不放她进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傅思年紧张得额角都冒冷汗了:“那我怎么办啊?”
张妈妈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过快的心跳,很快便稳住了,“快,你快躺回床上。”
她自己特意将油灯移到远离床帐的位置,又关上了窗扇,让屋里的光线更暗些。刚想出去开门,一转眼又见床上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的傅思宁,裸露出来的肤色微微发黑。她心里一个咯噔,忙回身取出脂粉给她敷上。
“我先出去把六太太给打发掉,若是不能够,咱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了。待会儿你就躺在床上装睡,再不行,就用帕子捂住脸装咳嗽,懂了吗?小孩子长大面貌变化也大,只要咱们挺住这一两年,后面一切都好说。”
傅思年点了点头。
待一切妥当,张妈妈这才走出去。走到大门前又深呼吸了一下,勉强自己弯起嘴角,这才开了宅门:“六太太,您来了?”
祝金枝没好气地说:“怎么那么久才过来开门,可是不欢迎我上门?”
张妈妈“哎哟”了一声,“那哪能呢?六太太可是咱宅子里的贵客,我家小姐都多得您教诲呢。实在是如今家里没几个下人,这不,我刚刚在洗衣裳,就没听见六太太的敲门声,还望六太太多多宽宥。”
祝金枝早就将傅五这一房视作自己的囊中物,见张妈妈如此省俭,只当她是替自己节俭,心中那股气稍顺,“这就对了,过日子就得这么省俭。我大侄女儿呢,她那病可有好些,我前些日子给她找来的偏方,她可按时用了?”
祝金枝找来的偏方,都是吃符水灶灰这类,张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答非所问:“小姐昨夜咳了大半夜,快天光时才睡下了。她难得睡个安稳觉,要不六太太您下次再来探望她?”
祝金枝上门也不是为了看病人的,她每次过来还怕被那病殃子给过了病气呢。
“她既睡了,我也不好去打扰。”祝金枝高抬着下巴,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指使着张妈妈,“你去,把家里那扇红漆雕花嵌玻璃的屏风拿出来。我家老爷明日要宴请一个要紧的贵客,借屏风过去略摆一摆。”
那扇屏风可是女主子当年的陪嫁,极是贵重的,收在库房里轻易不拿出来的。
张妈妈面露难色:“这……”
不过就是一家仆,祝金枝才不管她脸色如何:“怎么,你做不得主儿?也罢,待我找我大侄女说说,都是一家子骨肉,她难道还藏着那屏风吃灰不借我这六婶用用?”
张妈妈眼瞧着祝金枝不管不顾地闯去傅姑娘闺房,只得先应承了她:“六太太说得对,您和咱们家姑娘都是一家子骨肉,姑娘怎会连一架屏风都舍不得借出去呢?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识。要不然这样吧,您先回家,一会我去库房把屏风找到了,到外头请两个婆子帮忙把屏风抬到你家如何?”
她这是怕祝金枝跟着一起去库房,到时候见到什么好东西又顺手牵羊了。
祝金枝还真的想过这么做,不过既然屏风有了着落,其他的物件迟早都是她的,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那好吧。我就在家里等着。一会儿你们到我家门口,喊我一声就成了。”祝金枝一甩手帕子,扭着腰走了。
张妈妈等她走远了,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回来把宅门给关上。
张妈妈真把祝金枝给打发走了,傅思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回来。刚刚可把她给吓坏了。
张妈妈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傅思年一看她那脸色,便知不妙:“怎么?”
张妈妈忧心道:“从前六太太只不过顺手拿走摆放在显眼处的贵重物件,现如今竟打起了库房的主意。就怕那扇红漆雕花嵌玻璃的屏风真给她了,反倒把她的心养得更大了,日后她行事会越发的肆无忌惮。”
傅思年明白了。如今她这个假小姐不宜露面去跟祝金枝翻脸的。她需要时间将一身晒黑的皮肤捂白,还要等个一两年,待和真傅姑娘见过面的人淡忘了她的容颜,到时候她这个假小姐才能出头。
怕就怕祝金枝在这个时间差里,把傅家的好东西都“借”光了。
她琢磨了一下:“傅氏的族长不管这些事的么?要不咱们去求求族长?”
张妈妈却是摇了摇头:“求族长出面这事我看不成。这其中的原故,你听我跟你细说。”
原来傅姑娘的爹傅正年在族中这一辈里排行五,他课业不行,中了秀才之后便屡试不第。族长那一枝倒是连出了两个读书种子,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之后又中了举,六年前去京中科举。其中大房的傅正谨中了进士,留在京城当官。而三房的傅正言却是名落孙山,不过也留在京城温书。之后应该是一直没中,不然该有消息传回望月县的。
不过即使三房的没中,族长那枝出了傅正谨一个京官,也是傅氏一族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傅思年难免思想阴暗:“张妈妈的意思是说,族长那边因为有了当官的兄弟做靠山,就瞧不起傅姑娘的爹了?”
张妈妈一脸正色:“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傅姑娘,傅姑娘的爹便是你爹,往后你切莫叫错了。不然什么时候露出口风让人知晓了,你我都会没命的。”
傅思年刚刚不过是观念一时转不过来,被张妈妈提醒,立刻认错:“是是是。傅正年是我爹爹。”
张妈妈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族长那边瞧不起你爹,倒不是因为你爹学业无寸进。而是因为你爹好男风。”
傅思年吃了一惊:“什么!”想不到傅姑娘的爹傅正年竟是个同性恋,照这么说来,傅姑娘的亲娘罗氏岂不是同妻?
“那他怎么娶了我娘?我外公又怎么舍得把我娘嫁过来啊?”
张妈妈道:“当时老太爷将此事瞒的,一干外人都不知晓。你外公只得你娘这么一个独女,手里颇有点资财,当时他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怕族里人惦记他手里的那点产业,这才着急忙慌地将你娘嫁过来了,几乎把所有的产业都打包给你娘做了嫁妆。你娘虽是商户出身,可因为陪嫁丰厚,在傅家也是极有底气的。一开始,你爹总也不肯跟你娘圆娘,我们也只当姑爷年轻害臊之故。后来过了七八年这样,好不容易才怀上你。”
傅思年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故事,想必当初罗氏对傅正年用了什么手段,这才圆了房怀上孩子。
“后来你娘才知道,你爹是因为有断袖之癖,这才不肯近女色。你娘极是痛苦,你爹亦是痛苦,遂离开望月县,跑到京城去了,这一去就是五六年。就是托人送去你娘的死讯,也没见他回来。我私心里琢磨着,他这是自惭对不住你娘,没脸回来。”
张妈妈叹气:“这事不知怎么的,竟漏了风声出去。你想,一个男子竟有龙阳之好,岂不是让整个家族蒙羞?再者说,你爹这么样一个人,估计往后都不会再生出儿子延续香火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儿子的人家被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就等着发一笔绝户财?估计族长就是觉得,与其最后让你婚嫁时将傅家的产业以嫁妆的形式卷走,不如让族里的兄弟瓜分掉这块肥肉。”
当年罗老太爷费了多少心思才将自己积攒下的产业打包给女主子当嫁妆啊。如今傅姑娘没有亲爹在身边护持,守住家财更是难上加难。
傅思年明白了。原来她选的这条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走啊。
张妈妈却早就有了打算:“咱们先撑过这一两年,若到时候你爹还没从京城回来,那咱们就偷偷地把田地铺子转手卖掉,到京城去找你爹。”
可是望月县只不过是个小县,她们如何做到在傅氏家族的眼皮底下静悄悄地将田地铺子转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