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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漠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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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泽州城……吗?”
鹿丸思考着这个消息,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脑袋。
面前盘膝安坐的壁先生笑了笑,平和地道:“无妨,我看那孩子有主意得很,不会轻易让自己处身于危险的地方。不过,泽州城啊,原来是那一家的人,难怪看着总有点儿眼熟。”
鹿丸听着他话中一丝感慨,不觉有些诧异,转念想着他既然出身御廷巫门,见过宇智波家的人也不奇怪,便道:“我也知道他不会乱跑,唉,去泽州城也好,谁想到长秋居然也能出事……伯父可知佐助所说那黑沼林中竟是何人?”
壁先生摇头道:“本国巫门中并无擅长巫毒之术的,我也猜度不出,况且不能入山查探,也不知九阡巫门与之交手情况如何。”
鹿丸暗自沉吟,他虽然都说不知道,但语气中分外肯定不是本国中人,那这些人忽然间出现,又是极有准备的样子,专挑在九阡山藏身,必然不简单,或许就与木叶发生的事有关。鸣人身在泽州城反而便于少主的计划,倒是大长公主殿下交代的事,没准眼前就有线索,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去看一下了。
壁先生见他不语,也大约猜到他的决定,考虑了一下,道:“若是外人也还罢了,这些人同为巫门一脉,不会不知九阡巫门的实力,敢于这样挑衅,断非等闲。鹿丸君要去的话,千万小心,不要轻身犯险才是。”
鹿丸点了点头,他不是鲁莽之人,对长辈这句提点也深以为然。不过他和佐助倒是有一个心思相同,都想着山中井野市既是巫门除名之人,又失了武功,这些事还是不要将他牵扯进来得好。
便不再提,转而道:“如伯父所言,这些人既敢侵占九阡山,必是对九阡巫门早有应对之策,若是双方相持,御庭巫门或会得讯来援。山中伯父离开木叶也不过十余年,万一御庭来人与您相识便危险了,不如暂时离开长秋,稍作回避如何?”
壁先生自是明白他的关心,却摇头道:“不必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想再离开了,何况当年同门……只怕也没什么人活着了。”
鹿丸微一皱眉,心想这事哪能说得定,万一来的人正好认识他,到时再想走可也走不了了。
正想着怎么劝说,壁先生已经道:“鹿丸君不必再为此费心了,我当年决定留在此处,就已将长秋视为终老之所,就算有什么事发生,我也自有保护自己的方法。”
不待鹿丸有意见,便转了话题,道:“令尊可曾提过当初是如何与我相识的?”
鹿丸见他如此坚持,知道一时劝不来,只好顺着他的话道:“家父只提过您是巫门中人。”这就已经说明许多问题了。
壁先生微笑道:“鹿久先生也是有意思的人,你们父子倒是相像得很。鹿丸君,令尊是承亲王昔时部下吧?”
鹿丸闻言不禁诧异,不是惊讶他知道这件事,而是惊讶父亲既然将世子托他庇护,还以为他如中村半藏一样,是早就知道父亲身份的人,难道他竟不是殿下的人吗?
壁先生看他神情,便猜知原委,暗道奈良鹿久那家伙多年来惫懒之性毫无变化,难得他这儿子聪慧睿智百世不出,偏偏摊着这么一个爹,也着实可怜……低咳了一声,道:“巫门拣选弟子慎之又慎,绝不收录贵族世家子弟,门规也是禁止与朝中官员结交的。”
他轻轻叹了一声,道:“也因如此,谁能想到自幼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竟然是宇智波家埋了三十多年的死士。我若非记着女儿无人照料,我死之后必会被人斩除,早就毒发与同门死在一起了,便是如此,若不是遇到令尊,现在也不过是木叶城外一堆枯骨了。”
鹿丸几乎没听到后半段话,他只知道山中井野市是中毒被他父亲救下来的,这件事发生的原因他一直以为是叛门之类的事情,难道居然是那次变故……?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当年御廷巫门弟子除了年幼尚未出师的,几乎死了一大半,活着的几个也都跟着当时叛逃的内侍卫统领大蛇丸离开了火之国。银狼诸人早就怀疑殿下的死和巫门脱不了干系,但因宇智波家清扫得太彻底,竟是半个知情者也找不到,少主出海之后也只能放弃追寻此事。山中井野市,竟是当年之事的知情者?那父亲岂非早就知道当时的真相了?然则此人提到宇智波佐助和泽州城的时候语气竟能如此平淡,完全听不出有仇恨的意思,心性着实沉凝。
不过关于遇到此人的经过,奈良鹿久却是提过一些的,叹说从没见过有人敢做得这么绝,割脉放血来延缓毒性。奈良鹿久当年遇到他时,他就是靠不停地流血来支持身体不为毒力麻痹,强撑着走到木叶城外,割了几次的伤口已经一滴血都流不出来了。鹿丸惊于他意志力之强,而到今日才知那是为了什么。
“我当时请求他带走我的女儿时,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但是他对我说,他也有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刚刚有人让他的儿子免于孤弱无依,爱子之心彼此皆同,他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女孩儿就没有父亲。”
鹿丸有些不自在,他爹不正经的时候太多,父子相处从来不将感情表露于外,此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心里很有些窘迫。
壁先生微微一笑,他修炼摄神之术,最擅于观人,这对父子在相似的容貌之下,有着各自不同的风格气质,父亲的粗犷疏阔和儿子的闲逸洒脱。但若是再往深一层去看,却会发现他们骨子里其实具备着同样的敏锐、坚定和执着。
他没有说,在那句话之前,奈良鹿久以他十余年只见过那么一次的森寒目光问他是不是御庭巫门的人。能在那样的情形下留住他的命,又凭中的毒就猜出他的身份,山中井野市从这句问话里已知此人也必是涉及木叶变乱的几方人马之一,而之后他带着自己和女儿迅速离开木叶的行动,也足可推知他是属于哪一方的了。
二十余年同门之情,这般萧墙惨剧他实无意在外人面前说出,本已决意只要女儿能有托付,自己就算毒发死了也放心了。没想到那日一言之后,奈良鹿久竟然真的只把他当病人,连着一个月日日变换药方,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他失血太多,数临危境,毒性虽然流失过半,余下的却已缠绵入骨,保住性命之后,奈良鹿久将他们送到长秋,开下方子,用药配合饮食长年调养积蓄气血。为了不引人怀疑,特意与秋道家约定培育药草,以此为由每半年来长秋一次,独居林中,白天给村民看诊,夜里来给他拔毒,折腾了整整五年,才将毒性彻底根除。
壁先生目光流转,幽黑深邃的双眼便显出一种奇特的莹幻,仿佛能将人的目光都吸引进去一般。鹿丸明知他是无意,也下意识避了一避,心道幸而是在这穷乡僻壤中,才不会有人怀疑。万事没有毫无破绽的,摄神巫术主修精神力,纵然武功已失,心神稍一凝聚,眼神毕竟与常人不同,这便是表征了。
耳中听他说道:“我第一次问他我还能活多久时,他说没准,那毒只要再发作一次就能要了我的命。后来到长秋时我又问了一次,他说三年之内好不了也坏不了。当时我对他说,如果他肯收养我女儿,就立刻带她走,别让她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父亲,如果不肯,就让我活过十年。”
他声音慢慢透出一丝沉凝,鹿丸听着,不觉又想起那句“爱子之心彼此皆同”,那么父亲当初选择活下来的时候,又是如何艰难?
“……到两年前为止,我为井野而活,如今她已经能照顾自己了,我余下的生命就是为那句承诺而存在。”他目光专注,语声平缓:“你父亲因为我的女儿而救了我,若非预料有万不得已之境况,他不会要我答应这样一句话,也不会来打扰我们隐居的生活。所以那孩子既然来了,就必然是你们的行动面临紧迫。”
鹿丸无法反驳,此人出身宫廷,识见自然高远,复又历经生死之劫,心性气度之沉凝也非常人能比,难怪父亲根本不提他与宇智波家的旧仇,只给了“一诺千金”四字评语。
“必要的时候我会把井野送走,但是我不会离开,有需要我做什么,让来人报出我的名字即可。长秋对于我而言,是个再合适也没有的地方,离他们两方都很近,巫门和松川城。”
“松川城?”
壁先生语声沉静,道:“这是我给你们的忠告,不要轻易认定松川城的立场。”
鹿丸心中一凛,道:“这是什么意思?”松川城为皇室之羽翼,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立场?
壁先生道:“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怀疑,他们在十二年前木叶变乱时,回避得太正常了。”
鹿丸为他这句话惊疑不定:“……什么叫……太正常了?”
壁先生微微皱起眉头,专注地道:“人常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道,松川城监察世族百官,难以相信他们对宇智波家和内侍卫统领的举动一无所知,但在那样的时候仍然谨守对皇家事的回避,宁可让一些事不可挽回也绝不逾越半步,这种谨慎有点反常了。”
他静静地道:“我本来也没把这事往松川城那里想,不管怎样,他们一贯恪守此律,只从向来的态度去看,倒也一致,实在不能说突兀,但这么多年过去,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总让我一再想起。”他顿了顿,方道:“我以前曾经有过类似的怀疑,但对我的老师提到时,他却没有当回事,当时他说了句奇怪的话,他说,我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鹿丸的神情渐渐专注起来,听着他说下去。
“鹿丸君,我少年时在御庭里听过一个说法:陛下以松川城监察世家贵族,以世家贵族中选拔出的内侍卫管辖巫门,却是以巫门节制松川。”
鹿丸呆了片刻,才迟疑道:“这,这怎么……”
“怎么可能是吧?”壁先生轻轻叹道:“我也想不出巫门有什么力量足以压制松川城,但反过来想,若当真没有驾驭之道,历代先皇怎么敢如此放纵松川的实力而不加以怀疑忌惮?巫门传承隐秘,在旁人眼里又是诡道,惯常被当作皇室家仆而不加重视,但不可忽视的是,我们摄神、物语两派侍奉八恬家也已经超过五百年了。”
鹿丸轻轻眯起眼睛,沉声道:“那么您说他们谨慎得太正常的意思是……”
壁先生道:“不错,巫门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而且宇智波家清理得再彻底,大长公主殿下心中却不会没有怀疑,巫门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得到皇室的充分信任了。如果这本就是松川城希望的结果,那个说法是真实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鹿丸紧皱着眉头,几乎无法相信这种事,片刻问道:“您师承于御庭巫门前长老水户门炎大人,对于这个‘节制’的具体方法完全无所知吗?”
壁先生摇摇头,这种事本身就已经很难让人相信了:“不知道,但日向家历来对巫门的避让的确达到半点嫌疑都不沾染的程度,而巫门每代都有弟子被派驻松川,日向家对他们的任何行动也从不干预。鹿丸君,如果松川城真的被某种方式节制着,而他们并不甘心这样的情形……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将十二年前的事当作巧合。”
鹿丸慢慢地点了点头,当年在猿飞荆之助府上初次见到日向城主的时候,他也曾一念想过“这样长久而坚定的信任中定然存在着某种牢固的制约”。但他也和所有的人一样,在松川城与火之国本身一样长久的家族历史面前放弃了追溯,自然地将他们作为君主力量的一部分来看待。如今,同样自那个年代传承下来的巫门竟然也有这种说法,那么,可以让他们坐视先帝受蛊、殿下殒身、放纵宇智波家不法,而只为了毫无破绽地消弱巫门的实力和影响,那个制约……到底是什么呢?
* * *
“蛇兄如今君临一方,这耳目灵醒却是丝毫不减呢。”突然响起的回答声音低沉嘶哑,甚是难听。
君麻吕循声望去,只见林中两人先后走出。前面一人全身掩在黑袍之下,面蒙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也看不出年纪。而跟在他后面的年轻男子却是令人眼前一亮,白皙肤色、清秀容颜,呈金色的长发在脑后草草一束,垂落下来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带着些孩子气的好奇正打量着空地中的两人,发现君麻吕在看他,便晃了晃头发,对他一笑。
见君麻吕不理也不在意,回头啧啧笑道:“我说旦那怎么舍得离开沙漠跑这么远的路,原来是有美人可看,嗯。”
赤砂蝎不理他,目光在大蛇丸身上转了转,阴沉沉地一笑,道:“多年不见,蛇兄如今倒是信任我得很,连把剑都不带就敢来赴约?”
大蛇丸哂道:“信任蝎兄你,我敢是不想活了吗?自然是带了,才好来赴约。”
“哦?”赤砂蝎微一挑眉,慢慢道:“迪达拉?”
他随口一唤,声音语气毫无起伏,身侧那金发青年轻轻一笑,忽地一掀披风,一道寒光盘旋而出,几乎不及转瞬,已迫临大蛇丸面前。
被袭之人负手而立,动也不动,旁边君麻吕踏上一步,挡在他身前,右手一扬,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那团寒光倏忽消失,跌落在地,却是一柄雪亮的弯刀已断成两截。
迪达拉微微一怔,这一刀伤不了人倒不奇怪,旦那的意思本就是试探一下那少年的深浅。但这弯刀阴毒处便是纵经格挡也会盘旋伤人,这少年一击而落,乃是取准了吃力的一点,好精明的眼力!况且,大漠精铁应手而断,连金铁之声都不闻,他拿的……那是什么东西?
君麻吕右手持着一把约莫两尺长的细窄匕首,形如人骨,通体惨白,连锋刃底端嵌入柄中也如骨节一般,几乎令人一望而心生寒意。
迪达拉一手指着那少年,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人:“他把我的刀砍断了!”
赤砂蝎头也不回:“那是你自己不小心。”
他双目微微眯起,紧盯着君麻吕手中之物,嘶哑的声音道:“竟然是竹取一族的后人……”
大蛇丸微微一笑,道:“蝎兄为当世器学大家,何妨品鉴一二?”
赤砂蝎阴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么阴毒的东西我可不敢品鉴!”瞥了下那神情淡漠的少年,忽然问了一句:“这匕首,炼过了?”
大蛇丸下颌微微一抬,道:“自然,无锋之剑,我要他何用?”
赤砂蝎眼神一凝,再看君麻吕时就有些意味不明,这话别人不懂,这少年自己却定是明白的,却神色平静如同听的都是别人的事,也当真是奇人。
不过大蛇丸虽然冷酷,赤砂蝎却也不是什么好人,怜悯他人的心肠早就不知埋在哪片沙漠里了。既然对方也是有备而来,没的便宜可占,便把暗算偷袭的心思扔到一边,开始谈正事。
迪达拉带走了那两片断刃,临走时还在向他招手眨眼睛,君麻吕全然没看见一样,待到那两人走得看不见了,才有些皱眉地问道:“大人,这赤砂蝎擅入别国怎会如此肆无忌惮?”风火两国如今不是紧张得很吗?他竟然就这样长驱直入到这里来。
大蛇丸却有些好笑,道:“我们和他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登堂入室一般就进来了?”
君麻吕这才想到,却有些不以为然,自是不觉得别人可以拿来跟自己的主人相提并论。
大蛇丸慢慢走着,随口道:“一般人不把商人放在眼里,却不知漠商敢带着十几个人就穿过沙漠走私贩卖,要避着两国驻军的岗哨耳目另寻路径,又要对抗沙漠里的马贼沙盗,都是胆大包天、手段非凡之辈。而且越是两国形势紧张,他们的好处也越大,别人只知他们行于刀刃之上,却哪知大漠中珍宝无数,他们这一个来回走下来,赚头何止十数倍,平常的行商比起他们连乞丐都不如。赤砂蝎身为漠商的首领,那是真正的富可敌国,要不是他自己懒得出来,这天底下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这个君麻吕倒是略有所闻,道:“听说赤砂蝎一手衡定漠商法则,所有人要入这行都得先去拜他的门,连住所都是在沙漠绿洲之中,直如自成一国,风之国朝廷竟然也不闻不问?”
那风之国与虺蜴之渊可是不同,怎会容得这样一人法外称王?
大蛇丸道:“朝廷当然不是不管,他们是管不起,赤砂蝎的出身来历可不一般,当年也只差得那么一点儿,如今风之国帝座上的人就是他了。”
赤砂蝎竟是……风之国的宗室?君麻吕再也想不到这样一句话,愕然地看向主君。
大蛇丸却没有细说,冷冷笑道:“不过帝位又算什么?赤砂蝎如今雄踞大漠,一手遮天,世间财富尽在他手,风之国就算请他回去他都懒得动一动了。”
君麻吕微微皱眉,道:“大漠中不是还有沙盗自成一伙,素为漠商大敌吗?”
“沙盗?”大蛇丸冷冷一哼,道:“迪达拉就是沙盗的首领。”
“什么?”君麻吕震惊无比,张着口几乎说不出话来:“那,那……”
“所以,所谓帝位不得,根本是他不想去争,赤砂蝎才不是什么王者,沙盗、漠商,都不过是他掌心上的傀儡罢了,生死但凭一念,他要的是成为大沙漠的主宰。”
见绿眼的少年神情呆怔,大蛇丸笑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让迪达拉试上那一刀?今日要不是忌惮着你,光凭我没带剑,他也要试试能不能把我杀了。这样的秘密落在别人手里,那是做梦都不省心的。”
君麻吕这才问道:“那这种事,怎么会被您知道的?”
大蛇丸森然一笑,道:“巧的很,他当初也不知道音影的主人和火之国内侍卫统领是一个人,沙盗以劫掠为生,销赃自然是第一要紧,哪还有比虺蜴之渊更好的地方?”他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我顺着这条线也只摸出源头是沙盗,联系到赤砂蝎身上,却是借了别人的光了。”
“别人?”
“他想要一手遮天,却可惜十余年前,西南六道还有另一位王者。”
君麻吕恍然道:“承亲王?”
大蛇丸冷笑道:“迪达拉一条右臂就是被旗木卡卡西砍下来的,现在那个不过是赤砂蝎给他装的假臂罢了。”
难怪迪达拉只戴一边手套,刚才还觉得奇怪。但他挥刀虽用左手,后来捡走断刃又跟他招手道别用的却都是右手,灵动自如,完全看不出是假的,赤砂蝎果然不愧器学名家之称。
“哼,赤砂蝎一辈子弄人于股掌之上,唯一一次失算就栽在了承亲王手里。世人多以商贾为末流,不放在眼里,承亲王却知道再没人比漠商更了解沙漠里的情况,他到西南边境之后便暗中召集火之国漠商,询问地理气候等事。他身份尊贵又向得百姓景仰,体谅沙漠两方交易之难,答允不断他们生计,这些人自然知无不言。他倒是好耐性,一个一个巨细无遗地听他们说所有事,结果就从里面觉出沙盗的可疑。卡卡西亲自带人扮作商队,引诱沙盗出现,当场却不尽杀,一路追逼,直闯进他们做巢穴的绿洲之一,正好撞上迪达拉。”
君麻吕听得头晕,半天才道:“旗木少主当年,也不过十几岁吧?”
“他两个一般年纪,却个顶个都是杀神,也没可说,迪达拉要是不够狠,也不能断了一臂还逃了出来。”
君麻吕却是问道:“可承亲王怎么会让旗木少主去做这种事?亲王殿下向来温和仁善,听闻视那位少主也是如同亲生。”
大蛇丸嗤笑道:“温和仁善?你听谁说的?”
“……”分明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倒是今日,这四个字落到自己主子口中,怎么就平白听出一股嘲讽?
“哼,狼养不出兔子,兔子也养不出狼来,能教得出卡卡西这么狠的人,他自己能善良到哪儿去?”
瞥了身边少年一眼,道:“当年承亲王戍守西南,奉旨征调各地禁军,禁军是什么?那就是宇智波家耳目爪牙潜藏的地方。他到西南第一件事就是整军,重编各部,严订律法,那一段时间被他借口行军法剔除的对头,被他有意纵放再暗中解决的奸细,你道比我虺蜴之渊少多少?慈不掌兵,承亲王若是愚忠之人,不待他有时间击退外敌,光被人扯后腿就能要了他的命。仗打得顺利难道是宇智波家顾全大局不成?那是承亲王动手太快太狠,各家耳目猝不及防连句话都没来得及送出去,等木叶各方觉出不对再派人去时,西南六道已经是他水泼不进的一家天下了。”
“他自然是心疼卡卡西的,但既然不能把他留在木叶,就只能让他自己具备在战场上不死掉的本事。两人一明一暗,承亲王主持军务大事,其它的的就任由卡卡西放手而为,左右出什么事都有他一手兜着。那一次突击虽然没得到确实的凭证,但有抓到的活口,又有藏在绿洲里的东西,抽丝剥茧迟早也摸出源头。赤砂蝎见事最是精明,不到十天就亲自登门去见承亲王讨价还价。银狼对风之国的形势变化了如指掌,若没有赤砂蝎帮忙,越过沙漠在别国安插细作哪有那么容易?”
他有些冷笑地道:“赤砂蝎视苍生如虫蚁,你非得明白亮出手段来以硬碰硬,让他不敢轻视你的实力,才谈得上合作。迪达拉是他一手养大,吃了这样的亏他哪会不恨?承亲王却是寸步不让,明白跟他说迪达拉但有本事,尽可把卡卡西两只手都砍了去,他只当小孩子打闹绝不过问。没有实力哪来的资格大度?所以说,你想知道承亲王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能问他的部属臣民,你得去问赤砂蝎。”
轻轻眯起眼睛,回忆道:“我从没想过他会容下沙盗的存在而与赤砂蝎谈条件,不是坚持律法和正义,却是用掌握的东西来换取切实的利益,我知道的时候几乎要怀疑自己一直判断错了他。清楚地知道什么事有可为,而什么事不如妥协一步取得对眼下而言较好的结果,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放纵己心去试探。人心是最容易动摇的东西,所谓黑白善恶不过一线之间,取舍拿放,取多少是为贪婪?舍多少不为残忍?你自以为把持得定,但发现的时候,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设想。”
他的声音渐渐透出一种沉重的缓慢,仿佛夹带着几十年红尘翻滚的沧桑:“走在黑白之间就像走在悬崖边上一样,我一生走过无数的地方,在宫廷皇城和虺蜴之渊更是看尽了这世上之人,这个人却实是我毕生所见的心志最明澈的人……”他一直有些冷酷嘲讽的语气中也终于忍不住透出几分惋惜,目光幽幽地道:“清不至察,仁而敢断,可惜这样优秀的人,还是死在了那一点心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