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郁*德

58、第五十八章

　　“殿下，皇后娘娘宣召。”

　　中乾宫的五品执事太监敬忠在门外禀报。

　　“知道了。”颜冰雪淡淡地道。放下手中的药碗，接过锦凤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端昭嘴角的药渍。

　　“从贤，好好照顾太子殿下。”颜冰雪站了起来。

　　“是。”中乾宫四品总管太监从贤连忙上前扶住颜冰雪。

　　“锦凤，更衣。”

　　“是。”锦凤上前，从从贤手中扶过颜冰雪。

　　两人出了端昭的寝宫，颜冰雪一直淡然平静的表情便变得有些阴沉。

　　锦凤忧心地道：“皇后娘娘此时召您进宫，是不是……”她瞧见颜冰雪的脸色，便没有再说下去。

　　“不管怎么样，太子殿下还活着。”颜冰雪的语气中多了一丝隐怒，“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两天，你放心，皇后娘娘是沉得住气的。”

　　“可是……”锦凤不敢想象，万一太子殿下熬不过去那可怎么办？“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他会熬过去的。”颜冰雪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他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去的。今天已经可以吞咽了，比前几日要好得多了，想来很快就会舒醒。”

　　锦凤看了颜冰雪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太子那日中了蛇毒，在回宫的路上虽然正好碰上昌浩带来的御医，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可是毕竟中毒的时间太长，蛇毒侵入体内太深，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七天，太子一直昏迷，能不能醒来还是一个问题，就算真的醒来，那太子还是原来的太子吗？听说很多中毒过深的人，即使是醒来，也会留下一些残疾，若太子殿下有什么万一，储君之位只怕立时就会不保，若太子殿下丢了储君之位，那他们所做的一切便全都失去了意义，这样的打击恐怕才是最为可怕的。她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颜冰雪肯定都明白，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她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颜冰雪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大危机，一不小心，这个危机便是致命的。这深宫的斗争果然是残酷的，而他经过了这么多波折，却还是没有完全的进入角色，自己始终是不够狠毒，也太轻敌，竟这般轻易的被人逼到死路上。

　　回到仪凤殿匆匆换了衣服，锦秀宫的轿子就已经到了。颜冰雪便打起精神，带着一干宫女太监，坐了轿子去往锦秀宫。

　　到了锦秀宫，进了宫门，在崇惠殿外侯着的竟不是锦秀宫的执事太监，而是铮王妃刘永簪。见了颜冰雪，立刻迎了上来，未语先笑，“殿下可算来了，皇后娘娘都等了好一阵了。”

　　“是冰雪的罪过。”颜冰雪连忙道：“皇后娘娘传话的时候，冰雪正在服伺太子殿下用药，仪容不整，怎敢面见皇后娘娘，只得回仪凤殿稍做整理，这才耽搁了时间。”

　　“太子殿下可好些了么？”铮王妃关心问道。

　　颜冰雪愁眉不展，“还是老样子，冰雪实在忧心。”

　　“太子殿下乃我天顺储君，上天定会保佑，冰雪要放宽心才是。”铮王妃拉着颜冰雪的手劝慰道。

　　“但愿如此。”颜冰雪轻轻一叹，强颜欢笑道：“铮王妃今日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么？”

　　“是啊，铮王殿下长年驻守边关，不能在母后膝前尽孝，永簪便长来宫中走动，只盼能稍稍弥补殿下心中的愧疚。”铮王妃感叹道。振了振精神，复道，“适才在母后那里听到要宣冰雪你觐见，想着和冰雪你虽只有几面之缘，却很是投缘，实为知己，心中高兴，便禀了母后，前来迎你。”

　　“王妃盛情，冰雪好生感动。”颜冰雪装做感激不尽的样子，“自从太子殿下病重，这各宫的冷暖便叫冰雪看了个一清二楚，也只有皇后娘娘和王妃还记挂着冰雪。”

　　“冰雪受委屈了。”铮王妃怜惜地道：“宫里都是些势利的小人，冰雪理他们做甚？”

　　话说间，两人已经入了正殿，见了皇后端木晴，颜冰雪连忙下跪行礼，“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福寿绵延、凤仪长青。”

　　“快起来。”端木晴亲自下了凤座，扶起颜冰雪，仔细端详了片刻，“数日不见，竟憔悴至此，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了，母后虽然怜惜你，却不得不避嫌，还望冰雪谅解才是。”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太子在铮王府中遭此劫难，靖儿难辞其咎，母后心中也着实愧疚得很。”随即又恨恨地道：“靖儿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自责，也请不要怪罪铮王殿下。”颜冰雪连忙道，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隐恨，“冰雪虽然弩钝，却也知道太子殿下中毒，与铮王殿下无关，根本是……”顿了顿，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表情实在是不妥，连忙低下头，低声道：“……根本是……根本是一个意外罢了，冰雪又怎么敢埋怨他人。”

　　“其实，冰雪不说母后也知道。”端木晴拍拍颜冰雪的手，“这一次，几位王爷的做法的确是有欠考虑，延误了救治太子的时间。”

　　“几位王爷也是为了太子好，冰雪心里是清楚的。”颜冰雪连忙回答，声音里却有几分冷意。

　　“冰雪明白就好。”端木晴点点头，“冰雪也不必忧虑，太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示意一旁的执事太监，“把皇上赐的那株千年何首乌给本宫拿过来。”

　　旁边的太监早就准备好了，连忙呈上一个长盒。

　　端木晴接了过来，递给颜冰雪，“这千年何首乌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冰雪拿去给太子试试。”不等颜冰雪开口，径直道：“冰雪不要推辞，这何首乌虽然珍贵，却远不能和太子的健康相比，我这里用不上，放着也着实浪费，若能救得太子舒醒，也算是为皇上分忧。”

　　“皇后娘娘的恩情，冰雪感激不尽。”颜冰雪也不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收了。

　　端木晴用手揉了揉额头，“太子病重，皇上忧虑万分，本宫连日伺侯，也有些乏了。”

　　颜冰雪和铮王妃连忙起身告辞，“皇后娘娘（母后）请保重凤体，儿臣告退。”

　　两人退出大殿，铮王妃也准备离宫，临行握着颜冰雪的手，“冰雪不必忧心，就算太子……永簪也会永远护着冰雪，只要铮王殿下和永簪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冰雪受委屈。”

　　“王妃……”颜冰雪感激地看着铮王妃，就差没有落泪了。

　　看着锦秀宫的执事领了铮王妃离去，颜冰雪才领着锦凤上了轿子。

　　“皇后娘娘和铮王妃突然示好，难道是……”锦凤看向颜冰雪。

　　“看来皇后还是看好铮王。”颜冰雪冷笑。

　　“可铮王眼下还被关在王府呢。太子一日没有醒来，铮王便一日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你我心里都明白，难道皇上会不清楚，铮王迟早会放出来，不管怎么说，铮王手里有兵权，就算是皇上眼下削了他的兵权，他这十来年在军中的经营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连根拨起。再说了，犬藜还在西南虎视眈眈，皇上还得靠铮王威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皇后心里自然也清楚，所以她还是支持自己的大儿子。郑王、淳王他们借太子中毒陷害铮王，说到底，太子和铮王都是受害者，她们此刻拉拢我，不过是要激起我同仇敌恺的心罢了。”

　　“与铮王合作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若太子殿下一直不醒，我也只能同铮王合作，”颜冰雪摇了摇头，“若太子醒了，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铮王的机会的。”

　　“那？”锦凤踌躇了片刻，“若太子真的醒不过来……”

　　“锦凤，若太子这一关过不去。”颜冰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就出宫去吧。”

　　锦凤闻言也顿住了脚步。

　　“若太子闯不过这一关，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抬眼看向远处的殿宇宫墙，颜冰雪的表情显得异常的平静，只那语气中的淡漠意味却拖曳出沉重的悲伤。

　　“主子，你？”锦凤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走到今日今日，怕是一切都早在别人的算计中。”颜冰雪苦笑，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想要将他推进深渊。“进宫、赐婚太子、遇刺，所有的一切都不似我们当初的设想，其实并不是意外，是有人推着我们往这条路上走。”

　　“什么？”锦凤不敢相信。能这样摆布颜冰雪的命运，甚至是一国储君端昭的命运，只能是……“皇上？”

　　“锦凤，你还不明白吗？”颜冰雪淡淡地笑了，“因为我姓颜，是嘉德皇后后裔，颜家唯一的嫡传血脉。我的身后是颜家数百年盘根于王朝的错综复杂，是王朝最富饶最庞大的天然粮仓皇，也是嘉德皇后不朽的精神对王朝的冲击，这样的一个家族，是帝王所不能容忍的。”

　　锦凤愣住了，半晌，才喃喃地道：“颜家，又是颜家……”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不能否认我姓颜，不能否认我的身后站着颜家。颜家如今的衰败，是几代帝王努力的结果，而现在，终于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没有继承人的颜家，如同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就算有再多的美味，也吃不到肚里。嘉德皇后的荣光照耀的只是颜家嫡传的子弟，并不是颜氏。为了这个目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呢。”

　　颜冰雪禁不住内心的凄凉，其实，颜家的兴衰，他根本是不在意的，只是他借了颜冰雪的身体，便不得不承受这个家族与整个天顺王朝数百年来的恩恩怨怨。若太子薨毙，自己所有的努力便付注流水，若真是如此，自己这一生怕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并不怕死，三十年的日日夜夜，他早已经感觉不到活着的喜悦，曾经的希望和憧憬也早已经化为了绝望，他之所以一直坚持下去，原以为是带给了父母最大的欣慰，却不料活着自己其实耗尽了全家的金钱和福德，陷父兄于危难，如果他此行失败了，无法挽救父兄不幸的命运，又怎么忍心为这个悲伤的家庭再添重负？

　　“若太子闯不过这一关，颜冰雪自然是一件最华丽的殉葬品。”他垂下眼眸，语气中有着森然的决绝，“可是，若太子闯过这一关，颜冰雪便再也不是以前的颜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