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五 阡陌红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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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青楼女子的结局总是很悲凉的。多数人就在这缓如抽丝的日子里慢慢熬着，熬到年老色衰，熬到尸骨无存。就算是曾经名动一时的花魁，凋败之时又有几人记得掬一把相思泪？不过是沦为茶余饭后的小小谈资罢了。侥幸出了勾栏院的，却又可能因遇人不淑，重新过上风雨飘摇的生活，零落倚草木，或就此香消玉殒；就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了，又不免生出别的事端来，终不得安宁。
“反正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浅碧高谈阔论一番，对唯一听众挥了挥手中的三言二拍，装模作样地叹着气，“唉，可怜美貌聪慧如十娘也参不透，最后只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啊。哼，要我说，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可你看的那些书都是那些男人们写的啊。”红姐似笑非笑地逗着浅碧，“碧碧，这坏东西写出来的东西，你还喜欢看？”
“红姐，你就喜欢欺负人！”浅碧一时词穷，赌着气跑开了，留红姐一人在屋内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笑着她将脸深深埋入了臂弯里；再抬头时，眼眸清明而漠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唇角残留的一抿笑痕是寂寞而散淡的。
红姐是这碧水结绮里的老鸨，只是老鸨不是老板。她爱穿一身浓重得快溅染出来的红衣，危髻高挽，浓妆艳抹，满脸堆笑，让人多看上几眼就觉得眼睛受不了。其实红姐并不老，也就比碧水中的一些姐妹大个两三岁光景，风韵依旧，可她习惯地将自己用艳俗包裹得严严实实，避开别人探究的目光。没人知道，她从哪儿来，她又为何而来，只是有时听到她的只言片语，就好像是从无限的沧桑中捞出来的，轻轻一抖，一地的流光。
秋凉风起，团扇见捐，残梗遍地，落花无言。那些过往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字里，无需多语。
“自从明月小姐回到碧水，我们这儿的客人就多了好几成，所以我想请明月小姐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可好？”天一阁上，红姐劝说着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的明月小姐。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留在这里还可以多陪陪我家摆摆，可以啊。”明月小姐拉过摆摆旁若无人地亲昵道，“摆摆，你高兴吗？”浅碧站在红姐身后，看到了摆摆羞涩却又有几分茫然的神情。红姐从袖内摸出一把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阵，之后就笑逐颜开地告辞了。天一阁下，纯净站在院中，面无表情。浅碧不禁开口道：“红姐，这样好吗？你看纯净姐姐最近像失了魂一般，连琴都没听她练了，明月小姐和摆摆她们……”
“碧碧，你懂什么？”红姐横了她一眼，“大家既然喜欢明月小姐，那纯净爱练不练，没人管她。”她正从纯净身边走过，却没因此放低声音，“她呀，输就输在过于认真了。碧水是什么地方啊？这都想不明白，怎么混得下去！”浅碧看到纯净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如秋风中的残叶。第二日，清澈的琴声又开始在清晨的碧水中流淌。
“红姐，你真有办法！”浅碧听着琴声端来了洗漱用品，红姐慵懒倚在床上，一副没睡饱的疲态，脸上未施粉黛，只着乳白的中衣，倒似比平时清减了不少：“我倒是希望她别这么快就振作，难得这几日我睡得舒坦些啊……碧碧，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小竹啊？”她不露声色地换了话题。
“是啊，大家都不是很喜欢竹小姐呢，老是不拿正眼瞧你，谁要喜欢她了！”浅碧忙着为红姐找出外衣，漫不经心地回答。
“摆摆的丫头夜盏去绯燕那儿了，所以我把水羽拨到天一阁了。”
“水羽不就是竹小姐的丫头吗？”浅碧随口问道。
“现在起，你是小竹的丫头了。”红姐边接过绞干的帕子擦脸，边宣布。
“红姐！”浅碧手一抖，只听咣当一声，铜盆落地，正要倾倒外面的洗脸水悉数倒在了她的衣衫之上，“为什么？红姐，我从来时起就一直跟在你身边，喜欢跟着你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赶我走啊？”她扑倒在红姐身上不肯再起来。
“碧碧，我决定好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吧。”红姐叱道，可见浅碧哭得泪人一般，又不由放柔了声音，“碧碧，我是为了你好啊……”
浅碧很久以后才体味出红姐所说的“好”字——生活不是书中所写的故事，没有那么曲折那么离奇，但更多人承受不了的东西。在碧水结绮，爱与恨同样是一种奢侈。
（五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五 阡陌红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