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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初次见面遇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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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遥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看见了闫青。
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
虚度的光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不真实的虚焦,景深中阳光的缩影将他恰恰笼罩住。好像是因为光的巧妙,忍不住看了他。
闫青坐在教室最后面,临近后门的位置,准确来说,他的身子有一半都在门外。一看就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沈夜遥在心里已经对他有了定位:长得不错,就是邋遢了一点,嘴唇外一圈是青胡渣,看上去有点沧桑感,新来的听课老师?
讲台上,数学老师拿起粉笔擦用力地拍了拍黑板,提高他沙哑的嗓音:“同学们,把头都抬起来!接下来,将是你们见证奇迹的时刻!”
“噗……”沈夜遥刚吞进嘴里的那口水差点喷到前座的后脑勺上,引起了周围同学的
不满,数学老师是刘谦的粉丝,全班同学都知道,那句在某年春节晚会上令人为之振奋的口头禅,数学课上,大家已经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也只有几乎在课堂上总补觉的沈夜遥,难得醒来一回,听到了,便捂住嘴巴,趴在课桌上,发出了像漏气的气球一般的奇怪笑声,颇具喜感。在静悄悄的教室,那笑声太突兀。
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已经皱了好几次眉头,教学热情耗去了大半,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在脑子里整理解题思路。
素有“任课老师们贴心大棉袍”之称的学习委员易江城,从老师的背影中解读出了所有问题的源头,他伸手拍了拍前座沈夜遥的后背,低声提醒道:“喂,别笑了。”
有人的时候,他的称呼总是那么生疏,一个“喂”,切断了所有的关联。
被标注了好学生与坏学生的差别,渐渐疏离的关系,谈不上人心的悱恻。
女生自然不太记得清楚两个人之间曾经不经意的“约定”——刚进校的时候因为女生在校的品行展开讨论,男生告诫她别再做出出挑的傻事,责怪又惋惜的口吻听进耳朵里成了埋伏的炸弹。于是,一气之下说了意气用事的话,别拿那些条条框框来约束我,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尊重,那从今天起,在公众场合,我们假装陌生人也没有关系。没想到是,易江城会当真。
此刻,沈夜遥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只是转眸又漾起了笑颜,仿佛那一秒只是错觉。
如果一开始在别人眼中就要用“无药可救”“没心没肺”来代替,那么,所有的否定与辩解都是枉然。
忍不住想到了过去。
初中的时候,总是由司机接送的女生,之后因为司机一次突然的请假,放学了不得不自己打车回家,令人恼怒的是,晚高峰从眼前穿过的车辆前面总是亮着“客满”的牌子,无奈之下,只能去挤公交。
上车之后,看到投币箱上写着“二元”的字样,而身上的人民币面值最小的也是二十,后悔没有自备零钱,几乎想都没想就把二十块摸了出来,快要扔下去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按住,“我来吧。”
像熟人一样,女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听见四个硬币“桄榔”入箱的声音。
紧跟着男生的步伐走到车尾的空位上,很诚恳地说下车了把钱打散就还之后,两个人几乎一路无话,下车后走进同样的小区,才不由地怔住了,情绪由讶异至惊喜,“啊!原来我们住得那么近啊……”
从此之后,就加入了坐公车的队伍,两个人逐渐熟络,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死党,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闫青调整了坐姿,后背有几分不适地靠在木门的门板上,他顺着易江城不高不低的声音,瞟了一眼沈夜遥,他来学校旁听将近一个星期,尽管班里的人他都不太熟,但对这个女生他是有印象的。
沈夜遥多半的时间趴在课桌上睡觉,很多时候,她会等到一个上午或者整个下午的课结束了,打了放学铃,她才在易江城的提醒下,懒洋洋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过,一般一下子还无法彻底清醒,她打了一个哈欠,就又睡死了过去。这个人,让他想起了荷西,他曾经的同桌,他不由地猜想,这两个人会不会是近亲,家族上上下下都嗜睡。想到这些,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让人察觉不到的笑容。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一开始差点把她认成了男生。一头乌黑亮泽的短发,不是齐耳的丸子头,而是那种聒噪的男生头。幸好还有声线与身材都在极力证明她的性别,
然而,这还不全面。
几天前,他们是见过的。只不过当时的地点不是在教室,而是学校侧门的某条小巷里,闫青去那附近的一家旧书店淘书,沈夜遥的目的却不简单,她和几个女生聚在巷口,听到有人报告说“她来了她来了”之后,她扔掉了塞在嘴里的棒棒糖,带头走了过去。
“听说你的手艺很不错啊。”沈夜遥用食指勾起女生的下巴,“巧克力做得那么好,怎么不做点给姐姐尝尝呀,你也太偏心了吧,只想着江城哥哥。”
客气完了,沈夜遥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只要一想到女生把做好的巧克力递到易江城的面前,还娇滴滴的叫他江城哥哥,沈夜遥就想吐,她捏住女生的下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个耳光已经一前一后落了下来,女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要告诉江城哥哥……”
声音又把沈夜遥恶心到了,内心仅有的一点仁慈都殆尽,她顿时兽性大发,发泄完之后,她恶狠狠地说:“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去缠易江城的话,我就把全城的巧克力都给你融了!”
女生捂着脸,连头也不敢回,不要命地往前跑。
没多久,沈夜遥还给在场的每位“演员”发了工资。
回过神来。
不远处,沈夜遥终于止住了笑声,闫青把视线转回到课本上,耳边是男生与女生努力压低声线的对话。
“到底笑什么呢?”易江城皱眉,他最不喜欢沈夜遥懒散无纪律的态度。
沈夜遥没有说实话,“安啦,就是想到了一些搞笑的事情。”明知道他对玩笑不感兴趣,她还是故意涎着脸问,“嗨,要不要分享一下?”
显然,平时抄作业都靠易江城,沈夜遥很买他的面子,易江城一皱眉,她就轻咳了两声,用左手支起尖尖的下巴,整个人松垮垮地倚在课桌上,回头时的笑容,带着几分傻里傻气的憨劲,朝着易江城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唯有心里最清楚是因为什么,显得最听他的话。
女生收拢的眼眸中,藏着局促的失落。
“好好听课。”易江城扫了她一眼,目光重新凝聚到黑板上。
温柔的视角触到雪白的墙壁,在女生不可见的光度下,余光轻轻一瞥。看似认真,可心却没有完全融入到老师的讲课思维中。
沈夜遥扫兴地努了努嘴巴,说实话,很想说,和好学生做朋友最没劲了吧。结果,还是忍住了。她环视了教室一圈,沮丧地发现,每个人的学习状态都不亚于一块等待甘霖的旱地,他们专注地看着数学老师写下的解题步骤,好像黑板上那道题做对了,考试就能得满分似的。
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看着自己。沈夜遥微微挑了一下眉,她煞有准备地猛然转了一下头,一双火眼金睛扫过视线内的每一双眼睛,可惜的是,她没能将那个偷窥者抓个现行。是闫青的那个方向。所以,她在收回目光之前,又多看了一眼班里的新面孔。
看他在认真地低头做笔记,她心想,莫非真是教数学的?教那么费脑细胞的科目,这张脸好像还嫩了一点吧?
她的注视惹来了闫青的侧目,他的眼眸一抬,对上了她的眼睛。
沈夜遥可没想到,看上去邋遢,满嘴青胡渣的家伙,竟然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她莫名地心惊,定神对视了几秒钟,匆忙转过身去。
闫青也跟着收回了视线,他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挺有意思的。
更有趣的是,耳朵里听到的悉悉索索的谈话声,从上课到现在,没有半分的喘息,对
话的大致内容被闫青总结为体内荷尔蒙过剩的雄性生物,对别人眼中攻而不破的异性很感兴趣。
话题的女主角是沈夜遥。
在闫青来看,这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生物,他向来不感冒,或者说,还有那么些鄙夷,他记得他的老班长宋遥语重心长地教导过他,人得有是非观念,对于那种欠抽的家伙,我们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但绝对要疾恶如仇。于是,闫青故意移动了屁股下面的椅子,使得那生锈的座椅底座与地面经过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数学老师的解题思路又一次被打断,他皱紧眉头,往声源处狠扫了一眼,犀利的目光注视着闫青那边,忽然,他提高了嗓门,却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被喊道的人是刚刚的话题讨论者之一,他像吃了黄连似的,摆手推辞。
结果老师不愿作罢,硬是将他请到了台上。
她重新摆正了坐姿,难得今天精神充沛,睡意全无,她还是打算听课的。只是没过一分钟,左手就又唯恐不托住下巴,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她也试图把注意力放在黑板上,可是,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脑袋又失控了。
她要只是单纯的走神,充其量影响的是她个人。但,糟糕的是,她那富有创造力的大脑竟然能幻想出数学老师穿着与身份不符的燕尾服,站在舞台上表演魔术失败,出糗的模样。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演变成了小丑的舞台。
“接下来,请大家见证这位同学创造奇迹的时刻!”
于是,沈夜遥的嘴巴里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笑声。
数学老师压制住火气,不想当众失了仪态。
然而,女生笑得花枝乱颤,这回易江城推了她好几下,都没有成功阻止。她的笑点实在低得可怕,笑得眼泪都在眼中打转了,还是没能克制住情绪。
数学老师把讲台上的同学搁在一边,结束了题目的最后一个步骤,转过身,怒视捂着嘴巴,笑得全身发抖的沈夜遥,易江城踢了踢她的椅子,她努力忍住笑,缓缓抬起头,双眼锁定了老师的裤子,接着,她非但没有止住笑,还夸张地捧腹大笑,这次,彻底地扰乱了课堂秩序。
谁也救不了她了。
谢顶的数学老师算是学校的资深老教师,他的眼睛里容不了沙子,“沈夜遥!你给我出去笑够了,再回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角,换做是别人,脸早就憋红了,可是,沈夜遥却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稍有缓和,她笑眯眯地看着数学老师。易江城自然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只是注视着她的背影都够心惊胆颤了,他可不敢担保沈夜遥会不会说出刺激人的话。
谁知最后沈夜遥什么也没说,她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更近出口的后门。闫青看她迎面走过来,然后,对座椅几乎靠着门的闫青客气地说:“麻烦让一下。”
闫青站起来,往一旁让了让,沈夜遥从他身边经过,带笑的双眸朝他眨了眨眼睛。
闫青愣了一下,她彰显的个性,仿佛谁都不足以让她惧怕,令他想起了爱喜,他职业旅程中的第一位客人,几个月前他在路上晃荡的时候,在归家的必经小道,还看到她。这不是他被退学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他不知道这世上拿来那么多巧合,好像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不经意遇见这个人似的。
那天,爱喜涂了艳红色口红的双唇叼着一支烟,整个人倚在长了青苔的墙壁上,漠然地注视着她的姐妹们教训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女生,见女生的头发被揪成一把,向爱喜连声求饶,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倒是看到闫青走过来,爱喜马上露出了充满魅惑的笑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蹭了上去。
闫青轻轻推开她,淡淡地说,爱喜,我不干了。
爱喜就当是没听到,霸道地抱住他的脑袋,她连口水都带着浓浓的烟草味。激情而热烈的吻别过后,他问爱喜收钱,爱喜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照顾你生意那么久,怎么也不搞友情特派,免费一回?
闫青回敬一个笑脸,耸耸肩膀,抿嘴笑笑,没说话。最后,爱喜塞给他一张五十块,他翻口袋要找她钱,她阔气地说,剩下的,就算是小费。
她既然给了,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收下。道了别,闫青走出去几步,爱喜忽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闫青,我跟人合伙开了一个酒吧,你要不要来?”
闫青没回头。
细致的光线交织成温和的画面。
沈夜遥站在教室外面,靠后面的位置,依然是一副懒洋洋地姿态,她从裤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剥去糖纸,塞进嘴里,含着糖果的嘴巴不闲着,她扭头看了看闫青,忽然说:“嗨,你是新来的?”
闫青的注意力被她的声音牵了过来,抬眼,对上她含笑的目光,还没回答,沈夜遥便又问:“你教数学?这么费脑的东西,思考多了,得折寿的。”
他听了,便把快从嘴巴里蹦出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随她怎么说,都只是微笑,不做解释。
倒是沈夜遥自来熟,逆光打量着闫青,说:“喂……装酷啊?老师的架子倒是挺会摆的嘛,是不是非得学生们叫你们老师,你们才觉得受尊重?嗨,自我介绍下,怎么样?我叫沈夜遥,沈阳的沈,夜色朦胧的夜,遥远的遥,你呢?”
闫青的视线聚在黑板上,听到沈夜遥的话,忍不住想笑,他哪里是什么老师,真有那么老成?
教室里老师刚放话说今天就讲到这儿,马上要下课了,他停下手中的笔记,扭头,故意配合沈夜遥给他的形象定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位同学……”才开场的对白被熙攘的喧哗声冲淡,下课了,坐在后门附近的人都朝着闫青的位置涌了过来。
闫青站起来,往门外退了几步,身后才有了一个小缺口,人潮便顺势涌了出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发现留在教室里的人几乎所剩无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电子表,心想也难怪大家走得心急火燎,一个小时后,晚自习就要开始了。
只是身为编外人员的他,不被强制参加晚自习,他需要好好利用晚上的时间,做一件事情。于是,他径直回到自己的临时座位,收拾了书本,也没落下笔记,一股脑儿全塞进了书包里,走出了教室。
“沈夜遥,这次,有点过了。”在余光所能达的视线中,易江城站在沈夜遥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语气生硬、态度严肃地如是评价道。
闫青听到了易江城说教的内容,忍俊不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打电话给他的老班长宋遥,告诉她,这个城市里还有人与她一样,是天生的救世主。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这一通电话,被学校“好意”劝退之后,他一直没有和过去的任何朋友联系。
现实,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可是,知道在流言蜚语中存在自己应该是个混账角色,骗取纯情女生的感情与钞票,算什么?
“这样的人未免太差劲了吧……”无论是谁听了之后,都可能下这样的结论。
男生无奈地笑了,双手插在裤兜里,步子不觉有些沉重。
但,当时的路……不也是自己选的吗?
教室门口,周围没有人。
沈夜遥用无辜天真的眼神的看着易江城,喉咙里发出既认真又无辜的声音,她还学了偶像剧中的港台腔:“易江城……你眼睛里有眼屎耶。”
男生听了,脸色发窘,尴尬地不知道接着该做什么好。
真要去抠眼屎啊?好像当面做那种动作太不雅观了,于是,刚侧了侧身,女生就抓住了时间的缝隙溜走了。
沈夜遥像一阵风似的,从闫青的身边跑了过去。
女生轻快的步伐,及膝的校服短裙展露了她曲线漂亮的小腿,回头朝着易江城挥挥手,提高声音,调笑道:“亲爱的,我约了人,有话我们明天好好说,拜啦!”
易江城气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
同一视线中,委婉的目光,随着女生远去的背影,成为定格。
闫青定定地看着空落的走廊尽头,终于从沈夜遥身上找到了答案。她的身上似乎杂糅了他脑海中好几位故人的不同特征,可拨开所有的迷雾,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的,只有一个人,余果。
某种熟悉感就会像潮水一般在脑海涌动,他一度要窒息了,才看清,她们有近似的身高,相仿的体型……甚至连得意时,脸上的笑容都那么像。人,总被外表所迷惑,所误导,他开始憎恶起自己好得出奇的记忆力,以及对号入座的坏习惯。
“小朋友,我就知道你想我。”闫青仿佛能够看到余果站在暗处笑他,只要他不执着的要将她揪出来,连眼神都不要乱飘,余果就不会躲起来,与他玩失踪游戏。
可是,他讨厌这种感觉,厌恶了她不吱声就玩消失,厌恶了她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然后,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肩膀,看到他被吓得心惊肉跳的样子,捂着肚子,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咯吱咯吱的笑声。
他想她在他身边,无时无刻,只要他想见到她,只要他想拥抱她,一抬眼,一伸手,就能拥有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
男生黯淡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愤懑,他握紧拳头,往硬邦邦的墙壁狠狠出击,他怪自己,怪自己没出息。他记得在一个夕阳西沉的傍晚,满嘴酒气的余果夺走了一个男生的初吻,他在唇齿柔软地缠绵之后,对她说,余果,从今天开始,就让我守护你吧!
余果笑着推开他,眼光迷离,她说:“闫青,你会赚钱吗?能赚钱养我吗?你连学费都需要你爸妈担待,生活都无法自理,你想要我这个累赘吗?”
“别傻了,连生我的家伙,都想抛弃我……”
“我可以赚钱!”男生下了决心之后,便开始按照余果指名的方式赚钱——她是想让他难堪,让他知难而退,谁知他竟是如此的不怕死,即便是她扔下的地雷,他都要接住。
那时候,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知道,如果想尝试恋爱的感觉就可以去找闫青,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和校门口的快餐店饭盒一个价,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闫青渐渐摸出了生意经,说物价飞涨,他便成了廉价劳动力,学校的女生本来就胆小,大多都只停留在牵手阶段。所以,他赚的都是盒饭价。遇到熟客,还可以打九九折,适当延长时间。不过,大部分人不好意思讨价还价,因为他的客人大多数是从未接触过男生,但却内心寂寞的女生,她们或是长相不过关,或是体重超标,总是让人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是恋爱途中受了挫,找闫青来弥补内心的空缺,或拿来刺激她们的负心汉,闫青不管她们是出于某种目的,反正这个收费是另当别论的,以分钟计算,一分钟一块钱,只有遇到这样的生意,闫青才觉得稍微找到了一点做生意人的价值。
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闫青发挥着廉价劳动力的价值。闫青跟宋遥说过自己是思想觉悟高,行为纯洁,解决了这一部分人空虚的青春幻想。
接生意的时候,闫青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一视同仁,好像他的眼睛分辨不出美女与丑小鸭,他做到“绝对不能看不起客户,做到不刺激,不嘲笑”三不政策,每次接完一单生意,他还会带着职业微笑对客户说,你真美。
你真美。哪怕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猪扒妹,胖得发虚的身体,油光光的脸上长满了痘痘,一双与虾皮媲美的眯眯眼,安吉丽娜式的性感厚嘴唇安在她的脸上,也极其不相称,甚至是别扭。
现在想起这些,闫青觉得恶心至极,手指弯曲的关节透出丝丝血色,他却连眉头都没有蹙动,调整了肩膀上的书包肩带,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
厌恶,装在心里深藏不露。而他的红颜知己宋遥却用佩服的口气膜拜过他,她说,闫青,你也太伟大了。
伟大的人,注定孤独。
闫青早就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接了下半句,只是,从未开口,他总是淡然地笑笑,好像与世无争,好像毫不在乎,好像他评价的是别人。
闫青走出校门,天空化成了铅灰色的布景,落日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着痕迹。按照每日的惯例,他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一家快餐店,解决晚餐。
今天,他进了一家兰州拉面,贴在墙壁上的巨大菜单,他扫了一眼,想都没有想,就点了一碗牛肉拉面。然后,拣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在拉面上桌之前,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地图,是他们所在城市的地图,一周前在报亭买的,可现在却已经半旧不新,上面画了不少奇怪的标记。
去过的,没去过的,标记分明。
若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来本市游玩的驴友,实际上,他是在找人。每个余果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都记录清晰,旁边还写了不少批准,各种蛛丝马迹,各种推理猜测,一应俱全。
他被学校劝退之后,余果给过他不少鼓励,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去过气的游戏厅,去乌烟瘴气的网吧,去人际复杂的台球室,又或者是到处流窜着汗味的室内体育馆,她有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玩,有时也参与其中,与他玩得热火朝天。她的笑容是永久不衰的阳光,总能给他带来希望。
只是,失望与希望是双生花。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余果又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终究是留不住她的心。
能找到她吗?
往心潭投掷了一块石头,涟漪渐开,汇成水波。
心里没有底。每次都是她主动出现,从未给他任何信号。
不是不记得小学六年级某一日,班上最调皮的男生从一个女生的书包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软绵绵的小东西之后,伙伴们开始似懂非懂地讨论男女之别的身体小秘密。
那天,闫青面红耳赤地回家,走进楼道就看到一个比他还高半截的女生穿着一条棉质的小白裙,靠着楼梯扶手站着。
闫青从她的身板走过,绕上楼梯,忍不住扭头看她,不算出众的五官,却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顺着夕阳宠爱的顺光,一阵风吹来,裙摆贴身,闫青在片刻之间微妙地看见了她隆起的胸脯,还有若隐若现的三角裤的轮廓,他的脸一阵涨红,迅速回过头跑上楼,方才抬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他。
结果,脚步停住,身体却没有与头部协调一同扭回来,只听见女生说:“这栋楼里有人姓余吗?”
闫青点点头,带着余果上了三楼。那天余家大门打开之后,闫青还记得自己平日里在楼道打过招呼的余叔叔脸上的表情何等僵硬,那一晚不知道余家刮起了怎样的风暴,但闫青从此之后……每天下午五点钟放学,再在学校踢会儿足球,大汗淋漓地骑车回到家,走到三楼就能看到楼道的台阶上有一个黑影蹲坐在那里,几次“巧遇”之后,闫青知道了她的名字,余果。
恋爱没有教程,对于自己看到对方就会有脸红心跳的症状,无法诊断。
可是,有四个字却在左胸口随着心脏的跳幅震动:我喜欢你。
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给我机会。
“是你的牛肉拉面?”店里的伙计端来热气腾腾的拉面,走到闫青面前,他在走神,肚子却没有放过眼前的食物,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硬是把闫青从满满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伙计也受不了客人双目无神,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态度,不免提高了声音:“喂,是你的牛肉拉面吗?”
态度不太好,还有点冲。
闫青怔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
伙计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走开了。
男生低着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拉面,忽然又想起了余果,想起他们俩一起出来解决午餐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人一碗面条,老北京炸酱面,兰州拉面,手工面条……他们几乎尝遍了各种不同种类的面食。好几次他提出要带她去高档的西餐厅,都被她回绝了,她笑眯眯地告诉他,比起刀刀叉叉,她还是更喜欢面条的劲道。
回忆像是一首慢节奏的童谣,单纯得一塌糊涂,把现实的残酷无情深深地掩埋了。闫青连余果眼中的真情假意都辨别不出,他想他的成功与失败或许都在于余果。弄清楚自己致命的弱点,他突然胃口全无,摆在面前的拉面还没吃几口,他筷子一放,付了钱,便准备走。
心里有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负气:“我一定要找到你!”
至少把话说清楚,可是,他竟然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地图上的地点是一目了然的,但余果的下落却是一个问号,到底该到哪里找她,闫青也茫然。
走在大街上,路灯是迷离夜色中的指南针,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它,找到目的地。闫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站在马路一侧,心难受得几乎麻木了。
将来没人要我,你可一定要娶我。余果那么对他说。
他低下头,没有作答。
余果便说,怎么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倏地抬起头,余果才发现他的脸憋得通红,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终于笑完了,她捧着他的脸说,闫青啊闫青,你怎么那么可爱!
是哦,怎么那么可爱,是可怜没人爱吧?与余果相处时候的任意一个片段,都可能随时被唤醒,破碎的片段总是扰乱他的心智。闫青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苦得如含黄连。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和别人交往,甲乙丙丁换了好几轮,每次看见她和男人在一起,都不是上一回曾出现过的熟面孔,他就知道她是多复杂的女人。可是,他却无法停止爱她,是不是很好笑?
接下来,如果不是有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他还没发现绿灯亮了,斑马线上路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不知换了多少波,而只有他,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深陷回
忆。
“别碰我!你听见没有!把你肮脏的手拿开!”
是这个大吼大叫的人撞了他,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闫青回过头,看到了沈夜遥,俨然她与人起了争执,气氛不太妙。与她纠缠不清的人一头扎眼的银发,臂膀上有夸张的刺青,闫青辨不出那刺青究竟是什么动物。
沈夜遥的眼中充满了怒气,对方却一脸无辜,抓紧了沈夜遥的手腕不放,拼命地解释:“遥遥,那都是误会,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是她不要脸,二话不说爬上车子,想我载她一程!”
难道刚才在教室外面的走道上,沈夜遥跟易江城说的约了人,约的就是这样的家伙?闫青扭过脸,目视前方,他不想管人家的闲事,准备过马路,发现绿灯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变成了红灯,打着灯的车流从他的眼前经过,他忍不住去想,余果是否也曾遇到过不良男生,两个人可以在大马路上旁若无人的起口角。
想想觉得好笑,余果和别人吵架,和他什么关系?可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在心里很残忍地承认了这一点,因为,他羡慕,他嫉妒,哪怕只能和她吵架斗嘴,他也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你放屁!我的眼睛还没有被硫酸泼瞎!”
闫青的思绪又被打断了,他真不喜欢这两个家伙,对沈夜遥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沈夜遥!你什么意思!”银发男生也提高了声调,硬是要将沈夜遥的气势压下去。
可沈夜遥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到对方火冒三丈的样子,她反倒是心平气和了,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分手。”
银发男生似乎被这句话噎着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句话着实超出了闫青的预计,所以,他才忍不住第二次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沈夜遥。
“你是想像踹皮球一样踹了我?”银发男生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似乎比闫青想象的要有人情味,还懂得自怜和挽回。闫青想,女孩子总是这样,一时头脑发热,说了一些胡话,男女恋爱,不管是青涩年少,还是到成熟迟暮,吃亏的总是女方,沈夜遥是在耍什么脾气呢?
“不然你想怎么样?”沈夜遥端着肩膀,心意已决,一脸毅然。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扬了扬,“噢,我们的帐还没清。”
紧接着,沈夜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都没有数,就掏光了钱包里的钱,小小的一叠,钱不会少。
她想干什么?闫青越来越看不懂了。
沈夜遥把钱递到银发男生面前,声音懒懒的,“这样可以了吧?分手费。”
用钱来衡量感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恶,闫青想要是自己的话,必然会恼羞成怒,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曾在玩感情与金钱之间的换算游戏。
可是,那银发男生和他是同一类人吗?
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谄媚地用双手接过钱,当街数了起来。沈夜遥的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对银发男生的举动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与不屑。然后,她转过身,要离开,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闫青的眼睛,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里有着心照不宣的尴尬。
一个窥视到了别人离奇的感情生活,一个刚结束一场感情游戏,离场的时候,发现竟然有观众。一个是旁观者,一个是当局者。
还是沈夜遥最先反应了过来,“咦,老师?这么巧啊!”
没想到沈夜遥还真把他当老师,闫青听着就觉得好笑,但这种情况下,他笑不出来,他也说:“嗯,真巧。”
闫青原本还想看看那位数钱的银发男生看到此情此景,会有怎样的表情,视线抬了抬,余光扫过去,他已经走了,料不到这家伙竟然就这样被钱打发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啪”的一下,消失了,跟从未发生似的。
沈夜遥大概看出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笑着说:“怎么啦?刚刚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很精彩?”
看见了,确实很精彩。这原本是闫青想说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成了其它:“看见什么?”
沈夜遥笑了笑,掂量这其中真假的分量,她想起刚才和那家伙一路闹过来的时候,这边确实有些来往的路人,后来,她想过马路,那家伙拽着她的手腕,他们俩推搡了一阵,她撞到了一个人,当时她顾不得道歉,只是撇了一下头,侧影就是他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老教授没告诉你吗?为人师表首先得诚实,才有资格站上讲台。就算说个假话,也得伪装得好一点吧?”
欸?还真的成了老师?闫青无语,心想,随她怎么想,现在解释也说不清。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他必须得走了。
不远处是这一带有名的脏乱差一条街,狭窄的街道竟然容纳得下各种无证经营的小商贩,传言说国外叫座的最新动作片都会通过这条街隐藏的小据点传播出去,于是,隔三岔五就会有慕名而来的动作片爱好者到这条街上淘片,长相普遍,内心猥琐的青春期男生往往是常客。这样一来,这里自然也就成了城管严打的重点目标了。
路上有男生拿着手机,拼命地挤出充斥着男人味的街道,身后的背包里已经塞满了今天淘到的战利品,他心情大好,对着手机说:“大小姐,你别每天催三回,好不好?我早就放消息出去了,只要人活着,绝对不可能就那么凭空消失,对不对?”
不是猥琐的男生,只是对某类影片有特殊的爱好而已。
嘴角咧开,轻而易举就能扯住自然而然的笑容。
即使面对电话那头的劈头一顿骂,还是能好脾气地安慰:“好啦,好啦,是我乌鸦嘴,反正呢,你得相信我孟冬的为人,我人称江湖百晓生,好不好啦!”
电话里的人不认同,笑他臭美,他顺利冲出围剿,站在街口的时候,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电话说:“喂,拜托,我们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你不能那么损我,动作片怎么啦,这是爱的教育片,性知识的启蒙,算了算了,你这种毫无经验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
“喂喂喂,别暴躁嘛,安啦安啦,回来再说,挂了。”自称是江湖百晓生的孟冬,这边嘴角还带着笑,挂断电话,站在车流来往的马路边,无意往前扫了一眼,瞳孔迅速收缩,他喊了一声:“靠!不会那么巧吧!”
瞪大了眼睛,想再次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揉眼睛,连续几辆公共汽车从他的眼前穿过,挡住了视线,想穿过马路,结果又马上到红灯。闯红灯是不行了,不远处有车子不要命地开了过来,他只能站在十字路口的一端干着急。
三十秒,好漫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
眼前的红灯,倒数几秒,变成黄灯。一辆想抢时间的本田差点撞上了转弯的小电驴,小电驴受了惊吓,闪到一边的花坛,撞歪了头。小电驴的主人眼疾手快,跑下车,挡在本田车前面,死活不让路。一群路人跟着上前围观,路上好不热闹。
闫青见证了这一幕,有惊无险,他松了一口气,目视前方,眼不斜视地说:“同学,该上晚自习了,回学校去吧,别在马路上乱晃了。”他当然没有看见孟冬,就算他看见了,也未必记得孟冬这个人。
他只知道眼前的沈夜遥是心有不甘,她的口气很无奈:“我跟你说过了,我叫沈夜遥。”
“那么,沈夜遥同学,再见,我得走了。”
朝着孟冬视线里的反方向走去,不服气的女生快步追了上去。
“我说了,我叫沈夜遥,沈夜遥,就三个字,我不叫沈夜遥同学。”沈夜遥在名字的问题上叫劲。
莫名其妙的在意,心中的褶皱化成了起伏的山峦。
“好吧,沈夜遥,明天见。”闫青也无奈,回头对上沈夜遥执着的目光,她忽然又笑了,笑得毫无心机,心满意足地说:“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余果也喜欢那么说,只要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向她妥协,她就会笑眯眯地对他说,这就对了。
两个人步调一致地走了一段路,被落在后面的女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说:“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快没耐心了,“我要赶时间。”
沈夜遥说:“我饿了,我还没吃饭。”紧皱着的眉头,可怜巴巴地像一只小猫咪,“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你刚刚不是很阔气吗?”男生忍不住说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进了沈夜遥的圈套,谁知她只是无意而为之,是真的没钱了。
但,沈夜遥还是及时抓住了闫青的把柄,笑嘻嘻地说:“看,露馅了吧!”
“无聊。”他用两个字掩饰自己的愚蠢,反倒显得对方大度了,沈夜遥笑笑说:“无所谓啦,看见就看见!”
对方真的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吗。
无论何种原因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十指相交的时刻,都有过甜蜜的回忆。
而女生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怀念的表情,闫青愠怒,搞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气,“如果你叫住我,想测试这个的话,那我坦白告诉你,我是看见了,这样行了吧?”
沈夜遥没想到他会生气,他转身要走,沈夜遥急了,她连忙说:“不是啦,我说的是真的,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了……”
“关我什么事?”
她拉着他的衣袖说:“拜托啦,你以后好歹也是培育祖国花朵的园丁呀!借我点钱,好不好?”
十九八七……孟冬盯着红绿灯倒数,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号,结果,宋遥那边一直占线。他想真是邪门了。
闫青往后退了一步,见过主动贴钱的女生,没见过死乞白赖要钱的。
“老师,老师,你看,我都叫你老师了!还没人这么叫过你吧?”沈夜遥狡黠地看着他,活像某种向人讨好的小动物。闫青按着口袋,心里是不想借的,但不知道脑袋是怎么指挥的,竟然自己开口问:“借多少?”
沈夜遥的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闫青,伸出一个手指,嘿嘿一笑。
闫青的手也被大脑控制了,想都没想,就把钱包拿了出来,从里面抽出了十块钱,递给她,她却没有接,又是一笑,谄谄地说:“老大,是一百块啦!”
“一百?!”闫青叫了起来,“你吃什么?要一百块?!”
稍息,顿了顿,“不要就算了。”
沈夜遥眼看他要把十块钱塞回钱包,立马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低声嘟囔着:“小气鬼……”
闫青没理她,转身,还好这会儿不用等了,新一轮的绿灯又亮了,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撤了回来。
女生刚收拢的视线里,有难以名状的困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递到她的手里。
硬币圆滑的弯度在手心重叠,冰冷的温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体温。
女生困惑地看着闫青,“回家不是还要坐车吗?”他的脸上浮着浅显的无奈,一副“难道连这个还要解释”的表情。
沈夜遥在他的身后喊:“哎!你在哪个办公室呀?明天我好把钱还给你!”
闫青头也没回,高举手,摆了摆,答道:“我没有办公室。”
沈夜遥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做实习老师做到这个份上,真够可怜的。不过……竟然连回家坐车还需要零钱这种事情都能想到。女生的视线重新回归到合在手心的两个硬币上,想到自己等会儿并不打算回学校,而是准备出去玩,难免生出了一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