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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眸底波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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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酒足饭饱,父皇回了麝华殿,口中还说“自己早些走,省的寞云等不及”。
父皇走了,锦帨整理饭桌,我收拾床铺,知道寞云晚上来这儿睡。果不其然,不过两柱香的功夫,我和寞云就躺在了浣雪宫的床上。
寞云深知我下午所作是为她解围,她自然也不可能当真跪那么久,不过锦帨和春深还是置了个汤婆子来搁在她被窝里。
“你说你今儿是怎么了,若不是我挡着,你可就等着吧。”我枕着双手,“不过你和那毕铮竟是
怎么了?”
“左不过是拌了几句嘴,又不是头一次了。”寞云翻了身,背对着我。
“好歹不是头一次了,但哪次又比这次凶啊?”我打趣她。
“就是不留神摔了他一枚玉佩。”她嘟囔着。
“那是你的不是了?”我问。
寞云没有答话,假装睡着了。
我撑起身子,把她的被角掖好,才又躺下,将双手收回被子里。
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一向好脾气的毕铮这次怎么会不让着寞云,敢情是我们寞云做的过了,想来那玉佩对毕铮也是有什么意义来的。寞云在濯云殿暴殄天物,气得应也不是毕铮,而是明知自个儿不是,又不好腆着脸认错,心中着急无计罢了。
我看了眼更漏,为时还早,便叫来锦帨,悄悄嘱咐她派个寞云的人去毕府透个信儿,说我明早亲去,并唬着毕铮说寞云受了罚。这次父皇和我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去,这般也能混过毕铮他们。
第二日寅时我便起了,锦帨与春深也起了。我便梳了凌云髻,高挑黛眉,披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留下锦帨,与春深坐了我的朱帘华盖马车,向毕府去了。
至毕府前,春深去叫门,看门的来得快,看来也是早早备下了。我便下了车,进了毕府。
毕将军亲自相迎,毕铮在其身后,寒暄过一阵,毕将军带我进了正堂。正堂暖气十足,若不是早早就生了炉子,就是一夜未熄。我见毕铮目下发青,就知他是一夜未眠,想来这炉火也是着了一夜吧。
“毕将军有礼了,寂雪这次来,都是为着寞云的事。”我先说明来意。
“这都是犬子的过失,得罪了八公主,臣家上下都只盼八公主息怒,有什么责罚冲着犬子来便
是。”毕将军道。
“将军您多虑了。”我笑道,“不过是我们这些晚辈闹起来没个限度,彼此间有了矛盾,却并非隔阂,也断不会记仇,又何来责罚之说呢。所以今日,是寂雪来的,意在解除误会,您也知道,寞云自小在宫里,有个玩伴也非易事。”
“既如此,老臣就先退下了,有护国公主在,老臣也就放心了,只是稚子年幼,不谙大体,若有什么差池,还望公主恕罪。”
“将军言重了。”我笑着,目送他带底下人出去,留了毕铮一个。
我示意春深留下,冷了面孔。
毕铮见众人都下去了,忙走近我,“望七公主垂怜臣心急,早些告之寞云,不,八公主现状才是。”
“这下知道急了,之前哪儿去了?”我褪了斗篷,坐下,“把我们寞云气得连理数都不知了,冲撞了龙颜,此刻正受着罚呢。”我白他一眼,装作气极。
我心中窃笑,表面却不露声色。
“还请公主告之是受了什么罚,可严重?”他这次就差跪到我面前了。
“怎么,你还对宫中刑罚有兴趣?女儿家受了什么刑罚岂能胡乱告诉你?本公主恨不能让你把那流水的刑具试一遍才罢!”我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都抖了。
“臣下不敢。”他跪下,“只求公主告之,寞云她此刻如何?”现在,他也没什么顾忌了,直呼寞云的名字了。
“你只把你们昨日的事详详细细告诉我,本公主还能去父皇那里说几句好话,敢有一丝隐瞒试试!”
“公主,其实这都是臣下的不是,昨日不知寞云要来找我,就去了酒楼打算送友,没想朋友提前启程,只托了一个红颜将玉佩给我作为念想,谁知寞云此时到了酒楼,误以为我与那女子有苟且,那女子辩白几句她就更不信了,便抢了玉佩摔了。这分明就是臣下的不是,臣下当时只想着挚友一去可能再见不到了,便未顾及寞云脸面,也没有好好相劝。”
“本公主问你,你当时可说了什么不能入耳的没有?”我瞥了眼春深。
春深摇了摇头。
“臣下不敢的。”毕铮如是说。
两人都这样,我也就信了。“你是不敢,还是不能?”我给毕铮留了一丝余地。
“臣下,不能这样说的。臣下明知寞云出宫不易,而且……”他看了我一眼。
“好了你起来吧,这么冷的天,要是寞云知道你再被我逼问得着了风寒什么的,又消停不了了。”我端起茶,饮了一口,“其实我都是唬你的,寞云无事。”
听了我最后这句,毕铮松了口气,向我磕一个头,“臣下深知是七公主尽力斡旋,才保八公主无事。”他又见我闭目应允状,方立起身。
“听你这么说,再看昨日寞云的样子,我想也是寞云有错在先了,我身为姐姐的,先替她给你陪个不是了。”我起身,福了福身子。
“臣下不敢。”他忙回了礼,“公主快坐。”
我便坐下,“我今日气势汹汹地来,做咄咄逼人的事,你也别见怪,更别以为是寞云说了什么,若真是寞云说了什么,今日来的就不是我了,想来就是父皇的口谕了。”我再饮口茶,“我就这么个性子,再者,与我从小玩到现在、关系又极好的,也就是寞云和楚王了,寞云年轻不更事,又有父皇、大哥和我娇纵着,脾气大些也是有的,不过心不坏,这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颔首。
“若你们真有心,寞云也快到及笄之年了,我便求着父皇,把你二人的事且定下来,至少,先让父皇心里有个数。今岁大事不少,你们的事今岁怕是办不了了,不过也无妨,公主出嫁总得让父皇择个好封号,再寻个好地方建公主府,一来二往的也费些时日。明年父皇要南巡,待南巡回来有的是好日子,你们年轻,也耐得住性子。”
毕铮听了,十分欢喜,“公主说的是。”
“还公主公主的叫呢,怕是明岁这个时候,就得随着寞云唤我‘皇姐’了,寞云爱叫我名字,你可不许。”我笑道。
“臣下明白。”
“还有,日后想与你这般说话也难了,干脆今天一股脑都说完吧。这次是寞云的不是,我代她向你道歉,也请你别太计较,若来日我听说你欺负寞云,可先不要管父皇和大哥那边,我欧阳寂雪,先将你这个毕府翻腾过来。”我起身。
“臣下不敢。”
“那我就告辞了,寞云也该睡醒了,你也快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过是看看你的态度,想着过不了一会儿寞云就该来了。”我披了斗篷,走出毕府。
马车里,我抱着手炉倚在引枕上,有些困倦。
“公主,恕奴婢直言,其实您不必这么早的。”春深说。
“你不明白,满皇宫里我能坐的马车,再差也能让明眼人看出来里面是公主,他们那些爱嚼口舌的人定又搬弄是非。你说整个皇宫现在最喜欢出宫的是谁?还不是你家主子,我们又不能伸出头去说车上坐的是谁。昨儿刚出宫,闹得人仰马翻的,想来毕铮瞒住了不少,但免不了还是有漏口风的,昨儿刚出事,今儿又巴巴儿出去,让人笑话。再早出宫是不大可能了,若是再晚,路上人多了,看这宫里的马车到毕府,又回宫,那些人又得作践寞云了。倒不如现在,悄悄的,看的虚虚实实的也分不清是什么位分的车。”我将手炉抱得更紧一些。
春深没有再说话。
待我回到浣雪宫时,寞云已开始用早膳了。
“太过分了,我去给你报仇,你不谢我就算了,居然不等我回来自己在这儿吃独食!”我净了手,坐在桌边,教训寞云。
“好寂雪,你出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想想我昨天跪了那么久,晚上也没心思吃东西,今儿一早听说你和春深去了毕府,就知道事情一定都解决了,好不容易有了食欲,你倒来说我。”寞云撒着娇。
我示意锦帨带人下去,起身给寞云盛一碗桂圆羹,“你这次可是误会人家毕铮了,我也把你那烦心事都搞清楚了,可不是你不问青红皂白摔了人家挚友送的玉佩吗,你还在这儿做什么生气样子!”
寞云接过,“谁叫他不理我的,我好不容易去了,他偏偏又有事,寂雪你也不是不知,咱们身为公主的,出趟宫有多难。”
“寞云啊,你这般做,知情的说你情深意重,不知情的可不要说你是小肚鸡肠、惯坏了的。再者说,男人有个袍泽好友也是应当,你现在心急,日后过了门不得气死?”我坐在她身边。
“寂雪你说什么呢,什么过门不过门的!”寞云从桌上摸了如意糕就往我口中塞。
我忙挟住她的手,“我本想着若今日父皇有空就去告知父皇,至少让他心里有个数,你们心里也有个底,你既这么说了,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我宫里浇花吧。”
寞云一听,便又求我去告诉父皇。这样打打闹闹的,一顿早膳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