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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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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友铭从山上掉下去的时候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想法:
第一,糟糕,好不容易挖出来的何首乌被我拽断了。
第二,和臻,我不想死。
不想死,他的身体压断一层层从岩壁上延伸出来的树枝,下落的速度被缓冲得慢了些。
但始终没有像武侠小说中那样被树枝挂住而得救。
他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鲜血喷涌而出。
他一点也不想死,他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还没等到和臻回来……
但是他感觉到了鲜血从鼻子和嘴巴里涌出来,他眼前一片混沌,头顶有飞机划破长空的震颤声,越来越近。
真的死了吗?
*
一年后。
元宵节,凌晨两点,夜色寂寞苍凉,街道萧索无人。
梧桐树上装饰用的彩灯也都熄灭,只剩彻夜不眠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天凝地闭,冻得人脚后跟都是疼的,街角一家深夜食堂亮着灯。
有人推门而入,穿一件宽大的暗色棉服,带着帽子,帽沿压的很低。
屋里有两三个吃饭的客人,各自边吃边看手机。
“您好,想吃点什么?”一旁站着的小伙子脸上也并不见疲倦,冲他笑着问道。
“有热饭吗?”那人问。
小伙子弯起眼睛一笑,“都是热的啦,这么冷的天谁还吃冷饭不成?”
“那,随便吧。”
小伙子看他一眼,眼睛转了转,笑道:“好嘞。”
“老板有没有汤?盛一碗。”邻桌穿制服的年轻男人冲那小伙子叫道。
小伙子从门口伸出头,皱眉,“有白开水。”
“白开水不暖身体,哥哥我待会儿还得去站岗呢,我说你们那菜单上不是写着送骨头汤吗?”
小伙子扁扁嘴,“是……有啊,你确定要喝?”
“嘿,你这小孩,难不成是毒-药汤?”
小伙子笑得很勉强:“很……难喝。”他做出一个难以下咽的动作。
“噗……什么情况?我觉得你家饭菜挺好吃的啊,分量足搭配又健康,夜班同事专门推荐我来的。”
小伙子撇嘴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谁做的。我以前可是在五星级酒店当厨师的。”
有人起哄:“哟呵,不错呢,我说这虾处理得干净又完整,炸出来的模样也漂亮。小伙子不错嘛。”
他骄傲地抬抬下巴,得意地轻轻“哼”了一声。
“行了行了,赶紧给我盛碗汤。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做的汤能难喝到哪儿去。”
小伙子顿时有点为难,“真喝?”
“少废话,哥哥我还得去接班呢,快点。”
小伙子瞪他一眼。进屋去了。
“给你的黄油拌饭,呶,你的大骨汤。”他出来,往刚进来那人的桌子上摆了一碗黄油拌饭,外加两小碟腌菜。
米粒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优质米,上边铺了一层边缘烤得微微发焦的肉松,黄油刚刚融化,正在往下淋,散发出独特的香味。
“噗,这汤里放什么了,又苦又涩的。”邻桌制服小哥喝了一口汤,叫道。
小伙子无辜摊手:“我说了难喝你不信的。”
“这什么呀?五星级酒店就这水准?”
小伙子把汤收回去,送了杯热水出来,拉长声调道:“不是我做的,老板做的……”
“老板?就那个整天没表情的年轻人?”里桌客人吃完饭边付钱边问道。
小伙子耸耸肩,点头。
“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每次做的汤都很难喝,不是苦就是涩,还孜孜不倦每天花四五个小时煲一锅。唉嘿,什么人都有。”里桌客人吃完走了,小伙子一边收拾一边嘟囔。
“啧,你们老板可真怪,说的我真想见见。”邻桌那男人一脸的兴趣盎然。
“呶,待会儿就来了。”小伙子仰仰下巴冲门口。
制服小哥回头,玻璃门上落了几片雪花,他惊叹道:“下雪了呀。”
“是吗是吗?”刚进屋的小伙子忙跑出来,趴在门上看,“哇,好大片,真好看。”
“喂,我说你们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小伙子只惦记着看雪,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答道:“嗯?不知道啊,等会儿就来了吧。”
“切,那我不等了,得赶紧去接班,明儿再来看做汤超级难喝的神秘老板。”说完他起身,嘿嘿一笑,带上帽子推门而出。
一阵风卷着雪花飘进来。
“哎呀……冷死了。”小伙子缩缩脖子。
“也给我盛碗汤吧。”身后那男人开口,声音有点哑。
小伙子回头,瞪大眼看着他,像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你,确定?”
那人牵了牵嘴角,点头:“嗯。”
小伙子耸耸肩,嘁了一声,“怪人。”
是牛骨汤,大概是开始火候没把握好,汤比较浑,但看汤汁的浓度,说熬了四个小时也不为过,而且下料也够足,汤味道……好像盐放多了?不对,还有股奇怪的中药味。
又苦又涩,是五味子的味道。
放多了吧,不怕把人补过了?
门口风铃一阵响,有人推门而入。
喝汤的人回头,撞上来人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细长眼睛,还是黑亮清澈。
他站起来,带动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吱”的一声。
来人怀里抱着的小狗冲他汪了一声,竟然直直窜过去。
他一愣,接住。
那人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表情毫无波动。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眼角太阳穴附近有一条浅色的伤疤。
他抱着那只哼唧着往他怀里钻的小狗,勾起唇角冲那人笑。
谁知道那人猛地转身,推开玻璃门,拔腿就跑。
“诶,老板你去哪儿?”
“诶,这位客人你又去哪儿,饭钱还没给呢!”
不可能。
不可能。
“臻臻……”
听到他在背后叫,和臻停下脚步,喘着气却不敢转身。
不可能,一定又是做梦,他拍着脸。
“臻臻,是你吗?”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和臻猛地回头,伸出手阻止他:“你别过来。”
他弯下腰弓起背,探着脖子微喘。
那人的脚步却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朝他走来。
无数冰片碎裂的声音,敲击着和臻的耳膜。
还有那人久违的低沉嗓音:“和臻。”
“你别过来。”他大叫一声,环住自己蹲在了地上,捂住耳朵,低声重复着:“别过来,这一定又是梦。”
他的脸好清楚,比以往梦里的都要清楚,但更让人害怕,害怕一碰就消失了。
和臻的眼前一片模糊。路灯光照得他眼睛里光珠闪烁。
踩碎雪花的声音,那人义无反顾地超和臻走来,蹲下身,不顾和臻的躲闪和挣扎,伸开双臂环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是梦。是真的,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伴随着这个拥抱,和臻身体失衡跪在了地上。他趴在他的肩上,手指绞紧他的衣服,喉咙里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声。
一年,整整一年,他都没有哭。他知道,他会回来的。
可还是在这一刻,失控了。
他瘫在他怀里,在无人的街头,在雪飞的深夜,放声痛哭。
哭够了,他抬起头,睁着红肿的眼睛,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陆友铭的脸。他抚上陆友铭眼角的伤疤,问:“疼吗?”
陆友铭摇头:“不疼。”笑容依旧温暖如初。
和臻忍住眼泪,嘴唇颤抖:“可是我疼。”他抓住陆友铭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疼得快要不能跳动。”
陆友铭眼眶灼热,落下泪来,他撑住和臻的后脑,托住他的侧脸,靠近。
像对待一件圣物般,虔诚地吻在了和臻的额上,“对不起,让你担心。”
和臻抿着唇摇头。
最后他伸开双臂环住陆友铭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不是梦……”他声音里带着笑意,闭上眼,耳畔是陆友铭安心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好想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