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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问情(六) ...

  •   醒宫在皇宫一个偏僻处,外观跟寻常宫殿没有太大区别,灰扑扑一幢,没有任何牌匾,很不起眼,因为附近鲜少有人来往,花匠工人也很少打理,以致于四周树木疯长,一片死寂,醒宫藏在这一片茂密中,也显得颇有些阴森。

      虞亦嫣躲在醒宫附近的草丛里,直等到午夜过后,盯准守卫换班的间隙,才匿着气息,施展轻功,猫般敏捷轻巧的往宫墙内掠去。

      落地后,虞亦嫣迅速一闪,躲到一座花坛后,四下打量一番,不禁有些傻眼。这醒宫是四方形塔式建筑,檐牙翻飞,共三层高,下阔上窄,房间众多,她并不知道宁清欢在哪一间,正头疼着,忽见一黑衣男子从门内走出,她悄然跟上,直跟到黑暗处,一个手刀,直劈黑衣男子后颈,下手快准狠,黑衣男子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下去了。

      虞亦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男子拖到柴房,套上他的衣服,乔装一番,又将他捆牢藏严,这才悄咪咪往正殿走。

      正走着,忽听头顶一声厉喝“干什么呢你!”

      虞亦嫣一个激灵,往二楼看去,见是一个跟她穿同样黑衣的壮汉,忙道:“没,没干什么。”

      “你们一个个想什么老子还不知道?告诉你,现在殿里关着重犯,出了差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偷懒想都别想!还不快滚上来!”

      虞亦嫣只好照办,好在这殿里的黑衣人因为经常对犯人施刑,以防被人记住长相日后报复,遂都蒙着面,这倒是方便了虞亦嫣。

      她上了楼,一路上也无人多瞅她一眼,这让她暗暗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刚才冲她叫喊的壮汉跟前站定,那壮汉撇了她一眼,道:“掉茅坑了?去这么久。”

      见虞亦嫣不说话,又骂道:“怎么了?哑巴了?”

      “我……”

      “得了得了,别说了。”壮汉不耐烦的挥挥手,“今晚轮到你值班拉铃,快去快去!半个时辰拉一次,一刻也不许偷懒,我要是没听见铃声,或者铃声晚了,有你好看的!”

      虞亦嫣忙应下,她初进醒宫就发现房梁上走着丝线,每根丝线延伸进一间暗房。她以前听肖鹞说过,皇宫里有一种折磨人的手段,在牢房里按一个铃铛,看守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响铃铛,日夜不停,让犯人夜不能寐,食不能安,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大多数人都会神经失常,精神崩溃。

      她猜这丝线延伸进暗房的一端就挂着铃铛,而另一端……虞亦嫣顺着丝线走,果然在一间房间里看到了源头。

      数不清的丝线从四面汇聚在这里,拧成了一股二指宽的粗绳,从房梁垂下,粗绳下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油灯和一尊沙漏,一个黑衣人正拄着头打瞌睡。

      虞亦嫣轻咳一声,黑衣人惊醒过来,他猛地挺起身,动作过大差点碰翻了油灯,待看清来人,才抱怨道:“干嘛去了?才他娘的来!”

      虞亦嫣压低声线,道:“对不住”。

      黑衣人摆摆手,打着哈欠往外去,“交给你了。”

      这下房间里就剩虞亦嫣一个人了,她走到桌边,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丝线,又看看沙漏,快到下一次拉铃的时辰了,趁这工夫,她又到外面走廊,观察了一下地形环境,回来时沙漏刚好走完。

      虞亦嫣第一次拉那粗绳竟是没拉动,想想也是,丝线那头连着几十个铁铃,也是不轻的。虞亦嫣沉住气,运内力又拉了一次,这才拉动,一时间整个醒宫的铃声此起彼伏。

      虞亦嫣把沙漏倒过来,距离下一次拉铃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必须在这段时间找到宁清欢。思及此,虞亦嫣也不耽搁,开始挨个暗房找人。好在已是后半夜,守卫减少,剩下的人也都困顿不堪,无精打采,也没人多留意她。

      找了十多处后,虞亦嫣终于在三楼一个很隐蔽的房间找到了宁清欢。

      透过小窗,她看见宁清欢被绑在木架上,浑身狼狈,头垂得很低,一动不动。虞亦嫣见状心中一紧,轻喊了一句:“宁清欢”。

      宁清欢动了动,有了反应,似乎是听到了。

      虞亦嫣查看了一下门锁,心中一喜,随即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细簪。她自幼东游西走,学了不少“歪门邪道”,这开锁便是之一。鼓弄了一阵,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虞亦嫣闪身进去,直奔宁清欢而去,走近之后,惊在了原地。

      她再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他们对宁清欢下手这样狠。

      宁清欢看上去狼狈不堪,低垂着头,乌发散开了,她似乎被鞭挞过,白色的囚衣上渗着一道道血印,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几处严重的地方,甚至连衣料都破开了,翻飞的血肉触目惊心。更让虞亦嫣心惊的是那双手,原本葱白纤嫩的手指此刻青紫一片,发着肿。

      “宁清欢!你怎么样?”虞亦嫣摘下面罩,快步上前,手忙脚乱的去解绳索,想将宁清欢放下来。

      宁清欢抬眼看她一眼,辨认出来人,道:“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虚弱,可即便如此,也透着冷清。

      “当然是来救你出去。”

      宁清欢闻言似乎笑了一下,只是她的气息太虚,虞亦嫣没有听得真切。

      “救我出去,然后呢?”

      虞亦嫣手中动作一顿,抿唇道:“先出去再说。”

      宁清欢摇摇头,眸子滑向虞亦嫣正在奋力解绳索的双手,“住手吧,你救不了我。”

      虞亦嫣沉默了一下,“我不行,筠儿一定可以。”

      “筠儿?”宁清欢顿了半刻,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呵,倒是有趣。可只怕你的筠儿也救不了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虞亦嫣有些烦躁,她把宁清欢放下来,让她靠坐在一边。

      宁清欢神色极淡,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片沉静,仿佛一片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你们如何救得了一个一心向死的人。”

      虞亦嫣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水,她细细打量着那张苍白冷淡的脸,喃喃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沐姐姐?你一心寻死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她的处境?”

      宁清欢神色黯淡下来,“我的存在才是她痛苦的根源。我跟她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希望了,硬撑下去大家都过不好,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就此了断。”她苦笑一下,“况且,只有我死了,她才能永远记住我,这样算来,还是我赢了。”

      虞亦嫣突然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酸涩不已,她默默取出九花归元散化在水中递到宁清欢嘴边,道:“喝了吧,疗伤的,能让你好受一点。”

      宁清欢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乖乖喝下,喝完后,往后靠了靠,偏头轻道:“我有一个遗憾,想最后再给歌儿弹一支琴……”她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苦笑“怕是没有机会了。”

      “你的手会好的,我知道一味药治你这伤有神效。”

      宁清欢偏头看她“为何要帮我们?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说起来我与你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虞亦嫣怔了一下,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了半晌,缓缓道:“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吧”她苦涩地笑笑,定定望向宁清欢,“我想帮你们,我想证明这件事不是绝望无助的,我想看到你们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宁清欢闭了闭眼,藏住满眼悲凉,道:“不可能了……”

      “你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你……”

      “什么人?!”突然,门外的一声大喝打断了虞亦嫣。

      她忙站起来,焦急道:“有人来了,你跟我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宁清欢只是摇头。

      虞亦嫣气得跺脚,耽误了一会儿,门外那黑衣人已经跑了过来,看到虞亦嫣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就要大喊。

      虞亦嫣却比他反应更快,身形一晃,移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眼前一花,就感觉腔腹被狠击一下,接着后颈一疼,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撂倒来人后,虞亦嫣又折身回来,皱眉道:“你走不走?”

      宁清欢不耐烦了,“你很啰嗦。”

      这次虞亦嫣不再多言,直接上前将宁清欢扛在肩上,运起轻功就门外跑。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宁清欢震惊道,她想要推搡虞亦嫣,却因为身体虚弱,使不出一点劲儿,“你疯了吗?你能带我去哪?你这样我们谁也走不了。”

      “你安静一点。”虞亦嫣一脚踏在走廊栏杆上,提气一蹬,便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后稳稳落在地上。

      “来人呐!!劫犯人了!!快来人呐!”一时间,火光四起,人声嘈杂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虞亦嫣咬咬牙,跃过醒宫宫墙,背着宁清欢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你放下我走吧,皇宫守卫森严,我们两个一起,谁都跑不掉的。”宁清欢无力道。

      虞亦嫣顾不上搭理宁清欢,运起十成功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全身紧绷,脚下快若闪电。

      “你要带我去哪?”跑了一会儿,宁清欢忍不住回头望望紧追不舍的侍卫,也跟着紧张起来,心中几乎燃起了一丝希望。

      “出宫,我在宫外有朋友,之后他们会好好安顿你。”虞亦嫣急促的喘息着,回道。

      “出宫?别开玩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突然,虞亦嫣脸色一变,眼神往身后撇去,她感受到一股不一眼的气息,似乎引来一个难缠的人。

      她想了想,闪身躲进一片假山之中,放下宁清欢,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努力压下急促呼吸,贴着石山,从缝里往外看。

      “虞亦嫣”,一个女声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虞亦嫣吓了一跳,浑身一紧,猛地回头,就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离她不远处,悄无声息,像凭空出现一般。

      女人一身黑衣,带着一副银狐面具,看不见容貌,只是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在黑夜里泛着幽幽的光,正默默盯着虞亦嫣。

      虞亦嫣心中诧异,看这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宫中的人。她此刻突然出现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此地而在这里等她,还是一路跟她至此,若是一路跟来,自己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气息,可见此人武功深不可测,随即警惕道:“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向她靠近几步“你后背的伤可好透了?”

      虞亦嫣瞳孔骤缩,难怪她听这女人声音觉得熟悉,这人竟是她入宫第一天行刺皇上的那个头领,自己还受了她一针,到现在只要起急或者运功过狠,后背还会作痛,就像现在,那隐隐刺痛让她颇感吃力。

      “是你,你想干什么?”虞亦嫣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那么紧张做什么”女人懒懒觑她一眼,声音清冷松散,倒是听不出什么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女人指指宁清欢“我帮你带她出宫,替你安顿好她”,又用眼神示意虞亦嫣后方“刚才后面跟过来的是暗影,凭你是打不过他的。”

      “我跟你素不相识,之前你甚至想要杀了我,我凭什么信你?”

      “我想杀的只有玉隆帝,我伤你,是因为你自己扑到我的针下。”

      “……”虞亦嫣咬咬唇“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法儿信你。”

      “你想要脱身,想要这女人活命,除了信我没别的选择。”女人瞟宁清欢一眼,继续气定神闲道:“我与这女人毫无瓜葛,不会伤害与她。”

      “既然你与她毫无瓜葛又为何要费力救她?”

      女人摇摇头“你错了,她是生是死于我毫无干系,我是要助你。”

      “那就更奇怪了,我与你也豪无干系,你为何助我?”

      女人深深看虞亦嫣一眼,缓道:“我与你的渊源,说起来倒是很深。”

      “什么意思?”虞亦嫣一愣。

      “我也不是白白帮你。”女人又走近一些,冲宁清欢扬扬下巴“我保她平安无事,但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虞亦嫣犹豫半刻,问道:“什么事?”

      “这里不是说这个的地方。你放心,这件事不难,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也不会让你做任何龌龊肮脏之事”女人想了想,偏头道:“说不定对你来说,这还是天大的好事。”

      虞亦嫣听得一头雾水,她实在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感兴趣,“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女人定定看着她,道。

      虞亦嫣与女人对视片刻,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女人对此结果似乎胸有成竹,道:“待我处理好后,自会前来找你,到那时再与你细说。”

      虞亦嫣摇头,“若你三天不来我等你三天,若你十年不来我便等你十年吗?你若不来,我又怎知你是否遵守了约定。”

      女人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块拇指大小,通体透白,飞鸟模样的玉佩递给虞亦嫣,道:“这是玉灵犀,本是一对,另一块在我身上,你若想见我,便在这玉灵犀上滴一滴丹红,我这边自有显示。“

      见虞亦嫣收下,女人也不再多做耽搁,抱起一边的宁清欢,道:“你记着,今晚之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你就当从来没有去过醒宫,也没有见过我。“

      “好。“

      女人说完,便足下一点,高高飞起,悄无声息,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只几个呼吸间,便再也看不到影子。

      被她一起带走的还有周围嘈杂的追兵。

      虞亦嫣又在假山中躲了一会儿,待四周恢复了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才脱下黑衣,发现自己的内衫早已汗湿,夜风吹过,泛起丝丝凉意,她抬眼望了望那轮幽幽明月,打了个颤,回扶桑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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