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39、问情（五）

　　虞亦嫣立在窗前，双手搭在窗棂上，神色凝重，眉眼间思绪纷乱。她的目光落在庭院里那颗繁茂明艳的火红楹上，那树长势极好，树冠茂密，花团锦簇，一簇簇怒放的花朵仿佛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放眼望去，竟像是一棵树被整个点燃一般，热烈而不顾一切。
　　树下有一座白玉琴台，一张竹制矮几，两方铺垫，矮几上摆着一套青白色茶具。
　　“闲来无事的时候，小姐最喜欢与宁姑娘在此消遣，宁姑娘抚琴，小姐烹茶。”小诗走到虞亦嫣身边，同她一起望向庭院。小诗是沈沐歌的贴身侍女，从小在沈府时便服侍沈沐歌，“小姐”叫习惯了便也不改口了，“宁姑娘的琴声精妙绝伦，小姐的茶清香四溢。有的时候小姐也会命我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分盏茶给我们，让我们一起听曲儿。”小诗说到这停了下来，去看躺在床榻之上的沈沐歌，眼神一暗，发出一声极轻又极深的叹息，转身去替沈沐歌换下额头上的毛巾。
　　虞亦嫣不忍再去看那火红楹，转身走到沈沐歌床边，不远处姜灵筠沉默坐在桌边，不知再想些什么。
　　沈沐歌自御寻殿晕厥过去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御医说她最近体虚气弱，又受了寒气，加之殿上急火攻心，这才病倒了。
　　床榻上的人儿嘴唇龟裂苍白，两颊却泛着病态的潮红，眉头紧蹙，不安的呓语些什么。虞亦嫣拿过手帕，沾了水替沈沐歌润着嘴唇，突然一只手猛地握上她的手腕“清儿！”
　　“你醒了？”虞亦嫣惊喜道，“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沈沐歌神色茫然的看了虞亦嫣一眼，似想到了什么，双手拉住虞亦嫣，急切道：“清儿呢？她没事儿吗？”
　　虞亦嫣原本的笑意僵在脸上，对上沈沐歌迫切的眼神，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宁姬被带去醒宫了。”姜灵筠走过来，平声道。
　　“什、什么…”沈沐歌愣了一下，拉开薄被便欲下床。
　　“你要干什么？你还病着。”虞亦嫣把沈沐歌按回床上。
　　“我要去见皇上！带我去见皇上！”沈沐歌一把拉住虞亦嫣拦着她的手，神情透着惊恐和急切。
　　虞亦嫣一边安抚着沈沐歌一边哄道：“沐姐姐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宁清欢那边我们会想办法，你别着急，她不会有事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经不起折腾，你不懂，清儿去了醒宫定是凶多吉少，我怎么眼看着她出事还无动于衷，皇上不会如此狠心，你放开我，让我去见皇上，放开我！”拉扯中沈沐歌一失手，正中虞亦嫣鼻腔，虞亦嫣吃痛，接着鼻子一酸，流出一行鼻血来。

　　“你闹够了没有！”
　　见状，姜灵筠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扣住沈沐歌的手腕，怒气冲冲道：“沈沐歌你清醒一点！你以为皇兄会见你吗？跪了一晚上还没长记性？你再出面只会让宁清欢的处境更难堪，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沈沐歌被姜灵筠说得一楞，怔在原地。
　　“筠儿”虞亦嫣一边堵着鼻子，一边拉了姜灵筠一把，示意她少说两句。
　　姜灵筠却没有停的意思，她甩开虞亦嫣的手，纤眉倒竖“席然纵然可恶，但她有一句却没说错，宁清欢落到如今的下场，你以为是谁造成的？你若对她有情当初就不该嫁给皇兄！”
　　她这段话说得极狠极直白，将原本视而不见的秘密戳穿，以至于在场的小诗和虞亦嫣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沈沐歌如遭雷劈，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彷佛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一切生机。
　　虞亦嫣见状也顾不得鼻血了，将姜灵筠拉到一边埋怨道：“沐姐姐现在状态这样不好，你怎可再说这些重话。”
　　姜灵筠铁青着脸，不答腔，只是拿过毛巾替虞亦嫣擦了擦鼻血“疼吗？”
　　这下虞亦嫣再怎么样也生不起气了，她扭捏了一下，摇摇头“不疼。”
　　“嗯。”
　　“好啦，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好不好？宁清欢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你去打探一下吧？”虞亦嫣轻声哄道。
　　姜灵筠面上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了虞亦嫣一眼，转身离去。

　　虞亦嫣目送姜灵筠离开，转身回到内室，见沈沐歌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安抚，沈沐歌却回过头，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小亦，对不起，伤了你。”

　　虞亦嫣摇头“不碍事”说着坐在沈沐歌床边，看着她，说：“沐姐姐，你若不愿笑，可以不用笑。”

　　沈沐歌闻言失神了一瞬，喃喃自语道：“不愿意笑就可以不笑吗？”

　　虞亦嫣重重的点头。

　　“很少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沈沐歌视线飘向窗外，看得很远。“七公主说得没错，清儿如今的处境，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别听筠儿胡说，她这是气头上的话，做不得数。”

　　沈沐歌轻轻摇了摇头“我这一生都在试图满足所有人的期望。为了父亲，我嫁入皇宫，为了不让家族蒙羞，不让皇上失望，我努力扮演好一个嫔妃。”沈沐歌语气很轻很淡，“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看向虞亦嫣，眼神很沉静，却让虞亦嫣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

　　“其实一路走来，清儿看得比我透彻的多，是我自己不死心，瞻前顾后计较太多。如今，她已经做了她的选择，我也要做我的了，只是此生亏欠她的，我再也无法偿还了。”

　　看着沈沐歌的样子，虞亦嫣心中不安更盛“沐姐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她担忧道。

　　沈沐歌只是极淡一笑，苍白的脸色衬得那丝笑更加虚无缥缈“小亦，你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沐姐姐……”

　　“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真的？”

　　“真的。”

　　得到沈沐歌的再三保证，虞亦嫣这才犹犹豫豫的离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沐歌点点头，目送虞亦嫣踏出门槛后，那牵起的一丝笑意终于不堪重负的落下。

　　虞亦嫣离开之后直接去了玉殊宫，却被小宫女告知：不多时前，七公主被瑾后召走了，据说是要随瑾后一起去大昭寺祈福祭天，大约要三日才能回来。瑾后召的匆忙，七公主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被步辇接去了。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还这般仓促，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虞亦嫣嘀咕几句，心中有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垂头丧气的往扶桑居走。

　　还未走近，就见曲苓在门口来回踱步，神情焦急，看到她便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了？这般着急。”

　　“小亦你可回来了”，曲凌拉住虞亦嫣的衣袖“宁姬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冬喜有个同乡在后厨当差，今天去醒宫送餐的时候，见到了宁姬…宁姬…”

　　“见到宁姬什么？”虞亦嫣也急了。

　　“听他说，宁姬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昏迷不醒，好像是被用了、用了…拶刑。”

　　“什么？！”虞亦嫣大惊失色，她怔了片刻，低语道：“此事千万不可让沐姐姐知道……”

　　“你说什么？”曲苓没听清“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七公主帮帮忙吧，她地位崇高，足智多谋，总会有办法的。”

　　“现在可指望不上她。”虞亦嫣咬咬唇，跺脚道：“这个节骨眼上跑去祭什么天，人都快保不住了！”

　　思索片刻，一挥袖子，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曲苓，你去雲沐宫照看下沐姐姐，此事莫要让她知晓。”言罢，把腿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曲苓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拉住急蹿出去的虞亦嫣，急道。

　　“救人。”虞亦嫣回头道。

　　“去不得，皇宫藏龙卧虎，你只身一人如何救的了人？太危险了。不如等七公主回来再从长计议。”

　　“来不及了，等筠儿回来，宁姬早凉了。”

　　“筠儿……”曲苓怔怔道。

　　虞亦嫣趁曲苓愣神的功夫抽回自己的衣袖，扶住她的肩膀，道：“如果明天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大昭寺找筠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看着虞亦嫣越跑越远的背影，曲苓伸了伸手，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