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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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保吃了两个窝窝头和一碗酸白菜豆腐汤以后，就将碗筷放下了。并不是他不饿，相反，他肚子饿得很，可善保如今就是吃不下。
刘全见善保将碗给放下了，同样放下碗筷，立刻站了起来。善保挥挥手，让刘全继续吃，还侃笑道：“其余人家可都是一日二食，我们一日三顿的，不好好吃怎么能行？”一日三顿也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清晨出门前的早食也就是两个窝窝头。这样早上垫一垫肚子，午饭在随便吃一吃，也就过了一天了。
善保对和琳说：“和琳，一会儿吃完了来书房找哥哥。”
和琳点头，然后低头咬了一口窝窝头。或许是荞麦噎喉，又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善保心里叹气，这半年来和琳的生活质量不止下降了一星半点啊……
善保摸了摸和琳的脑袋，便出门了。
和琳见善保走远了，才看向刘全。刘全连忙放下碗筷，和琳学着善保挥挥手，认真地说：“刘全，兄长最近是否越发消瘦了？”
刘全抹抹嘴，说：“回小少爷，奴才有负责大少爷的衣饰，大少爷的衣服……有些大了。”衣服没有缩水，那就只有善保变瘦了。
和琳皱眉，盯着手中剩下一半的荞麦窝窝头，问：“那要是我吃少一点，兄长能胖回来吗？”和琳觉得应该是兄长认为家中食物不足，想要将窝窝头让给他，才吃得那么少的。吃得少了，也就瘦了。和琳还记得半年前父亲死讯未传来时，兄长一顿可是能吃五个白面馒头加一碗小米粥的。
刘全缩缩脑袋，刘全认为，大少爷的确是因为吃得少了才瘦。可吃得少的原因……应该是在担忧他们日后的活计吧？大少爷才清醒不过半年时间，就遭遇这等事。成年男子能够渡过这个难关的都少，更何况大少爷如今才十岁稚龄，还要带着小少爷一起呢。
不过，这话不能对小少爷说。大少爷发话了，小少爷不需要知道这些。
于是，刘全讪讪地笑了。小少爷就算你吃得再少，大少爷也胖不回来的。
等和琳吃完饭，刘全麻利地将桌子给收拾了。收拾过后，便立刻往外面牙行跑。大少爷说如果可以，尽量在三天之内将土地给卖了。
未时初，刘全到达牙行。找到牙行的老板，刘全道：“我家少爷欲与三日内将土地售出，这手续费可提一半，如何？”
牙行老板眼中精光一闪，刘全知机地说：“价也别压得太低了，那十五顷地可都是上等良田。拆开卖也可以，只一点，不要再介绍毕老板之流。”
牙行老板虽然乐于口袋里多点钱，但也不希望这钱来得不明不白，便问：“毕老板如何？毕老板的名声可是不错。”
刘全低声道：“毕老爷做了一些不必要做的事。”事关人家女儿名声，刘全也不好大大咧咧地说毕老爷要做媒。
牙行老板皱了皱眉，做了不必要的事情？想到毕老板不顾人家少爷有孝在身，竟毫不避讳地邀请人家入府……牙行老板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牙行老板点头，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指着其中一行说道：“这位刘老板也是杭州来的富商，他想买入一百亩土地。”
又是杭州来的？
牙行老板同样低声说了一句：“刘老板的女儿可都已经出嫁，而最大的孙女也不过五岁，放心吧。”
刘全挑眉，这牙行老板揣摩心思的能力还真不错呀。
有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合作人，刘全心里也暗暗点头。想了想，又将大少爷吩咐的事情说出，“老板，北城还有房屋么？”
牙行老板在心里偷偷地拨了拨算盘，十五顷地拆开来卖，怎么个也有二万两吧？手续费提了一半，他也能拿个……一二百两！再加上对方要买房，又需要一笔手续费……嗯嗯嗯，单单这一单子，就足够他们牙行上上下下舒舒服服地过几个月了。
喜上心头的牙行老板对刘全笑得越发和蔼了，对大主顾自然要殷勤一点。不过，牙行老板也知道刘全口中的大少爷、小少爷是什么人。驴肉胡同家的大傻子开窍一事早就被传遍了整个四九城，可人家开窍了、父亲也没了，说不定这是人家父亲在天有灵呢？
今上喜佛，民间也多崇佛教，这因果轮回一事，还是有不少百姓相信的。为了下辈子，牙行老板也不会做得太绝了。况且，欺负人家两小孩，也不怕被人家爹娘找上门。
这边，和琳吃完午饭过后，便出了厅堂，往一侧厢房走去。
推开门，和琳就看见他家兄长靠在圈椅上，淡淡地看着手中的书本。和琳一呆，他觉得这样的兄长太过清冷了，仿佛跳脱红尘的大和尚。好看是好看，可不是他印象中的兄长……
冷风卷入书房，善保回过神，招手让和琳进来。和琳一转身将房门关上，然后便走到善保身边的椅子坐下。和琳伸手握住善保的手，触及冰凉，和琳眉头皱得更紧，“哥哥，你应该多加一件夹袄。”
善保没有说话，只是将和琳给圈进怀中，“那和琳做哥哥的夹袄如何？”
常保入土之后，他们就被乌弥氏以“分家”的由头给赶了出来。被偏房林氏带走，虽有了遮瓦之处，可日常饮食、衣物鞋袜、笔墨纸砚哪一样不需要钱？刘全第一次找外祖嘉谟拿的五十两银子便是这么快用完的。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三百两……去保定找赖五用了一点，去保定府衙门状告却得到知府的威吓——若是再勒索庄客、扰闹乡里，轻则棒打、重则拘捕，念在尔等初犯……
就连那个“念在尔等初犯”也是刘全机灵地拿着一百两银子去“疏通关系”得到的。
剩余不足五十两，善保与和琳被逼得无法，宁愿卖了地，也不愿便宜赖五。
善保心想，还好在最初，他便帮着和琳置办的衣物。不然这么冷的天，不说滴水成冰，呵气成雾也是有的，小和琳不得被冻坏了？而他自己，当初善保念着花钱的地方太多，便想着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添置。可如今时令到了，却囊中羞涩。善保又想，左右不过一两月余，忍一忍总是能够过去的。
和琳点头，将善保冰凉的手包住，还搓了搓。若不是善保拒绝，恐怕和琳会将善保的手揣进衣服里。
两人沉默无语，气氛却温馨至极。
半晌，善保说：“和琳，你半年未碰书籍，你还记得多少？”
和琳有些赌气地说：“哥哥，我们如今都这模样了，还读什么书？”
善保一愣，然后语气严肃滴训斥和琳，“和琳，你不想读书，那你想做什么？”
和琳想了想，说：“去做学徒？那样一月还能拿到五钱银子。”
善保脸色难看，“你这想法哪里来的？”善保不相信，和琳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和琳小小声地说道：“是林氏的那个乳母说的，她说她孙子就是在碎玉胡同的大酒楼里做伙计，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然后，那乳母又十分热心肠地给和琳推荐了另一条胡同的打铁铺，说是能够帮他将工钱讲高一些。
善保阴狠地想，好！很好！他如今的底线便是和琳，动他可以，竟然将念头打到和琳头上了？碎玉胡同大酒楼的伙计？呵！
善保冷着脸，问：“和琳！你如今目光竟短浅至此吗？”
和琳惊了一下，自从善保开窍以来，和琳就没有听过善保用这么严厉冷漠的话语和他说。惊讶过后便是慌张，他现在的亲人就只有善保一个，和琳下意识地不希望善保生气动怒烦恼，“我……我……”
善保站起身，挥开和琳伸过来的手，道：“和琳，你太让我失望了。”
“兄长，你说，和琳哪里错了，我改便是。”和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善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冷得善保疼痛不已，也冷得善保心寒。他一力将这些事给扛下来，不就是希望和琳能够往“正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好？可如今和琳是什么意思？善保强力要求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迁怒到和琳。
冷静了好一会儿，善保才转向和琳。此时和琳眼眶都已经红了，善保严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和琳一下子将眼泪给收了回去，期期艾艾地说：“兄长，你不生气了？”
善保告诉自己，和琳尽管接受了三年的继承人教育，可毕竟年幼，理解与接受能力不比他强。于是，善保也不打算再隐瞒。掰开了揉碎了与和琳讲，让和琳明白他没有任性的机会。也还好，现今发现了。若是他一个不小心将和琳养得太过不知世事，才是糟糕了。
这么一想，善保也觉得如今和琳这模样，也有自己的原因，便彻底散了心中的郁气。缓和了语气与和琳解释，从常保死讯传来后，同窗一夕之间态度改变，到被乌弥氏赶出府，尝遍人情冷暖，最后到近期所见的“见人下菜碟”。
善保讲完后，就拎起一遍小火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冲了一杯。袅袅的水雾在善保与和琳之间升腾而起，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也让这冷清的厢房多了一丝暖意。和琳怔怔地看着善保，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觉这世界如此的险恶与冷漠。和琳木木地问：“可是……哥哥，我们日后不是要袭爵吗？那为什么……”他们还如此作践他们？
善保哂笑，“你以为袭爵是那般容易的吗？就我们如今的情况，恐怕连宗人府的门都摸不到。他们可不就是认为即便我们年龄到了，也不能袭爵。不能袭爵的我们不过是两介失怙失恃又无权无势的平民，他们根本就无需担心我们报复他们。”因为没有那个能力！
和琳又问：“那我们有无什么退路？”不然，兄长也不会如此轻松肆意地调笑。
善保收了脸上的笑容：“咸安宫官学。”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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