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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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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千绸是跌跌撞撞走出屋子的,若不是赵宁扶着他,说不定腿软得根本挪不动步子。
不止他一人如此,便是易永这些没见过血的女人此刻也是恍恍惚惚,活像是撞了鬼似的。大堂里浓烈的血腥味直逼而来,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一刀而下,血溅三尺。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啊?
这个时候,极为淡定的赵宁和邱向便十分显眼。此刻两人目光相接,对方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在让她近日低调一些。慕容焯这么一恐吓,怕是众人都要妥协了。她们二人本来就是搅混水而已,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陆千绸终是被吓到了,当天晚上竟是发起烧来。慕容焯本就要给她们送大夫过来,这下子赵宁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
王府的大夫让人放心不下不说,谁想陆千绸竟还说起胡话来,迷迷糊糊间喊着商少濂的名字,时有时无,惹得赵宁在旁心惊肉跳地一直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只是梦呓,声音轻,隔着窗幔把脉的老大夫似乎也听不清楚。
一过三天,药灌了不少,陆千绸这烧却始终不褪。这一日,老大夫照理来把脉,身边却带了个男药童过来。“赵夫人,老妇经验有限,隔空把脉到底有所遗漏,故而带了我这弟子来。”
赵宁看了眼躺在床上那不省人事的少年,心下微叹,点头允了。陆千绸三日就喝了点水,人一下子瘦了一圈不说,高烧未退之下整个人一直在出汗,头发黏黏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明明昏睡着,眼皮却还一直不安稳地打颤。她昨日看了一眼,心下便不住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带他来的。
那药童得了允许,低眉顺目地撩开窗幔走到近处,拢了拢袖子弯腰正要把脉。陆千绸不知是不是似有所觉,忽然抬手狠狠甩了甩。
那人一时不察,下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呀了一声。
“怎么了?”赵宁听到动静,焦急得上前一步问道。
然而,床上的人却又静了下来,紧紧闭上了眼,方才一动,衣襟微开,露出修长脖颈,脖颈上串着的红绳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那药童探出头来,冲她笑了笑:“赵夫人别担心,您夫君想是做了什么噩梦。”他很快又转回头去,隔着一层纱,作着把脉的动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千绸脖子里挂着的那块玉。
北燕少玉,便是宫中上好的羊脂玉都难寻几块。他虽没什么见识,但毕竟是在王府待得久了,眼光总还是有的。眼前这人身上带着的玉甚至比慕容焯常挂在腰间成色都要好上一些。这些商人若是只是普通百姓,少了一两个南戎自然不会追究,可若是身份贵重的呢?
他眼神眯了眯,余光见外头两人都未注意,一伸手将那玉佩扯了下来,飞快放进怀里。
***
陆千绸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纯粹是被吓出来的。那老大夫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那么几句邪风入体,赵宁已然不怎么耐烦应付,一边又想会不会是慕容焯故意的,想拿这种手段来逼她。
这么一想,人便有些坐不住。连着那大夫留下的药方都觉得不像是真的。
赵宁坐在一边,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身影,心中越大担忧。如今死了个人,他便吓成这样,日后若是再遇上什么的话——到底是个金贵公子,北燕此地不似东青太平,看来,陆千绸是断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来北燕这段时日多在适应之中,其后很快见到了商少濂,一面心中安心地等着她牵动大局,一面也怕扰了她布的局,故而一直都处于被动之中。可现在看来,对方到底毫无根基,算无可算之下,也未必事事可成。
她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她让桑罗看着人,便独自又去找慕容焯。
彼时,那对师徒刚向慕容焯汇报了陆千绸的病情,为了邀功,那块白玉自然也被呈了上去。玉上刻的仅是龙凤交尾之图,这种暗示姻缘圆满的图案,不止东青南戎有,北燕也多有流传。慕容焯把玩了会儿,也只是想到对方在南戎怕是非富即贵。
正怀疑不定,外头便有侍卫通报道:“赵夫人求见。”
慕容焯挑了下眉,将玉顺手拢近袖子。“让她进来吧。”真是瞌睡了给人送枕头来,既然人来了,怎么也要试探一番。
没一会儿,赵宁便被带了进来,只是愁容满面,眼中都是焦急。还未等她询问,竟是蓦地跪倒在地,出声哀求:“王爷仁慈,求您救救我家夫君吧!”
慕容焯有些吃不准她是不是故意为之,使苦肉计,便稳稳道:“赵夫人这是何意?本王请的医官可是宫中最好的大夫了,如今既然留了方子,想来不日就能痊愈。”
“小人谢过王爷好意。只是小人夫君这病却着实是被吓出来的。”
慕容焯冷哼了一声不接话,神情却趋于不愉。她不过杀了人罢了,难道还需要向谁交代吗?
赵宁此刻也不去看她脸色,继续哀求道:“王爷,小人的夫君素来胆小,便是留下也无可大用。若是您能送他回去,小人心中感激不尽,日后定然肝脑涂地为您办事。”说着,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头。
这已然把一个心焦夫君却走投无路的人演得淋漓尽致了。慕容焯看她额头都磕出了血,眼底的戒备方才去了几分,语气却仍是冷然:“这么说来,你这是愿意松口了?”
赵宁一听,面上立刻浮现喜色,连声道:“自然自然!王爷问什么小人全都能答。”话音刚落,她又敛了敛容低声道:“王爷若是真能信守诺言,小人,小人愿意替您提供军粮。”
慕容焯双眼一眯:“你说什么?”
赵宁似乎是被她凌厉的目光所慑,忐忑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磕磕绊绊地道:“小人是说,是说
愿意替您在南戎购置军粮。自古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燕不似,不似东青土地肥沃,军饷,想来也是有限——”
慕容焯一挥手,让她住了嘴,面上波澜不惊,只是面容又恢复了初见时亲切。“不想赵夫人倒是有国士之才。”她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笑道,“你且回去吧,容本殿谋划一番。毕竟这人选都是母皇定的,最后决定权也不在本殿,只怕得费些力气。”
赵宁露出失望的神情:“那,那就有劳三殿下了。”心下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
“……前日慕容焯杀了一人,如今大家皆是人心惶惶。我和赵宁若再相逼,只怕适得其反之下,不免遭人怀疑,故而这几日皆未有动作。”
慕容焯卸掉伪装心狠手辣了一番之后,这群南戎人到底怕死已经渐渐开始松了口。这几日王府高压之下,邱向直到今天才寻到空来找商少濂。
而这位无息山庄的少庄主此刻就坐在她对面,盘腿坐在软垫上,斜斜倚着墙,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投向窗外那雨云密布,山雨欲来的天际。她神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边听着手指边点着膝盖。待她说完,人才转了回来,伸手倒了一盏茶。“领路之人定下了吗?”
“我暂时还未曾听到什么消息。只是,赵宁去找了慕容焯几次,对方都没答应。”邱向顿了顿,见对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想了想,还是道,“还有,陆公子……病了。”
商少濂一愣,游离的目光猛地上移,终于正面落在她眼中:“怎么回事?”
“该是被吓坏了。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没看大夫吗?”
“看了。”
“……”
商少濂双唇抿了抿微微垂下眼。她的指腹轻轻抚着杯盏边缘,光线昏暗中,侧脸一瞬似乎僵硬起
来。外头转眼就下起了倾盆大雨,砸得窗台叮咚作响。屋子这么一静,那雨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她一直沉默,邱向却渐渐有些坐立不安。其实,来之时她就曾犹豫过要不要把陆千绸的事情告诉她,就怕对方万一敢情用事。可商少濂在她心中的印象素来是冷静自持的,斟酌之下,才如实相告。可现在,对方不同以往的反应还是让她有些后悔了。
“商少,北燕到底不比东青,这大半年,我们一步一步可谓如履薄冰,你——”
邱向委婉地劝到一半,商少濂却忽然打断,轻声问道:“你可有把握带他出来?”
“这怎么可能?!”对方所言实在太过荒谬,邱向一下有些着恼,“我都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再带个人怎会不被发现?商少,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商少濂却蓦地笑了笑,冷然地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又投向窗外,平静道:“既如此,你还与我
说什么?回去吧。”
邱向一默,后知后觉发现她这是在让她宽心,反倒无言以对。半响,方又问:“商少,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虽然不能把人带出来,可自问带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可商少濂沉默半响,却只回了两个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