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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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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品评下来,我终于发觉这个陵安王一定是夜胤尘的死对头,而且皇上还不欲倾向于这二者任何其一。真是天助我也,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陵安王,虽然长得便是一副不怀好意的奸邪模样,可我向来就不是以貌取人的浅薄女子,他只要对我有用,我就可以借他用上一用。
朝堂上的歌舞不比风月场上,可以宾主尽欢,醉意盎然。这是个需要大家谨小慎微,知仪明态的地方,是以这顿饭我吃到最后很是意兴阑珊。倒是远观南思九,他大约天性一副烂漫不羁的性子,并且皇上也极是欣赏他这副模样,是以席间最为活跃的便是他,最讨老夫人们欢心的也是他,一会儿四处敬酒,一会儿高谈阔论,论得皆是些琴棋书画诗酒花的风雅之事。于是我明白了这个人的角色,大约皇帝纵容他的性子也有这一番妙用。
作为江湖里游大的女子,我对官家小姐评诗论画,对月赏花最为生疏,我那要妖娆有妖娆,要打杀便打杀的本事都是拜风影和花影所教,如今想想,我并没有长得很歪,甚至在江湖之上小有名气,那是多么的不容易且令人感动的事,于是我对这个意气风华,却又博学多闻的少年很是有好感。
我这番神思又带上一双紧盯的美目,让谈笑风声中不意瞥来的南思九红了脸颊,顿了言辞,突然的席间的一阵寂静也让我回过神来。
我方知年少就是年少,眼前的这位少年或许还是朝堂上唯一不会掩藏心思的人,当真该拜我为师才是。
于是我大方无畏的执起酒杯向他远远的敬了一杯酒,以示敬服,算是圆了刚才注视的目光,当然,夜胤尘,我不用看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在我周身盘旋,那就干脆不看为妙,省的全身冻得慌。待南思九回过神来,他才转儿自若的回敬一杯,恭谨道:“不敢不敢,当是思九敬夫人才是。”
“御使大人博学多闻,风雅无双,沐婉我自小在西疆边关长大,今次听闻如此之多的雅趣之事,甚是佩服,敬大人一杯并无不可,望大人不要过谦。”
“夫人谬赞了,我先干为敬。”
说完执袖扬杯,一饮而尽,说不出的清润温雅,举止从容。
谈笑间,伴着盈盈的舞姿,一群风姿妖娆的舞女鱼贯而入。
我不禁微微皱眉,便是快到子时了,可这场把酒言欢的君臣佳宴却还迟迟不见收尾,而座上的皇帝也并不是一副十分畅怀开心的模样,无多言语,神色难辨。
我无法料到蛊毒何时发作,还是决定早些行动的好。
夜胤尘此时正雍容沉稳,大气涵谷地接受着众人的敬酒,我悄悄起身,着身边侍女领我去后园。
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我在一片四下无人,灯影熹微的竹林中练完功。轻呐吐气,感觉浑身舒畅不已,将将起身回头,眼前青衣翻飞的风华少年将我吓了好一大跳。
我微有嗔怨,但见他正不怀好意地笑我,不知笑什么,却有说不出的亲切。
“御使大人笑够了没,见到我不是该行个大礼什么的么?”
“夫人说的是,只是这后宛竹林,夫人是怎么迷路转进来的?让我这个设计者也很是叹服。”
“……”
遇上智商颇高的少年,我堂堂楼主心生惜才爱才之心,甚是想把他拐走造福残影,为祸天下。
“大人觉得,我很想来么?我若以实相告,可否请御使大人替我圆了此事。”
“夫人大可放心,我不是爱计较芝麻小事的闲人。”
我点点头道:“我身中毒伤,子时前需运功疗伤。便是如此。”
他当即一副了然模样,舒怀道:“思九司的便是医,或许可以帮到夫人。”
“陈年宿疾了,我倒不甚在意。只是有一事请教大人,今儿吃的那道清脆圆子,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津泽润化之感,可是加了什么奇异的食材?”
“夫人也好研究美食?”他双眼突然很是灼亮,就好像看到一顿开胃大餐。
“嗯,很有兴趣,并且技术一流。御使大人……”
“夫人叫我思九便可,思九此生无他爱好,唯喜结交志同道合之友。”
我想,这少年原来也并不是那么老成持重,真实的状态倒是让人舒服许多,或许,他也在辛苦扮演者不怎么称意的角色。
“那好,思九也不必同我客气,以后叫我沐婉就行。”我清甜一笑,很本真,不妖娆。
他怔怔得看了我一眼,连忙转过头去瞧月光,“说起那味食材,恐怕不是行家也不会发现。这是我今冬儿出游时行至北疆天山,在山崖边采下的冰雪莲,雪水清气滋养所得的花瓣,是很容易被凡尘的烟火食料所覆盖,常人亦无法品出。也只有心性如雪莲之出尘不染者,才有可能真正品味出这道菜之精髓。想必夫人定是人中高洁清绝的女子,丞相真是好福气。”
夜胤尘的福气是不错,我一直这么觉得。不论此人是正是邪,心肠何如,但至少长了一张蛊惑天下少女芳心的俊美面庞,至此行走天下都会有美名相伴。至于我清绝高洁如雪莲,此时我当真想告诉南思九我的真实身份,挫一挫他笃定自信的锐气,难道看不出来我现在长得很是风尘妖冶么,当真年少,年少的很。
“思九过誉了。”
不管怎么说,此番夸赞让我很是受用,加上他确实对吃喝玩赏很在行,我便起了卷携风雅少年同游帝京的念头,遂接着邀约道,“沐婉初来帝京不久,一直想看看帝京城中的人物风貌,再了解一番这里的特色吃食,好日后辅佐丞相的日常起居,不知可否劳烦思九引导?”此番话说得我心里很是挣扎,一来夜胤尘怎么个吃喝玩乐其实我并不关心,二来我的真是意图是为将来的脱身谋局探路,二者这么相反的一结合,便有了欺骗这个风雅少年的一番说辞,倒真是像我一贯的作风。
而我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就冲夜胤尘早已深入人心的森寒和权势,他也不敢接我这番盛情的邀约,岂料这小子答应得很是爽快:“自然大可。夫人算是找对人了,我大鸾国,最具□□圣象的帝都盛京,揽赏一番,我保你绝不后悔嫁来帝京。”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后悔报这个恩,因为对于老沈意义颇大。可深入去看夜胤尘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多么深不见底的一趟浑水,岂是后悔一词可以简单形容的。
月影婆娑,南思九一路将我带出宫门,我们相谈甚欢,我不住地可惜他是朝堂之人,因为这朝堂,是我最为不想沾惹的地方,这里没有是非好坏,只有叵测的人心斗争,但江山终归被朝堂治理的如此多娇,或许是我有时太偏颇。
见到瑾玉的时候,她焦急的直跺脚,星戟月戟仍旧沉着面庞,看不出情绪。瑾玉一回头,就如看到佛祖爷爷一般如临大赦,“夫人回来了!”
我心里直念,小丫头还怕没人知道我跑了么。
奇怪的是,此时宫门口只孤零零地剩了我来时这一辆马车,夜胤尘呢,这该是有多放心,亦或多不上心我这个夫人才先先回了府。
“思九便送至此,夫人一路当心。”收回嬉笑的面庞,他与我客套相别。
“她自然不会有事,御使大人倒是要小心为上。”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寒过数九腊月的冰锋刀斩,愣是让我有内功护体的堂堂楼主,在这暖风熏人人欲醉的初春颤栗了一把。
瑾玉立即朝我使了使颜色,一副同情的模样似是告诉我马车上还有一尊真正的佛祖在等我,我一直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低下头,将将不知该怎么办,此时,解释是过,多说是错。
“丞相大人,夫人一时迷路在竹林,如今思九已将她带到,思九这便告退了。”
没有回答,车上静默了一刻,我却在心里不住地默默感谢南思九替我解围。
“还不上车?”
我愣了一下。
“那就自己回府。”
我这才回过神来,才知道这话是对我说的,匆匆朝南思九拱手一别,还望一别不是经年,我耷拉着脑袋乖乖钻进马车里。
真是狭路总能相逢,相逢总要相杀,我向来爱好和平,真想让他自行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