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36、第七回02

　　我不知道许长生是什么时候追赶上来的，他看到逐渐被河水冲远的我，扔了车，脱掉鞋子，想都没想直接跳入了河中。那是死亡关头我唯一看见的景象，他跃入河中的那一刻，真的仿若天神般光芒万丈。
　　许长生飞快地游向我，还时不时地呼喊我的名字，中途好几次他都已经抓住了我的手，可是我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斗志，便活脱脱的放开了，任由自己随河漂流，像一片无望等待皈依的浮萍。
　　如果后来我知道结局的话，我一定在他一开始抓住我的手的时候，就不再放手了。但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无论我此后如何弥补，都再难以挽回。
　　许长生始终没有放弃我，他真是太傻了，一直把自己当做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他也说到做到，拼命地在河中游弋，拼命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我……最后，他成功了，他将我救上了岸，我昏了过去，他却因为筋疲力尽再次滑入水中……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除了装了满肚子的水，皮肤被泡得又白又皱皱巴巴以外，我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救我的许长生却因为溺水而导致脑供血不足，损坏了脑细胞，最终成为了智障。
　　在此之前，许长生一直是许家人的全部，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命根子。
　　长生被检查出来智障以后，许爸爸也中风瘫痪一病不起，家里的大树倒下了，只剩下一直赋闲家中的全职太太许妈妈来照理那个因为我而变得残破不堪的家。许家曾经在R城也是大户，可是自从许长生智障，许爸爸病倒之后，许家逐渐的没落了下去。
　　我对许家人心怀愧疚，对简家也逐渐失去了温情。鼎鼎占据了曾经所有我想要得到的简家的一切，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继续留在R城的理由。同时，许长生的命运，也让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和负疚。
　　所以，当我考上Q城景大之后，我找到了许妈妈，我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许长生，一辈子。这是我欠下来的债，所以我没理由推卸责任，这些我都知道的。
　　许妈妈一开始怎么都不肯，但是苦于家里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许长生和许爸爸都没了自理能力，让她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人独自养活着一家着实不是一件易事，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许妈妈答应了我的请求，将我和许长生送上了火车。
　　我和长生在Q城相依为命的这三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回去看过一眼。
　　那是一个令人伤心的地方，无论是简家、许家，还是学校、遗川河，抑或是R城里的每一条街道，都会触碰我内心仍未结痂的伤口。
　　我时常会很自私的想，在这里，我有许长生就够了，我没有妈妈，但是我不想骗他，许长生，他是有妈妈的啊……
　　到这里，我想你们一定会了解，我和许长生，是永远都不能分开的，这是我们的命运。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放弃许长生，不论你们能不能理解我，我都不能。”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无视吕俊明低头沉思的表情以及周雨晴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挥了挥手，做了一个让他们走，我想要休息了的手势，然后就顾自把自己塞到被窝里面了。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我之前明明听见了脚步声离开的声音，但是正在我迷迷糊糊就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吕俊明的声音。原来，刚刚走的是不情不愿的周雨晴，吕俊明却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没有说话。
　　“对不起，简深……我知道三年前的落水救人事件，但是我不知道，当事人竟然就是你和许长生。简深，原谅我，我不应该那样冲动地吼你，我不应该那样小心眼。但是简深，我是真的爱你……”
　　我缩在被子里很长时间，深深的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抱歉，我想我们都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安静理智地面对对方。你说的对，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扔下许长生，他是我的罪责，我无怨无悔。俊明，放我走吧。我的以后只有许长生……只能有许长生。”

　　[3]
　　我不知道吕俊明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对于我和许长生的一切，对于我无怨无悔的坚持，他究竟会怎么想。
　　我都无法去揣度了。
　　我好累，真的好累。
　　我不知道长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抱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他将小狗抱在我的面前，温柔得理顺它的毛发，低声喃喃道：“深深，李爷爷送给我的小狗，我本来想叫它‘深深’的，但怕你会不喜欢，我们叫它‘布丁’好不好？”
　　“布丁？布丁……不错，就叫这个名字吧。”
　　我望着毛茸茸的小狗布丁出神，看见长生的笑容，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好像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当我外出工作或是学习的时候，没有我的陪伴，有个小猫小狗陪着长生，也是好的。
　　长生还小，他的智力尚幼，我不应该把他当做《鲁滨逊漂流记》里面的孤岛求生一样单独饲养。他很孤独，很寂寞，很需要有人陪着，就算没有我，至少有这样的小生命，也能够给他以温暖。
　　我曾经为什么会不懂？

　　[4]
　　晚上我已经好了很多，在厚实的被子里面捂了那么久，出了一身汗，总算是感觉舒服了好多，还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儿在厨房里面帮长生做晚饭，倒是长生被我的样子吓到，还以为我脑子跟他一样不正常了。所以在我炒菜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儿地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我，不时用他的额头蹭蹭我的额头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我无语凝噎，好几次拿着锅铲赶他走，他就是不走。布丁又很是缠他，老是跟着他的脚跑。于是乎，长生和布丁一人一狗在厨房里围着我转，做了一顿饭下来我已经是大汗淋漓，不亚于高中时期跑八百。
　　自从布丁来了之后，长生不像以前那样的黏住我不放了，见我心烦或者是有事不理他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躲在边边上跟布丁玩。
　　布丁好像也挺喜欢他的，一人一狗相处得很是融洽，这点倒是令我非常满意。
　　吃饭的时候长生还是跟往常一样的不规矩，现在多了一个布丁，他更是蹦蹦跳跳的没个吃饭的样子，一会儿喂喂它，一会儿摸摸它，一会儿跟它说说话……我说了长生好几次了，见都没什么效果，最后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由着他去了，毕竟，长生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他以前孤独惯了，现在他找到了一个小伙伴不离不弃地陪着他，我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在家里面休息了好几天，一出门就觉得活着真好。
　　曾经的过往我多想就这样一笔带过，所有的不快心痛都一笔勾销，就这样好好的活着，认真努力地活下去就好。
　　虽然只不过是几天时间，但是我落下的课程和工作还是累得我够呛。和吕俊明以及周雨晴的关系变得不咸不淡，我也说不好。反正我有忙碌的血液和工作充实着我的生活，让我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种种不快和心烦意乱。
　　我想，有的事情该过去的总是会过去，能重来的总是还能够再重新来过的。其他的，我都不想要再去多想了。
　　这天，我正在教室里面补笔记，手都写的酸痛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
　　可能是我太专注了，手机铃声突然蹦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等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来电名称更是吓了我一跳。竟然是蒋阿姨。
　　我不知道她平白无故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我疲惫不堪的脑子却在瞬间想了无数种可能。是鼎鼎怎么了吗？还是爸爸怎么了？抑或是他们有什么事找我？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带着长生从R城“逃”到Q城的这三年，我和简家、许家几乎没有了联系。在我和许长生发生了溺水事件后，老爸和蒋阿姨才知道我竟然已经知道了简家的真相，再加上鼎鼎的存在，他们对我愈发的觉得亏欠，彼此之间也愈发的疏远陌生。
　　而许家人，也许是因为许妈妈照顾许爸爸实在艰辛不易，许长生她也再无力顾及，加上当初我带走许长生时信誓旦旦确实将她说动，所以最后，她只是默默看着我们上了火车，那之后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联系过。
　　我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拿过电话，按下了接听键，轻声问道：“蒋阿姨？”
　　“简深……”蒋阿姨的声音顿了顿，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
　　我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儿，喉咙口紧了紧，觉得说话都不圆润了，试探性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把耳朵使劲儿地贴在手机上，就差没有把手机塞进耳朵里面了！我的心随着电话那头蒋阿姨沉重的呼吸声砰砰直跳。
　　“简深，”蒋阿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又有些犹豫，好半响才开口说道，“许长生的父亲去了，他的母亲找我要了你的地址去了Q城……”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一种不好的预感盘旋在我的胸口上方久久不去，难受得我抓着手机的手使劲的收紧收紧再收紧。
　　“她……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