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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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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齐府。
府门甫一开来,仆从们才刚做起了洒扫门庭的活计,不远处便传来了车马之声,眼见着马车停处,正是自家的府门前。
马车上先是下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尔后又见他转身扶着个美妇人缓缓出得车来。
齐府的管事郑敦是个勤快的,这会儿同往常一样,在着门前察看了一番后正要转身往别处去,不想才一抬眼见着那车中人,忙唤过身旁的仆从,嘱其快些去后面通报,只说是应固应将军到了。
应固以往与这位郑管事也是相熟,见他如此忙道:“此番与夫人急着前来赔罪,便是在齐兄门前等些时候也是应该。”
郑敦已然在齐府做了十余年的管事,人情事故早都通透,便是内里如何的恼恨应固独女的行事面上却也是半点儿不显,只如常般和煦地笑着,亲将应固夫妇二人相让到了会客的厅中去,而此时,太傅齐渊也已在了其中。
应固才见了齐渊忙就急步走上前去,深揖一礼,道:“弟教女无方,望伯源兄与仲源兄恕罪。”
紧跟其后的应夫人也是要弯身施礼。
齐渊边示意厅中的侍婢将着应夫人扶到一旁,边亲擎起应固的手臂道:“季安何须如此,你我多年相交,儿女之事成否自不该太过挂怀。”
应固却面带愧色道:“可若不是我当初起意,如今怎会要元尚贤侄面上无光。”
齐渊只淡然一笑,“季安不必自责,回府后也不可难为侄女,她长于凉州,性情率真,行事自是不与寻常女子一般。”齐渊说到此处竟就宽慰地点了点头,似隐有赞赏之意。
“阿然都是被我俩惯坏了。”一旁的应夫人怯弱的才一开言就又轻嗽了两声。
她口中的阿然便是应固独女,原生于都城,只就是居凉州时多,平日里见惯了胡风,自养就成了爽朗的脾性。
“我倒觉着侄女的脾气秉性颇肖季安贤弟。”齐渊笑着道,尔后又命侍婢引领了应夫人去后院的悠和堂,与齐老夫人及府中的一众女眷叙话。
齐老夫人即齐老郡公正室夫人,太傅齐渊与镇南将军齐浔的母亲,已年过七旬。
厅中一时只余了他与应固两人对坐。
“季安与我当日在军中投契,情谊厚于旁人,以后还当如此。”齐渊此时倒全然正色着道。
应固自是连连点头称是。
“只是这其间的种种倒不必尽人皆知,随势而疏也可。”
应固听到此处面上尽是不解之色。
齐渊见他如此,沉声释然道:“凉州虽远离都城,可难保有人不打那里的主意。”
“伯源兄尽可安心,凉州的兵马我还统领的妥当。”应固立时明了了齐渊之意,忙就此将着凉州当前的情势说了个大概,尔后方低声怒道:“魏嘉那厮可是还要往西北的州府安置亲信?如今都中的将领早都撤换了大半,便是仲源兄的兵权也被其改任而多少有失,他竟还不知足?”
魏嘉,原为镇北将军,因其祖与太/祖同宗,魏嘉之父幼时又被太/祖收养在了身旁,与着高/祖一道教导,此后即一心追随先帝东征西讨,继而封侯拜相,如此,幼子魏嘉自然得承了祖荫,当年高/祖托孤之时,又因着魏氏族人暗里争斗,将他个寻常的镇北将军推举了出来任了大将军,与齐老郡公一道为辅政大臣。
魏嘉初任辅政之臣时,因着自己资历浅薄,是以行事皆以齐老郡公之意为先,虽其时也有过一些调任官员之事,俱为无关紧要的闲散职位,朝中倒也安稳。
可谁想待着齐老郡公才一过世,魏嘉便先升任了他舅兄为兵部尚书,此后不过半年,又任其弟掌了宫中的禁军。
不过就此也还罢了,只他实不该与老迈昏馈的太皇太后一道,以新君之名颁诏,升任齐渊为太傅,将着原承袭齐老郡公的大司马之职权尽收,至此朝野上下尽皆明了其所为。
“太皇太后如此年岁竟还行干政之事,日后少不得有她后悔之日。”应固如此说话自有其道理。
魏嘉魏大将军自权倾一时后,也知自己威望资历不足,倒急着想要做出些政绩军功来以正名,适逢辽东地区恒王叛乱,他以为恰是自己立威之时,便亲自带兵前往平叛,只天不从人愿,恒王所领的叛军兵马强壮,他又指挥无方,久战无果,兵士伤亡甚重,末了,还是时任卫将军的齐浔带援兵前去,苦战几役方将着战局扭转,朝廷最终才算是勉强将此叛乱平息。
魏大将军此战并未争得多少颜面,但他自觉也未有损,只因此战之责大半为齐浔所担,回都城后没有多少时日,齐浔便被调任为镇南将军,驻守荆州去了。
“太皇太后慈母之心,这几年怕是掂念着武阳王厉害。”齐渊眼内似有寒光微闪。
应固微怔,当年武阳王之事他也有所听闻,只是知之甚少,不过闻得其中一二罢了,但不论怎样他也不肯信坊间的污秽言语,若不然也不会起意要将独女嫁与入这齐氏门中了。
“武阳王可是又上书朝廷,容他回都城尽孝了?”
齐渊点头,面色已然如常,“他的封地较其他诸王虽还算富庶,却到底比不得都城繁华,锦绣丛中打滚惯了,如何会甘于那一隅,少了许多寻欢作乐的去处。”
应固听到此处,会意地嗤然一笑。
太/祖立朝即定制,魏氏的宗室王族需迁封地而居,而封地的政务却与之无干,典兵之数也有仪规,天子无诏诸王不得来朝。也就是说,这些个王侯手里权钱有限,不过是有个慑人的名号罢了。
武阳王其人,才智平常,精于享乐,却因是太皇太后幼子而极受疼爱,先帝只此一胞弟,便是对他行事有些厌恶却也不肯太过苛责,是以武阳王初时称病不肯离都城徙封地,朝廷内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容他了。
只是这境况在少年齐晅进宫,与其偶遇的那一晚后忽就生变,其时当朝第一辅政大臣,群臣唯其马首是瞻的齐老郡公在朝堂之上,少见地高声与先帝论及祖制,语间竟罕然地现出了咄咄逼人之势,诸朝臣虽心内哗然却也认同其理,祖制当遵,武阳王还应居封地为宜。
而后没有半日,宫中便有传言流出,齐老郡公的孙儿齐晅姿容甚美,令人雌雄莫辨,都城中最美的娈童非他莫属。
应固不由得悄然抬眼望了下齐渊,齐氏男儿样貌俱都出众,太傅大人如今虽已年到五旬,也还是极有风仪,只就是原秀挺舒展的冷俊眉目温润顺和了许多,年青时的意气风发沉潜为雍和泰然,可那过人的威仪还是掩不住地隐隐透出。常人只道他承了父亲的爵才有现时的高位,却不知无有过人的政功和超群的韬略如何会令四旁信服,朝中的巨擎哪里是等闲人等就做得的。
“伯源兄,如今你任太傅已一载有余,仲源兄又调任往荆州,门中府僚拜谒不辍的还有几人?”
齐渊似全不在意应固的率直,竟豁然一笑道:“都中的新贵势头正盛,我府前自当车马行来稀少,此等时节有人再投明主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忠识之士倒还不乏。”
应固了然,又玩笑着道:“伯源兄颇有令尊当年的风范,明眼人自当折服。”
“我如何比得了家父,如今都城上下怕是多半会叹一声齐氏恐再无当年作为,老郡公的子孙已是一代逊于一代了。”齐渊竟是从容地将市井间的闲言朗声道来。
应固微皱了一下眉头,闷声道:“那些个浅薄的言语伯源兄自当不理会才是。”
齐渊点头:“季安所言甚是,我如今身为太傅,若因这些个言语便心浮气躁又如何辅弼得了陛下,为君之师当胸怀天地,陛下行事方能大度宽仁。贤弟即劝解得了为兄,回返凉州后也当如此,都中便是有些个异向却也不可躁然而动。
应固再度顿首。
这一趟齐府之行,外人看来不过匆匆,午时还未到,应将军便携了夫人回转自己府中,想是在齐府连饭也未用,有心人略加思索便道两府自此已有了嫌隙,若不然应将军不会与妻女第二日就折返凉州,他两府间的亲事想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