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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应固夫妇告辞后,齐渊在着室内缓步徘徊了许久,胸中的气息却仍似不大平顺,遂缓步去了书房,欲同以往那般,取了书卷,潜心研读一番以静神思。可待进得书房之中,随意踱了踱,却在堆放画卷的案旁止了脚步,抽出其中略略泛黄的一卷,于书案之上展开来,乃是绘得极细致的父亲的一幅小像。

      画中的父亲温和慈爱,正是齐晅眼内的祖父。

      其实父亲对自己与二弟两个都极为严苛,便是亡故的幼弟齐洧也是如此,幼时偶一犯错即被他深责,待到了孙儿这一辈却并不如此,也不知是因着年纪的缘故,还是为着孙儿们的乖巧聪慧。

      而齐晅原并非是父亲最小的孙儿,只是自己的四子夭亡,自然他会更得疼爱一些,因此当年之事才会令父亲失了一向的宽和,且半点儿耐性全无,直依着旧制,将武阳王驱离了都城方罢,想来当时的情形定是让父亲怒极,但外人多有不知的却是自己这个名为伯父、实为亲父之人的心内激愤。

      原来,如今的镇南将军齐浔有着一夫人两侧室,夫人甘氏育有一女,之后也曾怀过一男胎,却是未曾保得住,身体又虚亏再不能生养,之后纳的两侧室也只有一人育有一女,他名下便无所出了。

      当年,齐浔对于无子一事实并未有多少在意,只却是甘氏心头的忧患,为此日久竟有成病之势,齐老夫人见此情形,遂与齐渊夫妇两个略提了提过继男丁与二弟的意思。

      当时恰逢齐渊的四子齐晞降生,算上前面的齐昭、齐晖、齐晅,他膝下已有四个男儿,夫人伏氏早已心心念念盼着生养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了,老天倒也成全,之后的第六年头上,他夫妇二人果遂心地得了一女。

      齐渊与齐浔两兄弟之情较之寻常人家要来的密厚,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但过继之事非小,思来想去了几日,方下了决定。

      齐昭为长,自然不宜过继,齐晞才落地,当然要养在身旁,余下二子齐晖与三子齐晅,一个日渐顽憨,一个安静乖顺,想齐浔夫妇多半会中意后者。

      果然,齐晅自过继给齐浔后,慧敏懂事,甚得他夫妇两个的疼爱,齐老郡公与夫人也为此极宽慰,且常在齐渊面前夸赞这个孙儿。

      只就是未料到,齐晅少年时会遭遇那等样事,要齐渊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对于齐晅当年所历为何种,齐渊虽未曾亲见,但心内却多半了然。

      想个十二三岁的稚嫩少年,又生的俊秀非常,遇了醉意十足、色令智昏的武阳王,自少不得要行龌龊之事。

      不过彼时齐晅被带回府时,倒未曾哭闹,只就是整个人有些懵懂,平日里的机灵也似全无,原本黑湛湛的瞳仁儿更是蒙上了层阴翳,失却了许多光华。

      好在这样的时日不长,不过是半年后,齐晅就又与兄长姐妹们笑闹如常,至少外人看着是如此,但其实内里如何,齐渊如今想来却依旧有些惶然。

      可此时更让齐渊心绪烦乱的,却是近些时日都城中的那些个市井流言,倒不是他胸怀狭隘,而是若有人刻意而为,在此中兴风作浪,定要齐氏颜面无存、踏在脚下方才痛快,那他这个太傅做的岂不是更窝囊了么?

      想到此处的齐渊,连日来积聚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猛一拂袖,奋力将着案上一个沉甸甸的香炉扫落,直听着它‘咕咚’一声砸到了地上。

      原本阔朗宽大的书房,因这一声响便更显静寂起来,而远远的,房外那隐约传来的孩子嬉笑声就似更热闹了,倒让齐渊醒过神来,这个时辰该去悠和堂那里给母亲问安了。

      悠和堂内,齐渊的夫人伏氏与弟妇甘氏,并带着一众子媳,早都在着母亲跟前儿伺候了。

      齐渊入门之后,脸上虽带了几分笑意,可他夫人伏氏还是有眼色地带着一众女眷退了出去。

      “母亲今日见了季安夫妇,心内如何?”齐渊待房内只他与母亲二人后,轻声问道。

      齐老夫人坐在榻上,因前几日胸口发闷,已进了多时的汤药,可此时的面色仍是苍黄,不过今日应固夫妇过府,先后与他二人叙谈一番,整个人倒似添了些许精神,只言语间的气力还是照往时短少。

      “他家的阿然与我的孙儿不相合。”

      母亲这一句话便让齐渊心内顿安,“还是母亲看得明白。”

      “母亲这把年纪如何看不明白,如今只忧心我的孙儿委屈罢了。”齐老夫人说罢,身子又感有些虚乏。

      齐渊见状,忙唤过婢女捧了个锦垫过来,自己亲为她垫在身后靠着。

      “儿子不孝,要母亲忧心。”

      齐老夫人倚靠在那里道:“说这些做甚,你如今为齐氏家主,府中上下皆依仗于你,母亲心中难道就只有孙儿无你这个儿子么?”

      齐渊听罢,心中方微感释然。

      齐老夫人又道:“如今你二弟不在府中,你弟妇又言道凡事由你,你心中如何思量便如何行事吧。”

      齐渊至此忙道:“母亲这般说,儿子便做主,与应府的亲事就此罢了,再为元尚另觅佳人。”

      “定要寻个样貌配得上我孙儿的,最好性情柔顺,心思细致些,至于家世,寻常便可。”

      齐渊自然一一应下,再与母亲闲话了几句方告退,而后去了前面的议事堂,招来长史等一众府吏,并些个府僚议了些事谊,耽搁了些时候就到了晚饭时分。

      因恰逢了十五,齐府这一日的晚饭,要比照以往热闹些。

      齐老夫人自是如常,端坐于上首,齐渊夫妻两个与齐浔的夫人甘氏,则分左右在其两旁,余下的便是老夫人的孙儿们及曾孙了。

      长孙齐昭,二十有八,如今统领着部分的中护军,娶山阴丁氏嫡女为妻,二人育有了两子一女,长子齐宔,刚才六岁,次子齐寁,不过三岁半,三女尚在襁褓中,可这会儿也被乳母抱了来凑热闹。

      齐老夫人的次孙齐晖,小了兄长齐昭不到四岁,都中北营才刚建了骁骑营的副统领,夫人瘐氏乃鄢陵人氏,他夫妇也已然有了一子,名唤齐宖,比齐昭的次子小了五月有余。

      再下首的便是齐晅,及齐渊的幼女齐蓁了。

      堂中因有了几个或长或幼的孩童,这饭倒是用的其乐融融。

      齐老夫人每逢此时都颇觉老怀安慰。

      “元昱,将阿宔带过老身这边,他自认学后,倒是有些个时候未在老身跟前儿亲近了。”

      齐昭字元昱。

      听得祖母吩咐,齐昭忙起身,亲将长子齐宔送到了祖母的案几旁坐定。

      齐宔因是曾长孙,自小便被父母严加管教,是以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皆尊规重矩,旁人瞧着竟是副小大人的模样了。

      与齐宔相比,九岁多的齐蓁虽已做了姑姑,却还淘气的很,饭用了没多大会儿,便去逗弄起了襁褓中的小侄女,看着她吃自己的手指分外开心,拐带的那两个小侄儿也玩兴大起,在一旁做出各种怪声响,想要博小妹妹一笑。

      只是小娃娃半点儿吃食未曾入嘴,却还要被人拉手扯脚,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没多大一时便呜呜呀呀的挥动手臂,不肯安静了。

      乳母见状,忙抱了小娃娃下去喂食。

      齐蓁见逗不得侄女,就又回身要捉弄侄儿。

      “阿蓁,怎没个姑姑的样子?”伏氏忙嗔了女儿一句。

      齐蓁不在意地抓了下头上的总角,两眼弯弯地笑道,“待我及笄,自然就有姑姑的样子了。”

      “你当姑姑的样子是妆扮出来的么?”伏氏很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不是?”齐蓁不服气地鼓了下腮,认真地道:“及笄便要梳发髻,饰钗环,逢时令还要簪花,这要人如何敢随意行走?既然处处小心着,自然就有姑姑的样子了。”

      伏氏还要说上两句,那厢齐浔的夫人甘氏道:“长嫂且容阿蓁自在些吧,真到了及笄,就没有这般快活的日子了,阿蓉她姐妹两个不就是如此么!”

      齐浔的长女名蓉,二十有四,嫁往了扬州,次女齐萦,与三弟齐晅同年,不过却是长他两月有余,嫁去了世出大儒的陈留蔡氏。

      “是啊,真到了及笄,就到许给别人家的时候了,那会儿再逼她立规矩不迟。”齐老夫人也心疼眼前儿的小孙女。

      “祖母,阿蓁还小呢?”齐蓁一听嫁人之事便羞红了脸,“还有,阿蓁舍不得父亲母亲,以后要一直陪着他两个。”

      “小孩子尽说些傻话,哪有赖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的。”齐老夫人忍不住笑道。

      “也不是不嫁,不过是要他到咱们家来才行。”

      齐蓁这话乍一出口,堂中随即便安静了下来,诸人先是不约而同相互看了看,而后就都笑了起来,其中尤以她二兄齐晖最是爽朗高声,简直是全无遮拦的哄笑,他夫人庾氏也不厚道,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他两个的儿子齐宖,见到父母开怀,也不知所以地随着呵呵憨笑,且还跺起了小脚。

      齐寁见弟弟如此,当然一道嘻笑了起来。

      坐在祖母身旁的齐宔本也随着众人微笑着,可忽听得父亲的轻咳之声,忙看了眼他的脸色。

      齐昭因方才恰好入了口酒,听得妹妹幼言稚语便呛在了喉中,才轻咳了下。

      待他缓过来时,面色自然是柔和了许多,且微勾了下唇。

      他身旁的夫人丁氏则温婉地为他捧了盏茶,笑意盈盈

      齐宔见此方又抿着小嘴,偎在祖母的身上,安心地笑了。

      齐晅见得妹妹如此自然也觉笑不可抑,只是未肯高声。

      伏氏则无奈地看了眼齐渊。

      齐渊肖父,教导儿子素来端严,独对中年时才得的这一女常有宠惯之情,这会儿见着夫人看过来,且母亲还在堂上,就不得不拿出十足的尊长架子,要训诫女儿几句。

      不待齐渊开口,那厢的甘氏早将齐蓁拉入了自己的怀中,抚着她粉嫩嫩的小脸儿,细声道:“阿蓁年纪小,自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寻常男子若非家贫无计,是断不肯入赘到女家的。”

      “可我离不得父亲母亲,祖母又常说堂姐她两个都嫁的远了,如今想见上一面都不易。”齐蓁边说边略带伤感地小叹了一口气。

      上首的齐老夫人听得这话眼内微现水光,又将偎在身旁的齐宔紧搂了搂。

      “嫁的远些也好,若不然你这般的鸹噪,我这耳边总是不得清净。”伏氏见着齐老夫人似有些伤怀,忙出声调侃了下女儿。

      堂中自然又是一阵哄笑。

      齐蓁羞恼地自甘氏怀里起身,到了齐渊的身旁,不依地蹭着他道:“父亲,母亲便是舍得女儿您也舍不得的,是么?”

      爱女娇嗔,齐渊自然硬不起心肠在此时说责,只得胡乱地点着头,口里却顾左右而言他道:“父亲如今只知这府中你堂兄的婚事该先操办了。”

      齐蓁听到此,也未多想,只跑去了齐晅的案前,大睁了双眼,认真着道:“三兄,三兄,你以后娶进门的嫂嫂定要容貌及上你才可,若不然阿蓁不依。”

      “阿蓁这一回说的极是。”

      齐蓁听得齐老夫人的称赞更是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齐晅自然也顺着祖母的心意,笑着点头,又轻捏了下妹妹的脸蛋。

      这日的晚饭同以往一般,热热闹闹的吃毕,齐老夫人也同以往一般,而后便回房歇息去了,可也不知是这几日心境所累还是为何,余下的几日她又感劳乏起来,寻了宫中的侍医来看诊,不单是先时的汤药停不下来,倒又添了别种方剂,齐府上下人等自此无他,就只盼着老夫人的身子能快些好转。

      齐老夫人这一缠绵病榻就是两月有余,待到她身体终渐康健之时,都中这一年的吏部察核官员之时也到了近前,各州郡的官员调任迁陟自又有了一番变化,待到秋末冬初,齐渊少了几位都中的旧识,而城中新置宅院的官员则添了些个,魏嘉魏大将军府前的当然又是一番迎来送往的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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