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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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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劲今年虽才刚满十四,却因参军以来,日日在外打熬,早退却了一脸青涩,他生就长得浓眉大眼,配上这又黑又壮的身材,越发显出他一身的凛冽气势来。
此时操练场里人声鼎沸,肖劲站在当中,赤着膀子耍了一回大刀,热得大汗淋漓,两臂鼓囊囊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黑的发亮,围着的几十个士兵不住叫好,纷纷摩拳擦掌也欲上前与他比较高下。
正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人,闷声闷气道:“劲兄弟,有你家信。”
围着的士兵纷纷施礼,口称:“干信谋克”,只见来人身长约八尺长短,高出肖劲半头,也是一身粗肉,长脸细眼,若贴近看,才能发现那眼珠颜色与汉人不同,隐隐发黄。
偏他长得粗鲁豪放,举止却稳重谨慎,两种截然相反的特征放在一人身上,颇有些不协调的感觉。若是吴妹儿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黑结巴沈谷么?
其实沈谷只是他的氏族,干信才是他的名字。那日辞别吴妹儿以后,肖劲与干信正是投在了沈谷氏的军队。
后来完颜氏掀开女真内斗,肖劲两人也上了战场,最后沈谷氏战败,归顺完颜氏。
如今,沈谷氏的部落首领,也就是干信的叔叔石烈成了完颜氏旗下的猛安,即千户,干信则承了他阿爹的位是为谋克,即百户。
肖劲虽是汉人,但上过战场,更因肖家的缘故,小小年纪也混成了外委把总一职。
其实,若非石烈觉得他年纪太轻难以服众,本还打算再给他升上几级的,现在这个职位,也不过是个踏板,等上两年就得变的。
兄弟俩不过参军两三年,就混得人模狗样,可见无论在哪,除了能力出众,总还是有人做靠山才爬得快些。好在肖劲敢打敢拼,确有几分本事,众人也算服气。
肖劲听了干信的话,冲围着的人群抱拳赔礼,约好改日再比,径自去井边提来一桶井水,从头浇下,口中直喊:“爽快,爽快!”
这才接过家信,与干信赶回营中,却看也未看,把那信随手一扔,伸手去揽那人肩膀道:“大哥,听说你才得了好马,走,咱们同去溜溜,看看到底是你的其日朗厉害,还是我的追风能干!”
因是沐休,干信倒也没拒绝,只口中劝道:“劲兄弟,你便是不愿回家,给家里写封信也是好的。”
肖劲不耐烦提这事,摆手道:“你怎地越变越老气横秋,真是无趣。我家那个老头,你又不是没见是怎么收拾我的,如今那毒妇生不出儿子想起来我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哼,想得倒美!”
干信摇头道:“我叔叔说了,伯父只是让你回家成亲。”
肖劲猛地跳开几步远,审视看了一回,也不再叫大哥,拧着眉头正色道:“我说干信,你小子不是被我家那老东西买通了吧。他想要孙子,我偏不让他得逞!”
干信挠挠头,好脾气地解释道:“你知足些吧。总归是亲阿爹。。。”
干信他阿爹在他还未出世时就没了,女真族向来是兄死弟及,他阿娘便跟了干信叔叔石烈。
石烈的嫡妻是女真族阿不罕氏出身,小名唤作软枝。她名字虽听起来柔美,本人却长得肥面粗腰、眉重眼大,一双粗手大脚,是个提棍就敲人脑壳的狠主,个性十分凶悍。
干信他阿娘长相平平,并不得石烈宠爱,在软枝治下过得忍气吞声,自己尚且顾不及,如何能护得儿子周全?养成干信内向寡言的性格,在家没少被欺负,他阿娘只好求了石烈把干信送到肖家村教养。
如今干信出息了,软枝亲生的几个儿子却都是酒囊饭袋,石烈觉得侄子能干也是沈谷氏的荣耀,软枝却看不过眼,处处拿着干信亲娘辖制他。
肖劲也知干信的为难,正欲说几句安抚话,哪知干信却甩手翻身上马,也不要随从跟着,抖抖缰绳,喝道:“劲兄弟,不想那些,走,遛马去!”一鞭子打下,率先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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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那天,吴二狗家真是热闹非凡,不但本村里的族人,连住在几十里外的人家也都早早赶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门外,均不住口地赞吴妹儿嫁得好。
也是,平常百姓的人家下彩礼,总不过一两匹布再加上一些纸币,一对大鹅、几瓶美酒、若干色点心就很体面了;而漠北地寒,殷实人家若还能加上一两件大毛衣裳,那就更是相当可观的聘礼了。
而这肖家,虽说只是个边远村落小小的里长,拿来的聘礼却把偌大的院子都摆了个紧紧实实,各色时兴首饰、大毛皮子质地的褂子、四季的销金裙褶、叠成一摞的缎匹、从南方弄回来的茶饼。。。
正前头还摆着大花银方胜装饰的金瓶酒四樽,用红绿销金酒衣簇盖上,拿红色彩缎装饰的酒担。。。
吴二狗母子虽站不起身来,也被人拿圈椅抬在院中坐下。吴老娘看不见,郭氏便特特把东西拿到她手上,两人一边摆弄一边窃窃私语;
而吴二狗则看着满院子的红红绿绿和院子外面乌压压的人群,咧大嘴笑个不住,感到前所未有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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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的热闹还在人们嘴边谈论,原本定在明年的婚期突然被提前到了八月初,肖家又开始筹办起婚礼来,越过了许口酒,竟是直接派人行了催妆礼,就要吴妹儿过门。
原因无他,女真族完颜氏四处征战,竟是要统一各部,漠北安宁不再,便是这偏远的村落也难以幸免了。
肖劲虽是汉人,因与女真有旧,所以投在了女真军中,不久定也得上战场。
肖虎后悔不迭,当初听闻儿子入了女真军中,一来想到里面有人看顾也是好事,二来女真族里无军籍是贱民一说,哪想到完颜氏竟如此雄心勃勃,攻占了几个部族还不足,早知如此,认可肖劲地位低些,也把他弄在大宋军中了。
再后悔也无用,肖虎不再计较,大手一挥,挑个最近的吉日,就要吴妹儿过门。秦氏自然乐意,少了程序就省一次心,丢脸的又不是自己,只担心吴家不喜、吴妹儿哭闹。
哪想到对于提前婚期一事,吴老娘母子还未答话,近来日子强作欢颜的吴妹儿却一下子喜笑颜开了,竟能让她独自去北关,那吴娘子的肚子就安全了。
而吴老娘母子的犹豫,在见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之后,立马也消失殆尽,只是那娘俩儿还不知足,除了银子,定让把聘礼都留下,肖家人自然不肯,一头要拿,一头要留,两方僵在院中。
六娘娘蹒跚着由郭氏从屋里搀扶过来,拉住扯下盖头就要从吴留根背上下来的吴妹儿,哽咽半晌,替她遮好盖头,凑在她耳边叹道:“妹儿,你向来是个好孩子,莫怨恨你阿爹和娘娘,要怨就怨你投错了人家。
等你到了肖家,再不愁吃喝,就当现在的苦日子是前辈子的吧。可你嫁了出去,家里实在没有进项,你阿爹腿病要治,你娘娘死后的装老衣裳,那才进门的娘子还带着刚出百日的孩儿也要吃喝。。。
咱们家里好容易有了人承嗣,以后还要给他娶娘子花钱,只拿那聘礼银子如何够用,你就当施舍,把东西都留下吧。”
有吴招弟在前,吴妹儿早也想到了会这样,她本想借着肖家的强悍,不但聘礼一丝不留给那无耻母子,最好还要把吴老娘的私房也剥了个精光的。
但现在不只村里族人,连她一向敬重的六娘娘都把她看成是泼出去的水、来劝她放手时,吴妹儿只得退让了,心中酸涩不已。
吴妹儿掀起盖头一角,看着头发已全白的六娘娘,轻轻抽回手,深吸了口气,道:“六娘娘,妹儿娘俩个这些年多亏有您看顾才能活到今天。今日我听您的话,东西不带了,到了肖家,我自己应对。”
她下地从一担箱子中翻出几方精巧的帕子来,放在六娘娘手中,含泪道:“这些是我这两年里觉得绣得好的,本打算拿过去做见面礼的,既然不让我带,那就给您吧,也省得他们不懂,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您留着做个念想也好,换了银钱花用也好。。。不过,以后,就当妹儿死了吧。”
吴妹儿盖上盖头,昂头挺胸,硬是装作没看见肖家来人的鄙夷眼神,由吴留根背着上了花轿,就那么空手嫁了过去,只带走了吴娘子和吴小年送给她的那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