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引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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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原来是他！
黎歆闭着眼睛在被炙得滚烫的砖墙上靠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解了自心口传来的那种剧痛。这种疼痛来得极其突然，又势不可挡，原本他以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痛觉这种东西，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却无比明晰地察觉到了那种心被劈裂般的痛。
伴随着那股疼痛而来的，是由腹腔中上涌的一口逆血，他咬紧了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只是在原地喘着气，等适应得差不多了，觉得可以面对现实了，这才睁开眼睛。而且他这一睁眼还不干别的，直接就伸手朝南淼淼脸上摸去。
南淼淼没有动，任由他的手指按住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然后稍稍下移，定格在那一颗乌黑色的痣上。他的手指是粗糙的，上面结着一层老茧，摩挲着他的脸的时候，让他觉得有点硌，像是隔着几粒沙子。但他只是不动，似是想看看他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
“这颗痣...”黎歆开口道，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沙哑，“大王他...有吗？”
南淼淼眨了眨眼，于是他眼部的肌肉便在他指下稍稍动了动，传递出一种难言的柔软与灵动。他正想说没有，却瞥见了黎歆眼神之中的认真，他心中忽的一动，便唇角微勾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事儿就仔细盯着人家的脸看么。”
他这话说得很是巧妙，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以露出破绽，而是将皮球又踢回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想。
黎歆又想了一会儿，却总是记不起来，半晌才一拍脑袋，“哦，我明白了！他平日里戴着眼镜，我竟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眼角...”
南淼淼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居然在这种时候纠结起这种事来，于是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他应当是没有这颗痣的，小时候我妈似乎就是靠这颗痣来辨认我们两个的。”反正骗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小谎他撒起来真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十分自然地张口就来。
黎歆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居然轻松了些，但这份轻松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待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他脸上的时候，眼中却又添了些许沉重，甚至不禁叹了口气，一脸的郁结，按在他眼角的那只手也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垂在一旁，好似断了一般。
南淼淼留心着他神色的变化，不禁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的打算，他将他按在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跟他说这些闲事的。
他摇完了头，便将按在黎歆肩上的手收回，问他道，“你怕不怕痒？”一边问，一边变幻手势，掐出一个略显晦涩的法诀来，另一只手则缓缓下移，按在他的膝盖处——再往下，就是那半截被他生生扯落的小腿本该在的地方。
南淼淼望着那断裂的肌肉，眼眸微垂，眼中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只是将那只手继续向下游移，正好触碰到他被扯断的肌肉。这伤口倒着实透着些古怪，明明已经豁开有一段时间了，却连半分将要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他一手抚摸着那沾满鲜血的皮肉，另一只正在掐诀的手却也没有闲着，亦向下而来，还凌空做了个牵引的动作。说也奇怪，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黎歆原本那状似坏死的伤处的骨骼却是微微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竟有一声怪异的“兹兹”声响起。
黎歆眯眼看去，却是不由一惊，却原来，在南淼淼那仿佛穿针引线的动作之下，他的骨骼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越来越快的蠕动，并且顺着他手掌的方向一路延伸而去，转眼的功夫，腿骨便已经大致长好，连掌骨也已经颇具雏形。
骨骼刚一生成，黎歆身为夜叉族后裔的血脉便开始发挥作用，无数的血管筋络连带着肌肉皮膏，都包裹着内里的那数根骨骼，开始了快速的生成。
这种高速的背后是难以言喻的、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痒意，黎歆看着那快速生成的每一缕血管和筋肉，身上的感觉直如万蚁爬动一般，他呲牙咧嘴地忍了一会儿，见到那条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他刚要松一口气，对南淼淼说点奉承的话语，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到一物，一时之间，他的整个身体都不由得一顿，只觉得连血管都滞住了，浑身凉得要命。
——南淼淼那只正在做着牵引动作的右手，不知何时竟已褪尽了血肉，只余下莹莹的白骨，在那黑暗之中，伴随着灵力的运转而闪着微光！
黎歆心中震撼，浑身一僵之间，恰好对上南淼淼那稍显冷冽的双眸，那眸中电光如刀，朝他眼底直刺而来，似是要摄魂追魄，直捣他的内心！
黎歆暗叫不好，心说自己这冒冒失失的，别是撞破了人家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看南淼淼这眼神，好像是要灭口啊！可是眼下他的腿还被他给握在手里，根本没处逃去，只能瘫在这儿任人宰割...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来，只好勉强笑道，“长老大人你这招还真是厉害啊，要是去开个接骨医院什么的，那...”
他只说了这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因为南淼淼此刻的目光实在是有些瘆人，这已经不再是浸不浸冰的问题了，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会发射激光的冰珠子，往人身上一戳一个大洞。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胆子稍小的估计得被这威压吓得说不出来话，黎歆自诩不是个胆小的，但此刻也再难说出什么笑话来，只得咳嗽了两声，偏过头去，“嘿，我看我这条腿，看起来比先前还要更好一点，估计能一口气走七八十里路。”一边说，一边扶着墙，想要站起来。
他想要站起来，甭管腿好不好，首要条件就是南淼淼得先撒手，南淼淼也很明白这一点，于是冷哼一声，将搭在他腿弯上的手松了开来，也不起身，只是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他。
黎歆心中松了口气，便想要走两步试试，可那条小腿虽说长好了，但毕竟血管和肌肉都是新生的，皮肤看起来苍白无比，一时还使不上力，没能站起来不说，心里一急一用力，反倒又坐了回去。他有些无奈地靠在那石墙上，看着自己缺了半截的裤管和光着的脚丫子，有心要南淼淼把他的鞋袜给还回来，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便只得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腿，希望它能快快痊愈，好赶紧站起来，离那尊煞神远点。
南淼淼看他使了半晌的力也没能站起来，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这会儿只是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摆，便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双手稍稍使力，竟是在帮他按摩。
黎歆在那没有多少知觉的腿脚被他那双温软的手抓住的瞬间，整个人都不禁一震，先是觉得他是又要来扯他的脚了，得赶紧避开，待回过神来，发现他居然是十分认真地在帮他按摩，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挠了挠头，一边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脚气，一边感觉着那双小手上携带着的暖意透过皮肤和经脉传导到大脑，然后大脑再传递出某种异样的愉悦感...等等，这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黎歆发了半天的呆，只觉得如坐针毡，一把把他推开也不是，坐着不动享受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他倒是缅怀，不，怀念起朱厌来，这种时候，不正需要他这样的会搅局的人出来么？
想到朱厌，他不知怎么地，灵光一闪，就准备两眼一闭，装一会儿晕。然而他这眼皮才刚一垂，隐隐有几分要闭合的趋势，就感觉腿上蓦地一疼，那只在他肌腱上揉按的手猛地发力，重重地按了两下，令得他“哎呦”了一声，继而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黎歆嘴唇动了动，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什么又有痛觉了，只想先表示一下感谢，就听南淼淼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言语中略带讥诮，“如果是建议我去开个按摩店之类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可不是每个人都给按的。”
黎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卡住了，他一想也对，想来这种按摩服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起的。于是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尴尬，支吾了一会儿，才道，“要说开按摩店，那怎么也轮不到你，怎么也该是我...我之前不是还瞎过么，诶，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去搞个盲人推拿...”
南淼淼嘴角微挑，冷笑道，“你会推拿？你连揉面都不会吧？若是把顾客给弄得骨断筋折，我...我哥哥还得去局子里把你给捞出来。”
黎歆听了这话，先是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忍不住问道，“那你刚刚给我按摩的时候...用的是揉面团的法门？”
南淼淼摇了摇头，看着黎歆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放心之色，眼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是揉猫爪。”
南淼淼这种冷若冰霜的家伙会给猫揉爪子？或者换种问法，他会养宠物？是了，他有宠物，而且数量还不少，有一只名叫“年糕”，长得很像他的白猫，还有一只准备渡劫的猪婆龙，还有...说到那猪婆龙，他心思一动，问道，“那头猪婆龙怎么样了？渡劫了没有？”
南淼淼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改变主意，准备吃它的肉了？”
黎歆张了张嘴，就想起他和南淼淼之间的那一场争吵来，如今想来，竟然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心神却是渐渐地平定下来，再没有和他拌嘴的心思，而是叹了口气，走到旁边去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朱厌，接着就背对着他，极为突然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南淼淼还未及开口，便听他继续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将来肯定是无以为报的。而且我将来...我将来...总之，你还是对我坏一点吧，这样如果有一天我非得杀你的话，我也好下的去手。”
南淼淼望着他的背影，歪了歪头，道，“我这可是在做风险投资，如果我一直对你很好，那么你自然就没有杀我的理由了。”
“那也不一定，你我毕竟阵营不同，”黎歆思忖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不知道你来的时候，大王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曾经在滇南和西川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个夜叉族的遗迹。”
南淼淼不接茬，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在那里，有一块可以看到未来的镜子。”
“我看到...我杀了你。”
南淼淼神情自若地掰了一会儿手指，这才眼神幽幽地问，“在看到我眼角的痣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有朝一日，你会亲手杀了我哥哥，所以一直担惊受怕？”原来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
“我...”黎歆想起之前自己在震撼之余生出的那一抹狂喜，心中不由有些歉疚，于是垂下了头。
“那么好极了，现在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南淼淼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黎歆的肩头，将他甩到另一面砖墙上，尔后贴近了他的脸，冷笑着看着他，“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就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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