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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白汗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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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姐姐独自一人,将万春楼视作寻常之境,就知道姐姐眼界甚高,定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小柳见状,立刻送高帽子一顶,女子果不其然缓和了脸色。
小柳于是靠近了些。笑道“我虽然打扮寒碜了点,但姐姐乃是非常之人,定看出我也是寄身风尘之辈,不瞒姐姐说,经我眼前走过之人,荣华富贵尽在脸上,方才为姐姐看了看,姐姐并非长久风月场中之容,愿托姐姐将来照顾一二。”
这一番话若是常客道来,女子也知是当面奉承,但见小柳年纪轻轻,说得又那样诚恳,不禁信以为真,喜形于色,当下缠住了小柳,娓娓道着情话,小柳趁势揽住她,捉住她执汗巾的手,一边相与应和,一边不经意地道:“咦,你的巾子我见过啊,姐姐,莫非以前我们见过面?”
女子已经没有戒心,笑答:“有这式样巾子的姐妹可不止一人,不过颜色不一定相同,能得到这么红的汗巾已是不易了,像万春楼了,有大红汗巾的只是我一个而已,还有一条鹅黄……只比我高出一点嘛,没什么了不起……”
还要说下去,忽然后房起了一阵骚动:门扇啪地碎裂,女人的叫骂传出,一个少年被三条大汉逼了出来。
女子忽然面有喜色,仿佛解恨般:“水仙那贱丫头,活该!”声音虽低,小柳还是听得很清楚,灵机一动:“她就是用鹅黄汗巾的?”“可不是,”女子咬牙切齿,“老娘年轻时也没她这么不要脸,一天睡四个!活该出事!”小柳闻言,马上接道:“话随如此,你们上头怪你不去帮她,你岂不是要受罚?”“上面不管这么多。”
——好,已经知道使用这种汗巾的全是女子,属于某个帮会团体,以汗巾颜色分职务高下,且门规并不严密。
小柳决定再冒险一次,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对,我终于想起和你一模一样的丝巾了,白色的,一位中年贵妇人用的,她叫……苏亚姬,你认识吗?”
女子一怔:“白色?只有一个人可以用白色,我哪里能提她的名字?”
“咦,这就奇了,我以为你们是‘幽谷芳兰’苏夫人一脉的,除她之外,江湖上还有谁敢用这汗巾作招牌……”
“啐!” 女子果然被激怒,“怎么,我们‘心月兰花手帕交’堂堂正正,有什么敢不敢的?!”
“你上边分明连名字都怕别人知道,不及苏夫人远矣,”小柳火上浇油。
“谁说的!”女子刚要吐露,忽然想起了什么,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功亏一篑。
看样子也不必再耽搁下去了,小柳暗忖,方才心思还有一半分在徐伯人身上,现在嘻嘻一笑:“多谢姐姐,送姐姐一句话,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后会有期!”话音落时,已箭一般蹿到徐伯人跟前,冲着三个大汉后面追出来的,正指着徐伯人大骂的小丫头,扬起了手:“喂,找个正主来说话,你当不了事,捅出娄子小心你主人罚你!”
少女正把徐伯人窘得无可是处,见打横冒出个人,不禁一愕:“你是什么人?和他一伙的?”
“这你不必管,叫水仙出来见我,否则出什么事我可不管。”小柳理直气壮地道。
“就凭你?”
“你去说,有一条白汗巾来了。”小柳大模大样地道。
这话出口之后,少女只一怔,而小柳身后的徐伯人,不由一震!
在少女问话之前,徐伯人已经抢先一步:“当真?”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徐伯人一把抓住小柳:“那个人,是谁?”
他很认真,但这句话来得蹊跷。
刚才,被少女小红一顿抢白,不但未将汗巾来历告知,险些大打出手,还挨了骂。徐伯人好象对女孩子完全没有办法,遇到小柳,方觉得自在了一些。乍听小柳有“白汗巾”,急忙发问。
然而小柳轻轻挣了挣,脱出徐伯人手掌。笑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他欠你钱?”
“走!”徐伯人又一把抓住小柳衣袖,扯了便走。这次小柳也就不挣脱,笑向少女招了招手,随他离开。
一路上,徐伯人未再说话,小柳却好整以暇:“白板,这么急?她真的欠你钱?呵呵,看来你不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嘛,我可以教教你。还有,我可是一事换一事,你不说出来为什么,也休想我告诉你……”
徐伯人将小柳带到镇外时,已是黄昏时分。
“好啦,白板,我都累了。”小柳反手扯住徐伯人,“有事就说?”
“那个人,白汗巾的主人,究竟是谁?现在哪里?”徐伯人目光炯炯。
——夏天的眼神,嘿嘿。小柳一边想,一边笑:“你怎么不怀疑我是它的主人?”
“你?”徐伯人呼吸都顿住。
他直视小柳。十分之直视。
小柳笑嘻嘻,将乱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扬起了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眉宇间,年少飞扬,又不那么简单。
徐伯人忽然想起了太阳:每天都挂在天上,人们不太在意的太阳,却又是一日都离不开。
他,终于,吐口气:“会是你?”
声音中已是非常之疑惑,显然不信。
小柳向他身后指指:“喂,白板,有人追过来,好象是找我。”
徐伯人回身,见刚才围住自己的三名大汉正奔向这边,身后不远,一辆马车亦直奔此处。
看大汉脸上未流汗,脚步齐整而没有扬起尘土,就知道对方并非易与之辈。徐伯人还未有动作,小柳已抢先一步,故意放声笑道:“好好好,主人果然来请我了!”
说完这句话,三名大汉已近前,丁字儿将他和徐伯人围在当中,随即马车一个急停,恰恰就在小柳面前立定,响起娇慵妩媚的声音:“请阁下上车。”
徐伯人闻言,早已一下子蹿了进去——
车厢,满是甜蜜芬芳的香味,水仙斜依在位子上,乌发随意胸前一挽,与十二幅淡青长裙一并曳地,胸前对襟半开,嫩黄抹胸若隐若现,红唇欲滴。
徐伯人仿佛有点木,还是小柳拽了拽他,才轻轻“哦”了一声,坐下。倒是小柳,大大喇喇一坐。笑嘻嘻开口:“你是鹅黄色,水仙,怎么把汗巾随便给了别人,应该怎么办?”
水仙眼中本有迷醉之色,一闻此言,不由收敛许多,竟有些诚惶诚恐:“这事乃妾身婢子之过,妾身回去后定加以惩罚,还请……”瞥一眼徐伯人,“还请阁下恕罪。”
小柳呵呵笑着:“他是我新近引入门的朋友,将来大家免不了共事,今日就原谅他这次鲁莽罢——”话锋一转,“夫人要我通知你一声,今夜子时,你去夫人那里商量要事,不得有误。”
话到此时,徐伯人蓦地明白小柳的意思了!
——小柳明明在帮他。只要跟着水仙,不就见到有白色汗巾的人了!?
他心里一直想找的,不就是那条白汗巾?
小柳啊小柳,不管是真是假,先谢谢你!
水仙闻言,微微一笑:“多谢,阁下还有何事?”
“没有,告辞。”小柳拉了徐伯人,唤停了马车,一齐下去。
接下来,便是等待。
等待黄昏之后,夜晚,夜深,披星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