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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学子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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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茶。”
天意伸手抽走赵九儿手上那支笔,非常自觉的将只写了几个字的宣纸收起,递给了赵九儿一杯热茶。
赵九儿低头喝了一口,顿觉暖意中生,她赞许的看着天意夸道:“天意,你真是太懂我心了。”
深秋天气,喝这红枣蜜茶就是刚刚好啊,“对了,天意。那个纸先别收,一会儿还得写呢。娘让我修身养性,装也得装出个样子也行。”
天意斜了她一眼,“小姐一上午可就写了五个字。”言下之意是想告诉赵九儿,这临时抱佛脚是没用了。
赵九儿半嘟着嘴,觉得天意太不给自己面子,本想反驳她几句,可又找不到有道理的反驳之词,只好愤愤不平的拿茶杯出气。一只手拿着杯盖,一上一下的敲打着杯口,发出瓷器碰撞的清脆的声音。
天意摇摇头,回身去书架那里找出一摞写满字迹的宣纸,端端正正放到赵九儿跟前。赵九儿一看,是她的笔迹,有临帖,有抄写,粗略一看也有几十张。虽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写的,但有什么关系,重要是娘那里有了交差的东西。
“天意,你什么时候收起来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被罚。”赵九儿伸手抱住天意的胳膊,像只猫儿似的蹭呀蹭。
天意没有挣脱,只无奈的看着赵九儿,叹气道:“小姐,待会儿还有李公子的约,你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又是李笑止。赵九儿瘪了瘪嘴,“天意,舍不得我被罚是假,盼着我赶紧出门才是真吧。天意,你就这么希望我快点嫁人啊。”
天意皱眉,她什么时候说过舍不舍得,嫁不嫁人这种话了。转身从木柜里取出两件秋衫,冲着赵九儿问:“黄色好,还是水绿色好。”
赵九儿看了一眼,“黄色吧。”然后,又不甘心的接着问:“天意,你是不是巴不得小姐我赶紧嫁人,然后你好脱身去找二哥。”
天意没理睬,将水绿色那件放到一边,专心的为赵九儿穿好秋衫,然后拉她到梳妆台前坐好,梳好垂鬟髻,插支梅花簪,行云流水,简单大方。
那边,下人过来通告,李家的马车已经等在了正门口。天意最后嘱咐了几句,赵九儿有些不耐烦,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要她谨言慎行,不要在世代书香的李少爷面前丢脸。赵九儿想不通,自己也没差多少啊,琴棋书画也没有样样稀松,诗词歌赋也有认真学习,该讲礼貌讲礼貌,该冲人笑冲人笑,多么好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天意总担心她会丢赵家的人啊。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越被怀疑,越想证明给别人看,赵九儿当然也不例外。所以,面对天意的不放心,赵九儿决心在李笑止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
“笑止,你等久了吧。”热情的微笑是一定要的。
“还好,没等多久。”李笑止对赵九儿突然这么热络有些意外,但美人一笑倒是受用的很,他伸手,“我扶你上马车。”
“谢谢。”礼貌用语也是一定要的。
马车上,李笑止告诉赵九儿,一会儿带她要去的是之前说过的那个荷塘,问她意愿如何。
秋天去荷塘,花儿都枯了,叶儿都黄了,有什么看头啊。不过,赵九儿是个好姑娘,所以她仰头看着李笑止,笑得温婉柔顺,“你说好就好”。
李笑止终于看出些端倪,却不拆穿。反正看惯了赵九儿那股友好的疏离,现在事事顺着他倒也不错。不过,难得赵九儿这么乖顺,不做点什么,李笑止都觉得有些浪费。
“九儿,晚上云笑会有酒会,你跟着来,好吗。”
不是你要不要来,而是,你跟着来好吗。赵九儿让他这么一问,一时愣了神,再加上李笑止那边一句“只想介绍身边亲近的人给你”,赵九儿不得不认了亏,闷声不啃的点头答应了。
荷塘那边,不出意外是一片枯荷烂藕。不过让赵九儿出乎意料的是,荷塘一旁有不少文人墨客,或是联诗,或是作画,经李笑止解释一番,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今年秋试赶考的学子在这里以文会友。
虽然过几日的秋试是一番较量,但在这里大家畅所欲言,高谈阔论,也能看出不少苗头。虽然不能高下立断,但哪些人有希望高中,哪几位是三甲人选,差不多能列个花名册。
“喏,那个戴玉冠的书生,名叫段三言。还有那边一群人中那个华服公子,是叶相的嫡孙叶钊。这两人,是今年夺冠呼声最高的学子。还有,那个画枯荷的少年……”
李笑止为赵九儿一一介绍着不远处那些青年学子,什么出身门第,什么学识水准,说的十分清楚明白。赵九儿倒也不很诧异,李笑止身为翰林学士,为朝廷选拔栋梁之才本是分内之事,说不定,眼前这些学子中,有不少人的卷子还要过他的目才行。只是有一点,赵九儿好奇的很。
“李大人,能不能偷偷告诉九儿,你心中的状元郎是他们中哪一位啊?”
李笑止笑了笑,说了句:“寒门出贵子,古人之言不无道理。”
赵九儿有些不懂,刚刚他指给自己看的那两个人选,哪一位也不想是贫苦人家出身啊。正想再细问,就听到一旁有人不确定的喊了声:“李大人……”
周围不少学子开始私语,大家的目光都集聚到李笑止和赵九儿身上,刚刚叫人的那位已经走到李笑止身边寒暄起来:“小生还不敢认,没想到真是李大人。”
说着就要拜,李笑止赶忙扶他起身,回道:“今日李某未穿官服,未着官帽,只是带着赵小姐四处走走而已,金鳞何必多礼。”说着,给一旁的赵九儿介绍道:“这位是金尚书的嫡子金鳞,此次秋试及第不在话下,可谓年少有为啊。”
金鳞原本还不敢确认眼前这姑娘是赵九儿,谁知竟然真的是,他赶忙弯腰行礼,“赵小姐,小生眼拙,真是太失礼了。”
金鳞秋试及第么,刚刚李笑止跟她提了那么多人里,可没有一个姓金的。赵九儿一面感叹李笑止的说谎功力,一面冲着金鳞福了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笑止兄,我刚刚还说,不知今年派翰林学士两院的哪位大人来参加学子会,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了你。”
一声清冷的男声插进来,赵九儿抬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叶钊。叶钊她其实早年匆匆见过一面,那时是开春上香之日,路上偶遇叶相一家,叶相笑眯眯的指着身后那个一脸严肃的小公子,对着她说,这是钊儿,长你六岁。
当时赵九儿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张冰块脸,和叶相为叶钊讨亲的玩笑话。后来娘还常常打趣她说结了娃娃亲,结果几年前叶钊有了婚约,这个名字便渐渐淡出了赵九儿的生活。没想到今日出游,竟然能见到他。不过,看叶钊与她对视时的疑惑眼神,赵九儿知道,他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了。
李笑止冲叶钊礼貌的笑了笑,回头对赵九儿说:“九儿,这位是叶相的嫡长孙,叶钊公子。”
赵九儿能看出李笑止对叶钊的故意疏离,她虽然不解,但也懒得去想那些官场勾心斗角,和金鳞的待遇一样,赵九儿冲叶钊福了福身,道了声:“叶公子,九儿有礼了。”
叶钊不笨,王城里又叫九儿,又能让李笑止作陪的女人,除了那位泼辣女不作他想。
当初,爷爷还问他要不要去赵家提亲,却被叶钊一口回绝了。他是娶妻,不是娶气,赵九儿出了名的刁蛮,他可招惹不起。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胆子大的人还真不少,走了一个绍云铮,又来一个李笑止。
“对了,笑止兄。今年秋试爷爷为了避嫌不再任主考一职,不知翰林院那边,要派哪位大人担任此重职啊?”
叶钊对赵九儿只客气一笑,对金鳞基本上是视若无睹,只自顾自的跟李笑止搭话,这让金鳞有些尴尬。但他知道这个叶钊向来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也不去主动碰这个钉子。倒是赵九儿似乎为了缓解他的尴尬,一直在冲着他微笑,倒让他有些感激。
看来,赵家九儿,并不似传言那般难以接触啊。
李笑止面对叶钊的问话,倒是四两拨千斤,“这个我也不知。今年秋试,碰巧我不在考官之列。叶兄不如再去问问别人。”
叶钊有些惊讶,“为何,笑止兄向来受圣上恩宠,自从一十一年状元及第之后,历届春闱秋试都名列考官之列,为何偏偏这次……”
没想到李笑止曾经还是个状元郎,赵九儿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带上了钦佩与羡慕。
也许是赵九儿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也许这些男人们周围很少有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所以,赵九儿这一无比单纯的小眼神,看在其他三人眼中,便带上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李笑止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冲着赵九儿露出一抹柔情的笑,对叶钊的疑问,回答时不自觉也带上了笑腔,“叶兄说笑了,不做考官是我主动提的,其实也是为了避嫌。毕竟此次秋试,令弟也要参加,我跟令弟走的近这所有人都知道。”
原来是为了叶锦。叶钊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余光瞥了赵九儿一眼,刚刚她看李笑止那一眼,所有人都觉得暧昧的紧,可偏偏当事人不觉其中,不是冲着金鳞无意义的笑,就是入神的看着李笑止。叶钊看此情景,也不愿再待下去,只向李笑止和赵九儿道了别。临走前,还有意无意的看了金鳞一眼,留了一句:
“君子易成人之美。”
李笑止懂了,金鳞懂了,赵九儿看着叶钊的背影,片刻之后也懂了。
叶钊如此奚落,让金鳞有些狼狈,也不愿继续呆在两人之间,随便找了托辞也要告退。赵九儿本身对刚刚叶钊和李笑止冷落了金鳞有些不满,如今再看金鳞一脸难色,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有些抱歉。
在赵九儿眼中,叶钊和金鳞都误会了她和李笑止的关系,虽然另一位当事人不这么想,但赵九儿还是一脸真诚的,冲着欲赶快逃离的金鳞笑着说道:“这次秋试,金公子要好好努力。九儿会为你加油的。”
“加油……”
看着金鳞一脸不解,赵九儿连忙改口:“是祈福,希望金公子高中状元。”
那笑本身不带多少含义,可偏偏赵九儿长了一双明眸,波光流转间到处都是清亮的水色,那双眼睛一弯,水光柔情四溢,不觉时已然心动。
金鳞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的声音,脸一红,脑袋里便都是赵九儿笑的模样。可他有自知之明,更可况她身边还站着个李笑止。心里一伤,金鳞只喃喃的应了一声,匆匆道了别。
赵九儿哪里看的请金鳞刚刚那段九曲波折,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觉这人待人接物方面比叶钊好不知多少倍,但愿秋试能有个好结果。想到这里,赵九儿轻声开口道:
“李大人,我觉得这个金鳞也不错,你说呢?”
身后十分安静,赵九儿等不到答案,疑惑的回头看。就见李笑止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她正要问他怎么了,李笑止却突然冲她微微一笑,眼神也有了温度,一下子,又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
“九儿。”李笑止眼里有着笑意,和语气中分明有一丝失落,“我有点嫉妒金鳞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