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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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意料之中的天塌地陷并没有到来。
魏书洛眼睛的怒气只是闪了闪，便消失不见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周之城跟叶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良久才开口，开口了说话的音调还是不紧不慢，跟叶芹儿时的记忆中的他重叠到了一起。魏书洛说：“刚刚那会儿下了点雨，路上不太好走，也没搭到车，所以来迟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这话明显是对着周之城说的，周之城这时候却哪里还有胆子来怪罪他？
“不就迟了一会儿吗，多大事儿啊？没事没事，等你是我的荣幸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跑到魏书洛身后，很狗腿地把魏书洛的书包递给他，刚递出去又想了想，收回来，把魏书洛的胳膊抽出来，然后殷勤地把书包给他背上，就差给他捏肩捶背。
魏书洛斜眼睨了一眼周之城，周之城脸上立刻挂上傻兮兮的讨好的笑。
魏书洛道：“既然你没生气，那我们就回去吧。”
周之城连声附和：“回去，回去。”
说罢周之城顺手搂过魏书洛的肩，一手提着书包，俩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公园的北门走去。
从魏书洛出现直到他们俩离开，周之城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叶芹，他压根就忘掉了叶芹的存在，所以，他当然没有注意到，叶芹那一双看着他们的浸满毒液的眼。
直到很久以后，周之城回想到那天，都能想起那天雨过初晴的新鲜空气，想起他跟魏书洛并肩走出杏花公园时一朵紫色的泡桐花笨重无声地落进他前面的水坑里，秋日的暖阳如鸡蛋清一般滑过他的皮肤，杏花公园门口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兜着一筐紫红紫红的桑葚在卖。他记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之间都是慨然，他偷偷擦掉自己额角边的冷汗，而阿洛……
对了，那个时候的阿洛在干什么呢？
他想了很久，却只能想起阿洛背着书包垂着脑袋敛着眼皮看着地面的模样，露出一截洁白的脖子，所有的乖巧与美好都在一片沉默中。
周之城直到这时候才恍然惊觉，原来早在那天，魏书洛就已乖觉地发现了他俩之间的矛盾，发现他性格中的缺陷，发现了他那看起来磅礴的爱之下隐藏着的懦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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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假期倏忽而过。
这三天里周之城是日日都来魏家报道，贺家兄妹俩也来，再加上他，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第一天下午周之城刚来的时候跟贺家兄妹俩彼此之间都有点不对付，等一坐上麻将桌就什么龉龃都没了。麻将桌上除了赌债哪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三条对四筒地一撞，什么尴尬都能化解。
魏书洛一直都很泰然自若。他稳坐在四方桌的上方，手里顺着一张张的牌，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来，目光温柔地抚摸着那些小方块，好像除了这些麻将，别的什么事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一般打上三圈麻将贺姝就不干了，长时间对着麻将桌皮肤会变得格外油腻，脸上也会蹦出几个痘痘。鉴于她是唯一的女生，三个男生自然无条件迁就于她。于是四个人把码好的麻将一推，挪到客厅的沙发上，开几罐啤酒一边看电视一边聊起天来。
下了麻将桌其实就有点不自在了。但是这点不自在很快就被掩过去了。魏书洛发现周之城俨然摆出了一副当家主人的模样，很熟络地跟贺家兄妹聊了起来，谈笑风生间丝毫不遮掩他对魏家的熟悉。
魏书洛小口小口喝着啤酒，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着周之城热络地向贺知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却也感到无比的放松——他是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感到放松过了。
他很少参与他们的聊天之中，就跟打麻将时一样，他只坐在一边，悠闲又自得地看着自己的电视，像是除了电视以外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甚关心。倒是有一次，周之城跟贺姝正聊到小学时席卷全球的非典的时候，魏书洛忽然偏过脑袋，悠悠然说道：“周之城，我妈说你生病了，还说病得挺严重的。病得挺严重也就罢了，还整天往我家跑，这才让我回来看看你，可是现在——你这病呢？”
周之城的脸一下子就蒙了层红晕，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在……在你回来之前就好了！”
“哦——”魏书洛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回过头又继续看他的电视去了。
旁边的贺姝接过话茬，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周之城，你这也太有意思了吧，生了个病还整天往自己兄弟家跑，这跑也就算了，还真的给你治好了这病。跟我说说，你这前段时间得的是啥病，不会是传说中的单相思吧？思念我们的魏大班长！哈哈哈！”
贺姝只是开个玩笑，没料到周之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涨红了。红彤彤的，像一枚熟透的大柿子。
贺姝有些诧异了，“我说，不会给我歪打正着，说对了吧？”她学着魏书洛的样子往沙发上一靠，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啜了一口，拉长语调道：“我们班大班长仪表堂堂貌美如花，周之城你喜欢他很正常哦，同性恋也没关系，我不会瞧不起你的。你放心，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的思想没那么老古董的。”说毕，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又噗嗤一声笑出来，朝周之城挤了挤眼。
贺知注意到，在贺姝跟周之城调笑的时候，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魏书洛，停下了小口喝酒的动作，捏着啤酒罐的手指指节也泛出青白色来。
贺知垂下眼睑，伸手拿了果盘里的一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橘皮，又慢腾腾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周之城脸上的红潮终于退下去了，他架了个二郎腿，道：“我说贺姝，好几年没见，怎么你也成了个腐女啊？这年头女生也真奇怪，不喜欢看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偏偏喜欢看两个大老爷们搅基，还看谁都是一对，这是什么古里古怪的爱好！”
贺知的眼角余光瞥见魏书洛的肩一下子耷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猛然之间泻了气一般。
贺姝回道：“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不是腐女，但是我得为广大腐女同胞们说一句公道话，腐女并不是看谁都一对的，一没萌点二没长相，谁稀罕YY你们搅基不搅基啊！”
周之城笑：“哟，不容易啊，贺大美女难得夸我一句啊，能认可我的长相啊！”
贺姝撇嘴：“真是忒不要脸，谁说的是你啊，我明明说的是我们班大班长！对吧，哥？”她回过头，朝贺知努努嘴。
贺知含笑把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嘴里，眼角弯起来，没有回答贺姝的话。
周之城的兴味却一下子就没了，他收起脸上的笑，腿一伸，架在茶几上，抄起胳膊也开始看起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放《爸爸去哪儿》，放到贝儿跟在费曼身后碎碎叨念，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贺姝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过来。
客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的声音。整个世界阒然无声，屋外火红的石榴花悄然坠下。
打破这个寂静的是一阵急促的咚咚敲门声。
魏书洛放下喝得已经没剩多少的啤酒，一边起身一边朝玄关处喊道：“是谁啊？”
敲门的人没有回答。因为这敲门声实在是太急促了，沙发上的几人都回过头来。
魏书洛转动门把手，门刚开一条小缝，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就扑鼻而来。魏书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还没说话，就感到门那边传来一股力，紧接着一条白皙光洁的胳膊挤了进来。
“周之城你给老娘我出来！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知道躲躲藏藏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
魏书洛浓眉拧起，毫不客气地打断叶芹的话：“叶小姐，能安静一会儿吗？我不管你跟周之城有什么恩怨，但是请你不要在我家门口大呼小叫。”
叶芹讥诮一笑，扬脸瞪向魏书洛，眼珠子微微突出：“魏书洛？哦，你回来了啊，我就说嘛，怪不得……”嗓音一转，又朝着屋内叫道，“周之城你给我滚出来，□□娘的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就知道你他妈的个基佬没良心，个基佬还出来骗女人……”
叶芹的话越骂越难堪，魏书洛听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他伸手摁在叶芹的肩上，冷声说道：“叶芹，请你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周之城是我的朋友，他现在还在我魏家做客，请你对我的朋友放尊重点。”
“哟！要我放尊重点？真是太他妈不要脸，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别以为你跟周之城那点龌龊事没人知道！告诉你……”
沙发上的周之城终于忍不了了，他从沙发上一弹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口，伸手抓住叶芹的胳膊，把她从门缝里扯拉进来，二话没说反手一个大耳刮就要打上去！
叶芹双目喷火，把胸一挺，尖叫道：“你还想打我？你打啊！周之城我告诉你，我可是年初跟你订了婚的！我是你未婚妻！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周之城的手扬到半空硬生生停住——
他也气得够呛，胸口不停起伏。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气，周之城沉着嗓子说道：“叶芹，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我不是说了过几天再来找你吗？你过来闹什么事！”
叶芹这才稍微冷静了点，她眼珠子咕噜一转，飞快地扫射着整个屋子。她发现魏家除了周之城跟还站在他们身边的魏书洛以外，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在回头朝这边张望着。那女的她认识，高中时周之城他们班的班花，个高条顺脸蛋好看，叫贺什么来着……那个男的她倒是没见过，长得也不错，白白净净还架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
叶芹脑中转了好几圈，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来，她伸手挽住周之城的胳膊，头也靠了过去，冲着周之城眨了眨眼，嗲声嗲气地说道：“你早跟我说过几天就来找我呀，那我也不用大费周章地过来了……”
叶芹挽住周之城这个宣告所有权的动作如一根芒刺般落进魏书洛的眼中，她缠住周之城左胳膊的右上中指上的银戒发出细碎的光，那光像是幻化实质一般，捶打在魏书洛的胸口。
即使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看见自己曾经的恋人已经……魏书洛忽然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劲，他对周之城说道：“你们好好谈吧，声音小点，魏雅还在学习，别吵到她，事情解决了再回来，继续打一圈。”
周之城点点头，一双眼深深深深地看着魏书洛，像是要看见他的灵魂深处：“我知道。”
魏书洛却不再看他，他转过身朝周之城挥挥手，回到了客厅。
魏书洛刚刚走开，叶芹就冷哼一声：“还看呢，眼睛都看直了！”她的声音极小，却充满了挖苦嘲讽之意。
听到叶芹的话，周之城一下子回过身来，他一把拽住叶芹的胳膊，连拉带拖地把她从魏家拽了出来。
叶芹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她一边叫嚷着“你干什么快放手”“疼死了”的话，一边竭尽全力地对周之城拳打脚踢，但是毕竟男女有别，等到周之城松手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站在魏家外面的楼梯过道上了。
没有了观众，叶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双手环胸，冷笑看着眼前高她一个头的周之城。
周之城无比烦躁，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打火点上。他狠狠吸一口烟，闷闷说道：“你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叶芹讥笑一声：“我过来干什么？你说我过来干什么？”她向前走一步，逼近周之城，一双大眼里闪烁着凶狠。“周之城，我说你可不地道，睡了我就给了我一个所谓的订婚戒指就想把事情遮掩过去，这不，报应来了。”
叶芹的嘴角近似带着一点恶意地朝上扬起，楼道晦暗，一丝天光从过道的窗格里斜射进来，落在叶芹的额前的刘海上。周之城在这一刻悚然一惊，他像是有了预感一般，叶芹接下来的话会给他致命一击。
他迅速而快捷地打断叶芹的话：“我都说了我会负责的，我会娶你回家，关键是你得等我爸妈同意啊！最起码你也得等我毕业，你不会要让我辍学来跟你结婚吧……”
“周之城，我怀孕了。”
这一边。
魏书洛回到客厅里，刚在沙发上坐下，一旁的贺姝就凑了过来，满怀担忧地问道：“班长，那个女生是谁啊？”
魏书洛往沙发上一靠，双腿很自然地架在茶几上。他偏头看了一眼贺姝，发现坐在贺姝旁边的贺知也在看着他，眼里隐隐有些关怀。这都在安慰我？他忍不住轻笑了下，然后解释道：“那是周之城的未婚妻，叫叶芹，以前也是这个大院子里出去的，跟我们几个算是发小了。”
“未婚妻？”贺姝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他还没大学毕业吧，怎么都有了未婚妻？”
魏书洛顿了顿，才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听魏雅说的，像是今年年初才订的婚。”
一直很沉默的贺知忽然勾了勾嘴角，“要我说，他这个未婚妻找的，跟他本人蛮不搭。”
魏书洛眼里划过一道流光，他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下，没有再回答了。
也就在这时，魏家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魏书洛跟贺家兄妹俩回过头。只见周之城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直直地走过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说了句“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奉陪了”便离开了。从他进来到他离开，他一直捂着自己的左脸，没有看过魏书洛一眼。
整个过程贺姝跟贺知也看得瞠目结舌。
等到周之城一离开，贺姝砸吧了下舌头，然后回头对着贺知说道：“看吧，长点儿教训，以后找老婆，别尽看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也要看看有没有修养。”
魏书洛见贺姝如此一板一眼地教训贺知，忍不住噗哧一笑。他回过头来，却发现贺知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魏书洛心头掠过一片白云，他刚想说点什么，贺知就已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贺知含笑着应下：“我知道了，一定会给你找个知书达理的嫂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