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我爱着你》来夏

17、chapter 17

　　叶芹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给魏书洛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除了勾起了他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小回忆之外。不过这样无妨大碍，生活的列车继续按照既定的轨道平稳地行驶下去。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魏书洛就跟贺知踏上了返校的火车。
　　贺姝跟着魏书洛和贺知一起去了火车站，其时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火车银灰色的铁皮上，泛着泠泠冷光。贺姝考上的是本地的大学，她一直很羡慕贺知有搭火车上学的这个经历。
　　火车站人声鼎沸，贺姝买了站台票，把贺知送上火车，然后笑着对魏书洛说：“这几天玩得真开心，班长回来以后记得还找我跟我哥玩啊。”
　　魏书洛站在火车的过道上眯着眼笑：“嗯，回来肯定会找你，我们还一起打牌。”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贺姝的话音刚落，火车就发出清脆悠扬的鸣笛声。贺知从后面拍了拍魏书洛的肩膀，提醒他该上来了，然后越过他，朝自家小妹说道：“小姝，你回去吧，火车要开了，别再缠着你班长不放了。”
　　魏书洛闻言无声地扬了扬嘴角，贺姝却撅起嘴，嘟囔道：“是好不容易才跟班长见一次啊，高考过后班长就跟失踪了似的，也就偶尔从周之城的嘴里才能听见班长的事了，不过也真奇怪，班长今天都要走了，他也不来送送，还是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周之城又被他那个泼妇未婚妻给绊住了脚？”
　　贺姝的话里里外外都体现了回护着他的意思，魏书洛忍俊不禁：“我看八成是这个样子。”
　　“诶诶诶。”贺姝连叹三声气，道：“既然我哥都赶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班长，回来一定记得找我玩儿啊！”说罢，贺姝冲魏书洛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贺姝甫一离开，魏书洛嘴角一直挂着的那抹笑容就消失了。残阳如血落进他的眼里，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目之所及，贺姝穿着一条白色雪纺连衣裙，肌肤赛雪，她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是水泥与金属构建的站台，长风从站台深处吹来，将他乌黑的发吹了起来，然后吹进了他的眼里。
　　魏书洛觉得自己的胸口溢上一股难言的酸楚，这酸楚到底是来自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他看着他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世界喧哗，城市却沉默得像是一幅彩色的蜡笔画。
　　“魏书洛，你还在发什么呆呢？火车快要开了，你赶快上来吧，别被气流卷到掉下去。”一把清润的声音适时地在身后响起，魏书洛回头，贺知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木质眼镜，嘴角的微笑看起来温良无害，像是月光下的湖水。

　　火车又一次拉响了鸣笛，银灰色的车身缓慢而笨重地开始移动，向着远方驶去。
　　周之城站在火车站入站口铁门那儿遥遥地看着火车驶开，夕阳下的长风犹如一只巨大的金黄色的手，拂过他周身，将他的额发与睫毛染成金色。他微微吁出一口气，压了压头上戴着的棒球帽，直到再也看不见火车的影子，他才转过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大踏步离开火车站。

　　下午那会儿贺知跟贺姝过来找魏书洛的时候他就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也没吸，就嗅着烟草被燃烧的味道，看着魏书洛跟贺知一起并肩从大院子里走出去。那一刻站在他们身边的贺姝反而成了陪衬。下午四点的阳光落在他们俩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些许细长。那细长的影子连到周之城的眼里，成了一道不能愈合的伤疤。
　　周之城伸手把烟掐灭，眼里流出一丝荒芜来。
　　魏书洛跟贺家兄妹的身影已经远去了，周之城心口骤然疼痛起来。他立刻扔掉手中的烟，冲出阳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把脚上的拖鞋踢掉，又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运动鞋推开门追了上去。
　　追了一路，直到火车站才追到魏书洛。
　　魏书洛还没有上火车，他拎着他的行李箱站在月台上跟贺姝告别，夕阳下眉眼弯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也想上去跟他的阿洛好好道一次别——从高考以后，从他俩分手以后，从魏书洛考上外地的大学以后，每一次他的阿洛离开他都不在，他们真的从来没有好好道别过。
　　周之城靠在墙壁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烟雾缭绕间尽是他寂寞寡落的神情。

　　回去的路上周之城没有打车。
　　他来的时候太匆忙，忘了自己还可以开车。好在从火车站到大院子的路不是特别远，沿途还有公交车站。不过周之城也不想坐公交。他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慢腾腾地沿着人行道往回家走。
　　道路两旁绿树葳蕤，空气里弥漫着清苦的草木味道，耳里放着烟雾缭绕的音乐。往事一幕幕迎面兜来，周之城胸口一阵阵发闷。
　　他快受不住了。

　　他跟魏书洛在高考过后的第二天傍晚分了手。
　　他记得分手那天下着滂沱大雨，整个世界一片雾蒙蒙。他跟阿洛起了争执。就在阿洛的房里，窗帘半卷，光线晦暗，魏书洛的脸就隐在那半明的光线之中，一双眼亮得发奇。
　　他听见魏书洛用那种有点冷淡也有点嘲讽的声音说道：“周之城，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你忽然告诉我你后悔了，这可真有意思。”
　　阿洛的这种嘲弄的声音最让他害怕，他脸一红，急忙说道：“我没说我后悔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俩都是男人，这……这实在是有点……”
　　“有点什么？”阿洛朝他又走一步，他的脸从窗帘的阴影中露了出来，极其惨白，更显他那一双眼的明亮。“实在是有点违反人类的道德？还是不符合常理，是犯法的，是□□罪？！”
　　被魏书洛一语勘破自己内心的想法，周之城的脸越发涨红，他看着魏书洛，魏书洛的头发早就被汗浸湿了，乖顺地贴在脸颊上，嘴唇跟脸色一般惨白，牙齿正上下咯咯抖动着。
　　周之城心里明白，那是因为太过生气和伤心。
　　但是面对这样生气和伤心的阿洛，他却不敢像以前那样走上前去搂住他安慰他……他垂下了脑袋。
　　对面传来一声明显的吸气声，紧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周之城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魏书洛那一起一伏的胸膛。阿洛……魏书洛……周之城的眼睛有些迷蒙……

　　“周之城，你走吧，我们分手，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周之城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家。分手是他先提出来的，也是他先说的后悔，然而预谋已久的事忽然成了现实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鼓舞。从楼下走到楼上，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他不知道这种失落由何而来，也许他知道，只是他拒绝去想去思考。
　　失魂落魄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冲出了家门。

　　他又站在了魏家的门口。
　　魏家的大门紧闭。周之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上魏家的门。门那边的阿洛一定很伤心，他刚刚脸色那么白，跟床单上的那抹鲜红形成鲜明对比……

　　“周之城，我知道你跟魏书洛的事。你别摆出这副不屑的表情，我捡到你传给魏书洛的纸条了。说实话我打小就觉得你对魏书洛太好了，简直就像把他当成自己媳妇儿一样疼。后来证明我没错，这果然是媳妇儿！”

　　“诶，周之城你别激动嘛，别激动！我没有歧视你们的意思，相反我很支持同性恋的。都什么年代了，对吧，我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只不过啊，周之城，你知道自己对魏书洛的感情是真的爱情么？你确定你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没分清友情跟爱情？周之城，我们年纪都比较小，经历的人不多，你不多试试别的人，你怎么知道魏书洛就是你命定的人。”

　　“哎呀，什么‘你就知道是他，看到魏书洛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你遇到他的时候你才多大啊，连丑跟美都分不清！当然啦，我不是说魏书洛长得不好看，事实上，他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少数的几个可以说是美人的人。一个大男生，比很多小姑娘都好看，但是他那种好看，还不是棒子国的那种娘炮……”

　　“诶，我打住打住！周之城，能别我一夸魏书洛你就摆出这副吃醋的嘴脸么？我不知道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呢！看不惯我夸别的男人呢！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再说最后一句，虽然我的确是在追你，并且非常想把你弄到手，但是，我说这些话也的确是出自真心。我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只有多尝试，才有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适合你的。”

　　“别过早把自己推上一条歧路。”

　　到家了。
　　暗色从天边一层一层涌上来，水钻般的碎星随着那股暗色的潮流冒了出来，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铺展开。耳机里的女声骤然消失，周之城站在大院子的门口，夏日的微风从城市的深处吹来爱情的赞歌。
　　周之城看见那座葡萄架上新长了很多碧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