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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亢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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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首阳山上曾绚烂了整个八月的秋海棠已经大片的凋零,被秋雨冷霜打落的花瓣残败地陷入泥土,颓圮而哀凄。
山之阴,一位身着素净衣裳的中年男子撑着伞独自走在落叶的林间。深秋时节的山林总是清静的,又逢落雨,就更显得冷寂了。但这些显然都无法阻挡男子的脚步,不甚在意泥泞和枯枝败叶的残屑弄脏自己做工精良的鞋履,他就这样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走到了山腰上一处人迹罕至的隐蔽空地上。稍稍弯下腰,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小憩片刻后正欲直起身继续赶路,却在伞沿抬起的瞬间意外地发现有人比自己更早一步到达了不远处的目的地——一块与周遭环境浑然一体,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坟冢。暗自一惊,男子疾走数步上前查看,待认清那人的身形后才算松了一口气,“子上?”
“你来了。”许是没有打伞,淋雨受凉的缘故,司马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你来这里做什么?”蹙了蹙眉,男子边问边行至他身侧将大半边伞撑到了他头顶上。
并不马上回答他,司马昭垂眸看向地上放着的一对夜光杯和一只几乎空了,唯有瓶底还残留着一层稀薄绛红色液体的细颈水晶瓶,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和你一样。”
望着地上那副明显是做祭祀用的酒具,男子愣了愣神,眼底的不解愈发深重起来,“你如何得知……”
用轻笑打断了他的问话,司马昭摇摇头道:“阿兄啊,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吗?河阴那边葬下的不过是父亲的衣冠罢了,那墓是你立给外人看,供后人祭拜所用。这里,才是父亲真正安葬的地方。”
“罢了。”叹口气,司马师从怀里取出一枝不知哪里寻来的,火红依旧的八月春,而后弯下腰小心地放在了夜光杯的旁边,“也算你有心。”
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司马昭的话语里透出些微的感慨,“毕竟是父亲的夙愿。”
比肩而立的两人陷入沉默,天大地大,唯闻雨声穿林打叶。
“今次之后……”低着头心事重重地站了很久,司马师略显迟疑地打破了沉寂,“你我都不要再来探访此地。”末了,又补充道:“这是父亲临终前交代的。”
抬眼看着不断从伞边滴落的雨丝,司马昭郁郁地呼出一口气,带点埋怨道:“不得合葬,连洒扫祭祀都不准许,父亲还真是绝情啊。”
“绝情?”不置可否地笑笑,司马师把伞交到他手上,自己则蹲下身收拾酒器,“也未见得吧。”
望着他清理坟冢前人为祭扫痕迹的身影,司马昭抿着嘴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做完了他这辈子该做的事,去见他想见的人了,理应不再受到打搅,为俗事所困。身为人子,你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何况,倘若心有所念,来与不来,其实相差无几。”拈起那枝沾满雨露的秋海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草丛间,司马师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对眼前这座基本无法被称作坟冢的坟冢兀自往下道:“就好比父亲,他生前何曾来过首阳山,可心心念念的,百年后沉眠的,还是这里。”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落叶杂草掩盖,父亲生前名动朝野,身后所求竟只是这样无人问津的一隅之地。”低下头颇感唏嘘似的一叹,司马昭刚好撞上了同他兄长仰头望上来的视线。
“其中原委你自是再清楚不过。”单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司马师把用来盛放过葡萄美酒的细颈水晶瓶递回他手上,目光里有着意味深长的况味,“不然又哪里会带着这个来父亲墓前祭扫?”
转开脸去看那因为连绵阴雨而过早昏暗下来的天色,司马昭不知是悲是喜地叹了口气,试图结束这场对话,“不早了,回吧。”
见状,司马师亦不复多言,跟着他一起向他们父亲的坟冢深揖一礼,然后一前一后双双往山下走去。
他们无从得知九原之下,山之阴阳究竟仅为一涧之隔还是天南地北。但此后的年年岁岁,这里的细雨、蝉鸣、枫叶、白雪,终将陪伴着冢下枯骨涉夏历秋,越冬赏春。
下山的道路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湿滑,让昭、师二人的脚步一慢再慢,所幸雨势已经转小,不至于让路况变得更糟。司马昭懒得打伞,一早便把伞还给了司马师,自己则揣着酒具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面。自从上回在建始殿中起了冲突之后,他们便很少有像这样独处的机会了,司马懿的突然亡故让他们重新凑到一起,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兄弟间僵化的关系,但终究不比以往。眼下两人走在一起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可聊,气氛显得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好不容易走到靠近山脚地势较为平坦的路段,司马昭正打算放慢脚步与他兄长拉开距离,却听司马师在前面冷不防开了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唯天下归心之志不亡不息。你知道这句话我是从何处听来的吗?”
“不知。”漫不经心的回答甫一溜出口,司马昭就仿佛记起了什么一样,不甚确定地改口道:“呃,我没记错的话,文皇帝所作《终制》里似乎有提到过此句。”
“不错,可那只是前半句。”抬脚迈过一个蓄满雨水的小泥坑,司马师继续道:“整句话是父亲终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作何感想?”
“我?”盯着自己鞋尖上沾着的泥巴,司马昭摇头晃脑道:“没想法。”
“你!”停下脚步,司马师回身面向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愠怒。
停在与他相隔三四步远的地方,司马昭头也不抬地反问道:“我的想法还重要吗?”
伞阴从上方罩下来,很好地掩藏了司马师此刻略显落寞的表情,空闲的那只手在衣袖下握紧又松开,他尽可能使自己看上去能平静一些,“你还在因为夏侯的事跟为兄赌气?”
“不,没有。”一口否定了他的说法,司马昭抱臂望向别处道:“我只是觉得,你已然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了,无需我再多嘴。”停了一歇,司马昭挠挠头,冲他做了个笑脸,“兄长放心,倘若朝中有企图趁虚对我司马氏不利之人,我定会与你戮力同心。至于其他,想必你自有主张与分寸,又何苦受旁人左右?”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司马师听来心里却总有点不是滋味。正值他愣神之际,司马昭又重新迈开了步子,眼看就要同他错身而过,“阿昭……”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力道,司马昭暗自叹了口气,总算正视向了司马师,“嗣事后公务繁忙,还望兄长多加保重身体。”说话间,他的手不由自足地举到了司马师长着小小肉瘤的左眼前,可未及触碰,手便落回到了身侧,“走吧。”
低声应了一句,司马师没再说话。
一路无言地走到山脚下,二人简单的道别后便各自登车离去,隐没在了苍茫暮色中。
所谓伊尹既卒,伊陟嗣事。自司马懿亡故后,司马一族的子子孙孙大都平步青云,在朝中占据了有利的稳固地位。其中最甚者莫过于师、昭兄弟二人,前者继任父位抚军大将军后不到一年便被迁为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后者则在安平乡侯、安东将军,持节镇许昌的基础上假金印紫绶,进号都督。
已是隆冬,饶是洛阳一般繁华的之地也不免透出几分萧凉。书房里,司马师正拿着本书卷坐在藤椅里发呆,琢磨着从上个月左眼的肉瘤被割除至今他一直告假在府中静养,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复出了。
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后,羊徽瑜推门进到了屋内,手上还托着个药盘,“夫君,该进药了。”
回过神,司马师将书简放到一边接过了药盏,不想一口药都还没喝到嘴里就听一个家仆急匆匆地在门口通报道:“大将军,征东将军胡遵求见。”
有些讶异于这位曾跟着自己父亲奔波沙场的老将的突然造访,司马师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并不怠慢,“让胡将军到前厅稍坐片刻,我随后就到。”
“诺。”
仰头饮尽盏中汤药,司马师站起身一边示意羊徽瑜替自己更衣一边蹙眉道:“前些日子李丰他们来拜访时可有说过昭弟率领胡遵、诸葛诞两军于东关会战吴师一事?”
低头帮他扎着腰封,羊徽瑜稍加回忆了一下,轻轻颔首道:“是提了那么一句,不过,之后就再未听到任何音信了。”
“这不是来了。” 摇摇头,司马师叹息道:“看来战况不妙啊。”
抚平他衣襟上最后一道褶皱,羊徽瑜宽慰道:“夫君莫忧,且去见见胡将军再说吧。”
扭头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司马师眸色一沉,喃声道:“嗯,也罢。”
在前厅见到胡遵后,司马师先是客套地与他寒暄了一番,然后才落座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胡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呃……”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胡遵神色一变,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他这般反应,司马师只是不急不躁地候着下文,但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与吴师一役的结果极有可能不尽如人意。
“嗨呀!”憋了老半天,胡遵心下一横,苦着张脸道:“说来惭愧,司马太傅在时,每逢作战没少把末将带在身旁,可末将愚笨,终不能通晓太傅运筹玄妙所在。今次东关败绩,拖累安东将军受罚,坐罪失侯,实在是……唉!”
“胡将军言重了。”听说司马昭被削去了乡侯之位,司马师虽然心中震动,但面上也还算是平静,“此役出师不利,子上身为统帅难辞其咎,天子降罪于他自是理所当然,将军不必自责。”
“这、这……大将军雅量。”抹了把汗,胡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客气地笑了笑,司马师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有件事恐怕还需胡将军费心。”
“大将军但说无妨,末将定当竭尽所能。”感激于司马师的宽容,胡遵想都不想便爽快地表了态。
“倒不是什么别的。”啜了口茶,司马师沉吟道:“子上掌兵不久,与军中诸多前辈相比,他毕竟还年轻,缺乏实战经验,势必难以服众。眼下又吃此败仗,军威受损在所难免。算起来,胡将军也是与先父共同进退过的老人,必要之时还望您……”
“好说,好说。”不等他说完,胡遵已是连声答应道:“大将军的意思末将明白了,您权且放心吧。”
“有劳胡将军。”送走了胡遵,司马师脸上的笑意消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深思时惯有的表情。
“担心的话,何不干脆去昭弟府上看看?”替他换上一杯新煮的热茶,羊徽瑜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不,昭弟那里我倒是不担心,以他的才能,想要官复原职并非难事。”手指不轻不重地叩击着几案的边沿,司马师的眼神愈发晦暗起来,“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竟然直到今日才知道,可以想见我安插在朝中的耳目受到了何等阻力。我离朝的这段日子里,宫里恐怕不会太平吧。”冷哼一声,他对羊徽瑜吩咐道:“把我的朝服备好,明日我要入宫觐见。”
通往崇华殿的路司马师走过许多次,多到他已记不清这一次是第几次了。在他尚且年少还未步入宫门时曾或多或少的从他父亲口中听过关于这里的描述,青砖碧瓦,楼台叠嶂,幽深寂寥,庄严凝肃……他父亲向他说起这些时,神情是随意甚至轻慢的,仿佛那人人向往的高墙之内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后来,司马师发现他父亲也并非对皇宫内的一草一木都那般不屑,因为在提及某座宫殿、某条路时,他父亲深似古井的眼底偶尔也会掀起细小的波澜。再后来,司马师开始一一踏足那些殿宇,那些路,所过之处和脑海中的印象渐次吻合,却又似乎总少了点什么,他无意深究,只是日复一日地穿梭往返于高墙内外,行色匆匆。如今,他已从一个小小的散骑常侍摇身跃为当朝武职第一的大将军,再看那些曾看过千万遍的雕梁画栋、玉阶重楼,心境自是不同往日,可他终究不是他父亲,不会对这里的一景一物产生任何难以名状的顾惜。洛阳城里最富丽堂皇的所在之于他不过如此而已,最初的新奇过后,剩下的便是乏味与厌倦,等这些感觉都没有了,有的就只是麻木了。
在崇华殿前拾级而上,司马师尚未上殿便隐隐听到有嬉笑之声从殿内传出,皱了皱眉头,他走到殿门口站定,示意边上的一众侍卫舍人都不要做声,径自侧耳细听起了殿门后的动静。
丝竹袅袅,萦绕于弦柱上的音色清越,奈何却是靡靡之声,磨人心志。
司马师在殿外听得真切,紧蹙的眉心沟壑深刻,犹如两道挥之不去的伤痕一般。向后退开半步,他侧目看向门边的舍人,“圣上这是……”
那舍人倒是颇为机灵,一眼就看出司马师想问些什么,于是忙不迭答道:“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圣上不知从哪里招了这些伶人来,隔三岔五就要来上这么一出,任谁劝都没用。”余光瞥见司马师晦暗不明的脸色,那舍人一惊,赶忙打住话头,小心翼翼地做起了询问,“不如大将军移步偏殿稍事休息,小人再去跟圣上通报一声?”
“不必了,本官就在这里等着,你进去通……”这一回打断司马师的是殿内传出的金器摔碰和争执声,“谁还在里面?”
话音刚落,殿门被从内打开,门后之人却是久居深宫的郭太后。显然没想到门外还有人,向来言行庄重的妇人在惊讶之余仍不忘收起自己脸上的情绪,示人以平和之态。
这厢司马师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吃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拱手施了一礼,“臣司马师见过太后。”
“大将军免礼。”略一颔首,郭太后看看身后的大殿又看看他,仿佛欲言又止,可最后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哀家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大将军还请自便。”
“臣恭送太后。”眼看太后一行人走远,司马师回过身,却未把视线投往乐声依旧的大殿,反而是打量起了那一脸讷然的舍人,“你倒是镇静。怎么?方才殿上的情状见得多了?”
“这……”在原地忸怩了一番,那舍人哈着腰不无彷徨道:“大将军说笑了。”等了片刻,见司马师还是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肯罢休的模样,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低着嗓音道出了实情,“小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事,本不该妄议论天子家事,只是……唉!不瞒您说,现在这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天子耽溺享乐,不问政事,太后屡屡规劝无果,母子二人不睦已久啊。”
“哦?”眉峰一耸,司马师故作愕然道:“想不到本官告假不过月余,宫中竟有此等变故。”顿了顿,他复又追问道:“照你的说法,这圣上不理朝政,朝中诸事总要有人打理,你可知近来是何人在替圣上分忧?”
“小人不知。”摇摇头,那舍人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刻补充道:“不过,您这一问小人倒是想起了几个常在宫中走动的人了。”
默默记下了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司马师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直直望着大殿深处与伶人嬉闹的曹芳,他的眼神却愈发幽暗起来,“你且进去通报吧。”
司马师离开皇宫时天色已晚,渐起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到处肆虐,便是身在马车中也还是能够感受到从卷帘和窗口的缝隙间钻进来的丝丝凉风。将手从狐皮暖手中抽出,司马师本想把被风吹起的卷帘掩好,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的视线流连在了行人稀疏的街道上,“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司马师从中探身出来,刚一下地就径自往十数步之外的一座府邸前走去了。
不大不小的府门规制算不上气派,但玄黑的着色里自有一种官家的肃穆。在厚重的府门前站定,司马师也不知在出什么神,半晌都没有动作。高处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在空中荡来荡去,连投下的光线都跟着摇晃起来,在他脸上映出明暗不一的影翳。仰起头,司马师一眼便看到了门鼻子上挂着的桃符,借着摇曳的灯影,他依稀能够辨认出那上面写着的“神荼郁垒”。熟悉的字迹,他已看过几十年,从当初的稚嫩青涩到现今的成熟老练,昔年他手把手教司马昭在桃符上写这四个字的情形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可又有些恍如昨日的错觉。不自觉地笑起来,司马师平时冷毅有加的面容就这样在这片冬夜里的暖光中柔和了轮廓。
偶尔又路过的行人会对他投以匆匆一瞥,却并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为何会在寒夜里久久驻足于此,并对一块桃符抱以那般深情的注视。
但他不在乎。
他的温柔从来都是如此,扎根在心上最为僻静的一隅,悄悄地为一个人凋零、悄悄地为一个人绽放,无需他人懂得。
“谁?”晚间过来关门的小厮从虚掩的门缝里隐约看到外面有个人影,想着莫不是来了贼人便低喝着猛力拉开了府门,待看清门口站着的是司马师后,小厮不禁愣在了原地,“大、大将军?”
思绪就这样被打断,司马师收敛了眼里的怀念神色,冲小厮稍稍点了下头。
回过神,小厮赶忙侧身让出了进门的路,“外面冷,大将军进来坐吧。”
“不了,本官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来看一眼。”回绝了小厮的邀请,司马师将微冷的双手拢进袖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近来府上一切可都安好?有昭弟的消息吗?”
憨笑着点点头,小厮连声说着“好”,可转念想起前日府上收到的书信,言辞间又有了闪烁,“唔……将军那边倒是没什么音信,只给府里寄过一封信,说要整兵备战,怕是要一直留在许昌,不能回来过年了。”
“整兵备战?”司马师感到意外不已,他没想到司马昭会在战败后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开始谋划另一场战斗,“他可有在信上提到要与何人作战?”
“小人不知。”抬手摸摸后脑,小厮转着眼睛道:“要不小人帮您去问问夫人?”
“不必麻烦,去忙你的吧。”扬手止了他的动作,司马师转身走下了府门前的石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他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年关过后的末春时节,陇右便传来了司马昭会战蜀军大获全胜的捷报。
建始殿前,司马昭穿越浩浩大军,御前听封,以功复新城乡侯。自始至终,他的兄长都在人群中注视着他,目光里有着无可掩饰的赞许。
同行于出宫的路上,久违的两个人都有些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反倒是司马师一声颇有欣慰之意的轻笑挑起了司马昭的话头,“你笑什么?”
司马师摇首,但笑不语。
见状,司马昭也不追问,只举目瞭向远空,如释重负般的叹道:“总算我也不辱我司马氏的威名。”
偏过头看了他片刻,司马师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他的肩头,“你又何曾辱没过你的门第?”
难得听到兄长的褒奖,司马昭却已不会再如年少时那般雀跃,反而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他为何会是这般反应,司马师倍感不解,“子上?”
“我总觉得……”停下脚步,司马昭对上他兄长满含关切的眼睛,斟酌良久方才继续道:“方才在殿前,圣上看我的眼神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哦?当真?”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话,司马师顺势往下问道:“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同?”
“说不上来。”复又迈开步子缓缓朝前走去,司马昭低声道:“我在想,会不会是圣上已经开始忌惮我司马氏功高震主,心生芥蒂了。”稍一沉吟,又道:“难怪父亲在时,总告诫我们时时不忘谦退,当真是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啊。”
“亢龙之力,终有尽时,力尽则悔,悔不可及。”跟在他身后,司马师一字一顿道:“然此时言悔,尚且为时过早。”
“你的意思是?”司马昭听得似懂非懂。
“五日后,为兄要发兵新城。”没有理会他的讶异与疑惑,司马师冷哼一声,眼底已然是漫上了枭杀之色,“不错,正是你的新属封邑,眼下恐怕有人要鸠占鹊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