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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鹤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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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京都时,几人身上盘缠一已尽,马车也都在半道上变卖了。正是中午,顾意给了晏辛几文钱,让她和顾宵去吃碗面,自己则是去打听哪里有可租赁的屋子。
这一路过来,顾意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晏辛将那钱搁在顾宵手中,道:“你吃饭看东西。”自己则是凑到了顾意面前,“我同你一起去。”
顾意逆着阳光半眯着眼看她,点了点头。二人问了几户人家,价格都贵得有些离谱。晏辛以前没来过京都,听得出顾意说话也带了几分京腔,奇道:“你以前住在京都?”
顾意摇头,默了一会才道,“原先家里头有人在京都,后来就都搬走了。”说话间,他们又到了一处出租的屋子。顾意扫了一眼那屋子,门面破旧,像是几年没人在里头住过了。
他敲了敲门环,不一会,里头传来了一个粗陋的男声,“什么人啊?”
顾意声音温和的回道:“在下想来租屋子。”
那男人这才开了门,他身量粗壮,满脸的络腮胡子,即便是现在日上三竿却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每个月五钱银子。”他还不待顾意开口,就立即报了价格。
顾意透过缝隙朝着里头看了眼,院子中荒草杂生,屋子也旧得很,“这位大哥,五钱……有些贵了吧?”
男人不耐烦,伸手进衣裳里抓了抓痒,“随便你!”说着就要关门,他一转身看见在顾意身后的晏辛,动作慢了一慢,道:“这是你家小娘子?”
“咳咳……若是带着家眷,倒是可以便宜些。”他那一双眼,直勾勾的落在了晏辛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眼神中透出一股子贪婪。
顾意冷脸,语气也沉了下来:“叨扰了。”说着就拉了晏辛回头。
那男人嘴里头骂骂咧咧,哐当一声关紧了门。破旧的木门被他一甩,落了许多木屑下来。
晏辛道:“三钱银子又不贵。”比之前那几家开的价钱便宜了许多。
顾意身上的确还少有些钱,租金不成问题。他看了看她,只道:“这人心思不正。”
晏辛咯咯笑了起来,她原本生得好看,展颜笑起更有种叫人挪不开眼的光彩。“我能吃亏么?”她虽然长相柔弱,但却身负奇力。当初顾宵能被她制得服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到底是京城。”顾意谨慎道。“我们初来,人生地不熟。”
兜兜转转,一个时辰,仍然是一无所获。晏辛走得有些脚疼,顾意在前面和一个婆子说完话停在原地等她。“咱们不租房子了。”
晏辛一愣,曼声道:“难道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了?”
顾意脸上这才露出了几丝笑意,“我们去城郊的道观借宿。”
如今太子好道,达官世族也不乏随流之人。更有世家男女在道观中代发修行。方才,顾意才打听了几处道观的位置。
大的去不了,小一些的他们到可以去试一试。在道观,总好过他们挤在这些龙蛇混杂的地方。
等他们到飞鹤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晏辛和顾宵在观外等了许久。顾宵扛了行李一路上来,累的不行,直接趴在观前的石凳上闭目。
晏辛上前,用脚踢了踢他,顾宵才勉强睁开了一只眼,哼声哼气的回道:“你干嘛!”
“别睡了!”晏辛微拧着眉,“这石凳寒气重!”
顾宵不理会,隔了会又嘿嘿一笑起来,他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嬉笑着问道:“那你晚上为什么让大哥谁在地上?”
晏辛不料他会抛出这样的问题,不紧不慢笑着回道:“等你娶了媳妇自然就知道了。”
“切。”顾宵不屑,“你别当我傻子。”
晏辛一乐,脱口道:“我真是把你当傻子看,这你都知道了?”
这时,顾意终于从里头出了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来,“咱们进去吧。”说着喊顾宵将他们的东西都提了进去。
小道士在前头带路,给他们的院子略微有些偏,从观门到那要穿过几段回廊。
“顾施主,就是这两间屋子了。”小道士指了紧挨着的两间屋子,将门上的锁退下,见他们进去了又道:“观主师叔说了,只能住一个月,施主在外头切莫提起寄宿在这。”
顾意拱手,神情端正道:“顾某记得,多谢小师傅,多谢观主。”
小道士点头,这才出去。
晏辛看了一眼,简洁整齐,比外面干净安静上许多。只是……“只是你将来要去城里不方便……”
顾意倒是对这里很满意,“等过段日子再说。”他将这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遍,又让顾宵去他自己屋子收拾。
晏辛坐在那,倒是一点忙都帮不上,“顾意……”
“恩?”顾意头也没有抬,拧了一块步在屋子里的木器都擦了个遍。
“以后这些事情让我来做吧。”晏辛蹲了下来,伸手去拿顾意手中的抹布。她的手带着些许绯红,之前一直捂着,可才刚一露出来,血色就退去,白得如一块冷玉。
顾意挑着眉,笑道:“不用,你给我看好顾宵就是了。”
“可是……”晏辛不知道改如何开口,微拧着眉头,一副纠结的模样。“我什么也不会,白吃白喝你的。”
顾意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她道:“怎么会?” 他见晏辛紧咬着下唇,又低声劝解道:“我们两年前就是系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了,何来这些话?”
不知为何,晏辛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头更是冒出了些许酸胀感。是了,若不是两年那一场陡生的变故,恐怕根本不会有今时几日,恐怕早被囫囵定了死罪了。
想了想,她站起了身,“我去外头转转。”
这道观建在山上,到处都是葱翠的松柏,郁郁葱葱一片。四周偏僻,晏辛附近转了几转,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不过院子外头架了木竿,上头晒了许多绣好的手帕。
晏辛远远看去,只觉得那绣在上头花鸟色惨斑斓,繁而不乱。她忍不住凑近了去看,那锦帕上刺绣不知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针法,针脚细密平整,几可乱真。
晏辛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绣品,便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她看见这绣帕的一角都用同底色的丝线绣了一朵祥云,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应该是绣的那人自己做的标记。
“晏辛!”那头顾宵懒得跑,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
晏辛看得入神,被打断只有恹恹回去,离着顾宵不远处,温声笑道:“你喊我什么?”
顾宵一断时间没被晏辛教训,听她这么别有意味的一问,脸一白扭头进了屋子。屋子里头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碟素菜和馒头,味道颇香。
饶是顾宵不爱食素,也偷偷咽了口水。
顾意在床前的那张小桌前埋头誊抄着什么,“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晏辛见他手边上已经堆了一小叠写过的纸,他端正了身姿坐在那,手中擒着笔,落笔速速。晏辛看着神情平静温和,更像是全身心都沉浸在了这里头,周身散发出种宁静。
晏辛拿着个白馒头,咬了几口蹭在顾意身后,他对着誊抄的那本书厚得很,他所抄不足十之一二。
“恩……《玄珠录》?”
“你也读过这经书?”顾意问道。
晏辛思忖片刻,“没有,你抄这个做什么?”一阵冷风扑面而言,她抬头见正对着的窗户开着。而冷风一吹,才刚写上的墨迹就几乎已经半干了。
晏辛立在这风口,冷得有些瑟然。她低头看顾意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但然而握笔平稳,写出的字也刚正有力。
“观主要些手抄的经书,我正好没事做。”顾意说得轻松随意。
然而,恐怕他们能破例住在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我也来。”晏辛将手中剩余的馒头囫囵吞了下去。端了张椅子坐在顾意的身边,准备抄起。她才一落笔,就惊觉那经书的内容,自己根本已经谙熟于心。
“晚上饿了,我可没地方给你找吃的。”顾意含笑侧头,见晏辛已经低头默写了几行,沉眸问:“你会背?”
晏辛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恍惚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东西熟悉的很。”她忽然一笑,想到了什么,脱口道:“说不定我以前是个女冠。”
顾意看她的字,隽秀端正,并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便也默默不语。
天色渐渐全黑了下来,晏辛搁下笔搓了搓自己的手,冻得几乎僵硬了。
“你去睡吧。”顾意起身将窗户关了起来,又将她面前的纸笔都收了起来。
晏辛挨在他身边,慢吞吞开口问:“你呢?”
顾意摇头,“我再过会。”他坐了下来,“明日我去城中看看,你就在屋中帮我誊抄经书,所以,明天有得你抄的,快去睡。”
“你想好做什么了?”晏辛接口问道,她将那只红烛落了几次灯花,烛光晃动,明灭不定,转身去取了剪刀,将棉芯剪短了些。
“没有。”顾意叹了口气。“乘着这几日把京都各处熟悉下,也好。”
晏辛不敢多问,顺着他的意思钻进了被子中,她侧着身看那提笔疾书的青年的背影——挺拔清隽,有那么一股子清华之态,不禁心中微动。
半夜里,外头一阵吵闹。晏辛睁开眼,见顾意还没有就寝,正站在窗户处,开了条缝隙朝着外面看去。
漆黑的夜色中,有些火光映照。像是一大波人深夜挤进了这一僻静的小观。
顾意看了片刻便关上了窗户,此处偏远,根本看不到前头的情况。他转过身来,见晏辛撑着身子张望。“没什么事。”说着,他也将自己桌前的东西收拾了,抱了一床被子准备打地铺。
晏辛也睡了下来,外面声响不断,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卫队,并不是寻常香客半夜入观。她有些兴致缺缺,辗转几遭也再没有睡得着。总觉得有里头堵着不畅快,可却又寻不出根源。过了许久,晏辛踌躇着开口道:“顾意……要不,咱们还是分房睡吧?”
那头,呼吸沉沉,没有人应她。